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伞借系缘起
从容派在花艾看来就是一个让她疲倦时心灵得以放置的地方，无论快乐还是悲伤，它都能包容她的一切。她自幼长在这里，与其说是她所在的门派，不如说是她的港湾。
这个月，师父赵东来收了一个徒弟，名叫凌歌棠。花艾看着那白衣小少年拜入赵东来，她在他的拜师宴上托着脸观察着他，只觉得他长得温文尔雅，和其他的男孩一点也不一样。花艾习惯呆在门派里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要不去学堂，她去哪里都开心。所以只要见到这俊秀的男孩，她心里甜得紧，花艾心想她喜欢长相好看的男孩。
还没有这个师弟之前，花艾就隐隐听说有个世家的公子哥要拜师学艺。原本她是不在乎的，因为山门里能人异士多得出奇，而且世家公子小姐也不少，可是听到那是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花艾顿时来了兴致。师父赵东来敲她房门，让她跟着他去参加个宴，花艾跟着他，在宴上瞧见了那个少年。
房间里有个白衣胜雪，乌发如墨，一举一动中都极有规矩的小少年，他顺从又乖巧地对这诸位长辈行礼。
赵东来四十多岁的年纪，而花艾今年刚刚十一岁，那少年比花艾小点，今年快十一岁，再过几个月的初夏便是他的生辰，花艾心想若是初夏可去摘些樱桃吃。
“师姐，可唤我凌歌棠。”白衣少年对着花艾行礼，他的白衣上的暗纹吸引着花艾的注意，她不禁有些出神。
猛地觉得不回应甚是不礼貌，花艾连忙摆着手，她脸蛋羞红。“师弟，叫我花艾就行。”
从容派里有着不少年纪各异，家庭出身不同的人，只管能力不管背景，从容派通通都收下。小时候花艾想过她为什么被赵东来收养，如今她已经不去想了，只要自己过得开心比什么都强。虽说从容派不在乎出身便把人收下，但是人和人总有差距。比如这个新来的少年住在山清水秀的门派最清雅西侧山腰处。从西侧窗户能瞧见落入余晖照进屋里，透的整个屋子带着金色的光辉。
花艾从来与奢侈的生活无缘，但是她却知道哪里的鸟蛋最好吃，哪里藏着最好吃的花蜜。可是西侧半山腰的屋子就像是带着诱人气息的魔堡，引诱着花艾前去欣赏。
可是还没走到西侧山腰处，一场阵雨猛地到来，花艾在路上不禁想着她怎么去让新来的师弟让她看看他的住所。这下子猛然而来的阵雨，不仅浇湿了花艾，还浇灭了花艾前去的动力。
花艾躲在树下，用手挡住额头，焦急地打量着四周。可是雨太急，让她上山不行下山不行。她想着要不大不了不走了淋湿一夜，生个病总比到处闲逛要强。
正当花艾靠在树干上，低着头想要雨把她浇湿得少一点时，少年音色干净，从不远处的路上传来。“花小师姐，如果不介意，去我院子里躲躲雨？”
花艾抬头用手挡住了额头，她的杏眸里映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
轰鸣的雷声伴随着下得有些泛白的大雨中，白衣少年撑着一把伞正向她走来，白皙却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油纸伞的竹子制成的伞柄，显得他的手指格外秀白。
他同花艾一般高，但是凌歌棠的眼睛干净清澈，气质温和优雅，声音也是好听得紧。凌歌棠撑伞走到树下，凌歌棠的油纸伞斜向花艾，却让他半边身子湿掉，白色衣裳上的暗纹显得格外清晰。
“谢谢。”花艾点点头凑到凌歌棠的伞下，花艾的右手拽着自己左手的衣袖，她跟着白衣少年的脚步，准备去他的住所躲躲雨。
凌歌棠的住所除了是整个门派风景最好的地段外，离这里不远的它的东北侧就是花艾的住所。和其他门派人的住所一样，他的住所也有个小院，小院里面才是他的房间。
