第十八章
曲父曲母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
裴则尘对曲明玉说：“你的魂魄吸收了血灵玉中大量的灵气，算是被血灵玉绑住，进鬼界入轮回暂时是不可能了。但如今的你已是厉鬼之身，若不入鬼界，你很快就会丧失理智，心中只剩下暴戾和杀戮，就像你方才那样。”
对所有人无差别攻击，即便是最亲近之人。
曲明玉低声问：“裴道长，那我该怎么办？”
“有一个办法。”
裴则尘让曲父曲母栽一棵槐树于府外，将装了曲明玉骨灰的坛子连同血灵玉一同埋在树底。槐树属阴，对阴魂有好处，而血灵玉天生便有蕴养魂魄，清心宁神的作用。
血灵玉受了曲明玉的血，已和她不可分割。
“我会将你的魂魄封入血灵玉中，血灵玉能够吸收厉鬼身上的戾气，待血灵玉将你身上的戾气耗尽，鬼界大门就会向你打开，到那时，你便可入轮回去了。”
留厉鬼于人世，终归不合常理。但若要裴则尘直接将其斩杀，又未免过于残忍，这与他的道不合。
裴则尘注视着曲明玉，缓缓道：“我在你的魂魄中种入了一枚印记，若是你安分守己，在你入鬼界之前，这枚印记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护住你的魂魄，而若是你滥杀无辜，这枚印记就会灼烧你的魂魄，令你魂飞魄散，若是不成功，我会有所感应，即便远隔万里，我也会亲自来杀你。”
秦既蘅不禁看了裴则尘一眼。
明明在此之前，他还在为保曲明玉的魂魄能够最终入轮回而认真谋划，但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又是如此的冷漠无情。
曲明玉身躯颤了颤，随后仰头坚定道：“我曲明玉对天发誓，不会伤害无辜之人，如违此誓，必叫我不入轮回，魂飞魄散。”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天地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和曲明玉建立了联系。
以有修为的魂魄之身立誓，会被天地法则获悉，如若违背誓言，那就一定会被天道降下天雷惩罚。
裴则尘倒是没想到曲明玉会立如此誓言，脸上惊诧一闪而过，他笑了笑，说：“好。”
槐树之前，在曲明玉的魂魄完全被封入血灵玉之前，她轻声开口：“谢谢你们。”
随后血灵玉红光一闪，魂魄完全进入了血灵玉中。
骨灰坛子被埋入地底，连同血灵玉一起。
裴则尘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了起来，转身后，看见秦既蘅抱剑立于一侧，神色看不分明。
魔物已除，秦既蘅本来已经没有留在云间城的必要了,但他没想到会遇上曲明玉这件事情。
他从前所遇厉鬼，皆是死后执念过深，不得圆满的鬼所化，而他们化厉鬼之后，便会失去自己曾经身为人的记忆，心中会被仇恨和杀戮占满。
秦既蘅遇上的厉鬼，都是罪孽深重，害人无数的鬼，他只有拔剑斩之这一做法。
而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
他向面前这个人问出“你打算怎么办”这句话时，其实也是在问自己，一个未曾作恶的厉鬼，和他以前遇到的都不同的厉鬼，怎样才是正确的做法？
或许他已经有了答案。
“在下上玄山秦既蘅，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相逢即是有缘，何况秦既蘅是真心想要结交对方，自然要询问对方名姓。
“在下裴则尘，一介散修罢了。”裴则尘语气轻快地回答他。
电光火石间，秦既蘅忽然就明白了先前的怪异之处是什么，但裴则尘一脸淡定，没有半分想要解释的样子。
于是秦既蘅也假装不知道有那么一回事。
“秦道友接下来要往何处去？”
是裴则尘的声音，语气中带了些随意，仿佛只是不经意地一问。
“回上玄山。”
意料之中，裴则尘心想。
对方问他：“裴道友的打算是？”
他的打算？裴则尘没有打算，他向来是四海皆游，走到哪算哪，可那个时候，他却悠悠道：“在下尚无打算，不知上玄山可欢迎客人？”
裴则尘是随口一说，但秦既蘅却当真了。
他说：“当然。”
曲明玉的魂魄被封入了血灵玉中，自骨灰坛被埋入槐树底下后，她就陷入了沉睡。但她并不是无知无觉，她能感受到魂魄被冰冰凉凉的气息包裹着，十分地舒适。
偶尔，曲明玉也能听到父母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不过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情，本应枯燥乏味，她却觉得心中高兴。
曲明玉以为，她会一直沉睡，直到血灵玉将她厉鬼之身的戾气耗尽，鬼界之门向她打开，她走入早该进入的轮回路。
但曲明玉没想到，她从沉睡中醒来，不仅没有看到鬼界之门，而且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出现在了某户人家的一间房子里。
很快，曲明玉得到了答案。
原来这家人意外地在槐树底挖到了她的骨灰坛子，发现了其中的血灵玉，以为其价值千金，便将其藏入府中。
曲明玉的魂魄一直受槐树阴气滋养，如今血灵玉远离了槐树，阴气断了，她也被迫提前从沉睡中醒来。
血灵玉蕴养了她魂魄的同时，也将当初曲明玉从血灵玉中汲取的灵气重新吸收了回去，她虽戾气未尽消，但也所剩无几。
除了因为血灵玉的存在，她能够在白天出没，如今的她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鬼魂，即便想作乱，也做不到。
她在这户人家的宅子里游荡，发现如今的林府就是曾经的曲府，父母百年之后，曲府辗转到了如今的林家人手上。
林家除去奴仆，本来只有三口人。但这一年年初，林家儿子娶了亲，林家便由三口人变为四口人。
新娘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容貌秀丽，举止婉约。
曲明玉心想，大约也就是她生前的那个年纪。
她蹲在槐树下，看着新嫁娘在敲锣打鼓的热闹中嫁入林府，然后第二天，那少女走出林府，来到槐树下，站在了曲明玉面前。
她低下头来，在曲明玉大为震惊的目光中，有些奇异地问：
“你是鬼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