整个房子用砖砌成，屋顶铺着普通的灰瓦，院子里种着一棵樱桃树。
凌歌棠让花艾先进房间，少年收伞，把油纸伞放到门边，油纸伞下滴滴答答水掉落地面。
花艾就站在房间门口，花艾低头看着她自己的鞋子在地面上留下几个水印，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凌歌棠从柜子里拿出两条毛巾，看着都是崭新的尚未使用。他把一条毛巾递给花艾后，作礼迈出房间。花艾用毛巾擦脸和头发，对着那个已经走到门外打开油纸伞的白衣少年问道：“小师弟，我在这的话，你去哪？”
“庭院观雨。”
花艾靠在门边，看向院落。她注意到樱桃树旁边有个小小的石制亭子，刚才雨大看得不真切，她只注意到了那棵茂盛的樱桃树。
雨携落叶飘于地面，雨幕虽大，但仍能看出本就繁密的樱桃树看起来已经结出不少红彤彤的果子。亭中摆着一壶白瓷制成的瓶子，和几盏茶杯。
花艾跺了跺脚，不好意思在凌歌棠干净的地面上留下水渍，她便掀起衣摆，坐在门框上。她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用大眼睛打量着凌歌棠。
许是花艾这双明眸太过明亮，让坐在亭子中的白衣少年不禁扭头看向她。就像突然而至的雨打琵琶风吹叶，花艾不禁被吓了一跳。
“你真好看。”花艾为她自己找补，露出一张阳光的笑脸。她是真被凌歌棠这张惊鸿一般的脸蛋所吸引，她向来直抒胸臆，夸奖别人也绝不吝啬。
白衣少年仅仅是对花艾笑了笑，他看向天空，这片阵雨似乎马上就要散开，他说道：“花小师姐，明天第一节早课可是要测试。”
花艾猛地想起，明天早上要考九章算术。心里顿时着急起来，她谢道：“多谢凌小师弟，那我现在就回去。”花艾看到凌歌棠指了指门里还摆着一把干燥的油纸伞，花艾心领神会拿起来打开，起身告别。“雨伞我先借走啦，明天还你。”说罢，她便踩着水坑，冒着小了许多的雨离开了。
花艾从没想过还伞后两个人因伞结缘，事实也是如此。她继续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满山满门派乱窜。而花艾注意过凌歌棠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学堂-书库-小院。
花艾像往常那样爬上了从容派的最高峰，她随意坐在最高峰的玄色岩石上，伸着懒腰。她看着太阳缓缓落山，玄色云染了夕阳色又镀了一层金边。
“喂，你怎么又逃了赵夫子的课？”花艾正琢磨着一会寻点吃的，就听见她身后传来个声音。这声音，她在熟悉不过了，是她那座位后面的周霆易。
“想逃就逃了呗，你不也逃课了？”花艾噎了他一句，心里想着这周霆易处处与她针对，这次来寻她，怕不是无事献殷勤。
黑衣小少年走到花艾身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两个果子，红彤彤的。“我家给我送的奈子，给你。”周霆易是齐鲁之地的人，那地盛产奈子。花艾学过四洲志，知道他给的奈子品相不错，她清楚她若是接过来奈子，怕有更大的坑，像是周霆易这人才不会白白让花艾占便宜。
“不想吃，不饿。”花艾拒绝，虽是这么拒绝，但是肚子里一直咕咕叫，黑衣少年会意把手里的奈子掰了一半，递给花艾，说道：“俩奈子我吃不下，你帮我解决半个呗。”
花艾寻摸着身上的吃的，拿出几个尚未完全熟透的樱桃递过去。她不想白白受人人情。“那樱桃送你，帮我吃了吧。”
周霆易不喜读书，虽然他脑袋好用。他啃着奈子，用胳膊肘捅了捅正在看云的花艾，提议道：“我这几天看了一句诗词，但是想不起来从哪里瞧的，陪我看看去呗。”
花艾就知道这周霆易肯定不是白给她奈子的，就在这等着她，把她抓去当苦力。这旁人传言周霆易喜欢的姑娘是门派长老的女儿名叫蒋萌。人那小姑娘温温柔柔的，和他这种呆儿郎当的男孩简直天差地别。
花艾半是被威胁，半是真的想去。
花艾是翻墙进去书库的，周霆易看着她费劲地跨着腿，找合适的落脚点，他也没想着帮上一把。花艾狼狈极了，她知道周霆易肯定在旁边看笑话，他生生地啃着奈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瞧着。“你先翻，我先进去了，二楼。”
墙上的灰簌簌落地，她终于有惊无险地翻进来，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抖了抖身上的尘。
书库里书籍琳琅满目，这是一层仅仅有些巧算、布染这些生意书籍，二层才是四书五经。一层有几间小室，是夫子给学识出众的弟子补习特意安排的。
花艾翻了翻一本书，又随手放了回去。她可不配被赵东来指导，也就那个新来的小师弟每次都被赵东来叫来书库。
花艾好奇书库仅仅是因为昨日门派的女弟子传着书库二层有些令人脸红的书。她在一层磨磨蹭蹭，看着熬了一会才硬着头皮上去。
二层的楼梯木板制成，踩在上面吱呀吱呀的，楼梯虽然古旧但是却十分结实，上面木头的纹路因为时间长久有些泛白。
花艾一边上楼一边环顾着四周，书海如浩淼，书库里的一间小室正开着，里面坐着个白衣少年，是和她有过短暂接触的师弟。花艾本想向凌歌棠打个招呼，但转身看到那胡子拉碴的师父正从书库门口进来，她忙腾腾跑上楼。
花艾上楼的时候，看到周霆易面色不佳，他原本亲善的脸蒙上了一丝不耐烦。花艾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悄悄凑近周霆易，却把他吓了一跳。
“你做甚呢？神出鬼没得。”周霆易脸上的灰云散去，倒是挂上了白云。他重重地瞪了一眼花艾，又仔细翻着书。
“你把诗句跟我说一下啊。”花艾声线压低，小到周霆易快听不到，他弯下腰耳朵要凑近花艾的嘴，耸着肩说道：“你大点声，要不凑近我耳朵说话。”
花艾瞧着他靠近，她不禁退了半步，脚踩到书架的木板上。她不再压低声音，问道：“你要找的诗句叫什么？”
“勿将明月当明日，奈何风流把水流。花飘云影留空境，霭散雾升起云海。”
花艾向来不通诗句，听罢后脑袋都大了。她点点头，开始从书海中翻找。她虽然性格随性，但是如果别人让她帮忙，她不会托辞定会帮别人帮到底。
她从傍晚找到夜幕降临，卷着袖子，打算继续拿着下一本的时候，周霆易手中拿着本拍了她脑袋。虽然不疼，却让花艾皱起眉毛，轻轻地踢了周霆易一脚，压低了声音斥责道：“你做什么啊？找到了？”
花艾还想继续找的时候，周霆易推着她走了，花艾不情不愿地下楼，刚下楼就碰见了那白衣少年。
书库一层，因为夜幕已至，月光洒进来，那本就穿着白衣的少年沾上了月色的清冷。用夜明珠做照明的书库让书库并不昏暗，只是给少年又添了一丝世俗气。
凌歌棠的外表很是温柔，但是他的气质看起来却有些孤高自傲，或许也并不是，如果用疏离的两个字评价更为合适。凌歌棠眼神专注，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看到花艾后，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花艾知道凌歌棠挺静的，她也没想着去闹他。花艾本想打个招呼就赶紧离开，还没说出口，跟在花艾旁边的周霆易伸手推了花艾一把，她不禁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倒。“快点走，别磨蹭。”
可能没料想到花艾竟然没站住，周霆易伸出了手差一点就能碰到她的衣角，却硬生生又收了回来。
“啊！”花艾因为没防备所以差点跌倒，她在跌倒的时候，扶住了一个黑色扇骨制成的扇子，她才不至于跌倒。
花艾起身扭头瞪了一眼周霆易，那双杏眼眸子里藏着怒火，她先对凌歌棠道过谢后，头也不回地气冲冲地大步走出去，让本就安静的凌歌棠看了她一眼。
周霆易没有跟来，花艾走在路上踢着小石头，她知道她起了脾气，可是她觉得她自己没错。虽然花艾是个无背景的草民，但是不意味着那些世家公子小姐所做所为皆是正确。
想通了，花艾心里便不再纠结。她本就没错，为什么要自寻烦恼？花艾心情透亮，回到住所后，觉得心情也敞亮了几分。
窗外远处传来轰隆的雷声，花艾收拾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思绪飘到书库，她那个师弟是不是没带伞？出于对今天凌歌棠的相助的感谢，她忙从床底找出两把油纸伞。做工虽然不精细，但是能遮雨就行。
花艾赶到书库时，已经降起大雨，轰鸣的雷声伴随着雨联笼罩整个山头。她把两把油纸伞放到门口，又在门外跺了跺脚。
“你怎么回来了？”这声音花艾十分熟悉，周霆易怎么还没走？花艾心想。她本来不想回他，但心里觉得不回他并不礼貌。花艾皱了皱眉头，回了一句：“不是下雨了？送伞。”
门外的两把伞立在门口，靠在书库门口，湿答答的嘀嗒着水。雨声轰鸣，大雨瓢泼，周霆易看向花艾指着的两把伞眼中带着惊喜走过去想去拿起一把，却因为花艾的下一句话停住了手。
“不是给你的，我又不知道你还在书库。”花艾回着话，踮起脚尖先是张望了一下那几间小房间，又顺了顺她褐色的长卷发马尾。“有事先走了。”
小房间门开着，湿凉的空气顺着风向靠近花艾，闪走了花艾身上的燥热。她用手扇着风，脚步加快，鞋子的水印印在地上，笔直通向凌歌棠房间的门口。进门后，花艾看到窗边站着个白衣少年，他背对着花艾看着窗外瓢泼生烟的大雨，他所看的书随意地摆在桌子上。
“你怎么还没走？”花艾继续扇着风，心里抱怨就算是下雨也不凉快的夏天。
听到少女声音逐远而近，凌歌棠转身，他面容平静，评价着外面的雨。“雨很大，若是回去身上会湿。”
“我带了两把伞，走不走？”花艾指了指门外，她低头看了一眼凌歌棠的书，上面写的文章令花艾头大，她不禁想到他不愧是赵东来的得意门生，连看得书都比她看的难多了。
“好，多谢。”凌歌棠并没有推辞，他谢过花艾，却未特别强调感谢让花艾心情不错，整理着书的凌歌棠看起来面色平静，波澜不惊。他收起一本匈奴语的手一停，放在桌上，又歉意说道：“师父也没带伞，麻烦师姐借我的一把伞我要和师父一起打。”
花艾猛地环顾四周，那双杏眸微睁，瞳孔微张，声线颤抖地问道：“师父也在？”
“哎呦！这不我那大弟子吗？”胡子拉碴的中年男性声音洪亮，从门口传来，声音震天响。花艾攥住了凌歌棠的衣角，凌歌棠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并未挥开那攥住衣角的手。
赵东来看向花艾问道：“花艾你还敢来？你那九章算术怎么回事！鸡兔同笼的题做过多少遍？怎么就不往脑袋里去？啊，我问你话呢！”
“是是是，我笨嘛。别骂了，越骂越笨。”花艾低着头挨训，她左耳听右耳冒，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不过她因为赵东来说的明天的剑术小考而兴致勃勃，若是胜了小考拿到了第一，她就能再次获得麒麟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