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阿祾家的故事21
魏琂得知府中出事的消息时也没多想，带着阿祾就赶了回去。踏进林若晗的房间时，正见他小舅子一脸苦恼地趴在桌上写写画画，屏风内传来林若晗催促的声音：“写快点。”
魏琂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还满有精神，应该伤得不太重。
林晏感觉到有人进来，见是豫王赶紧停下笔来行礼：“见过豫王。”
魏琂微微颔首：“不必多礼。”说罢也不管林晏，带着阿祾往内室走去。只见林若晗散着头发卧在床上，额上虽说缚了好几层纱布却仍是隐隐渗出了几点血色。
“王爷。”林若晗一听到外面魏琂回来，就赶紧起身见礼。
林若晗的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上午她才被砸晕，下午魏琂就赶回来了，说明她之前想要把事情捂住的计划根本没用。现在可好，娘家出了糟心事不说，今日还在王府闹了一场，她身为王府的女主人还被打了个头破血流。这王府上下都是豫王的人，魏琂消息灵通也很正常，怕就怕有心人将此事散播出去，到时候她林若晗失了面子都是小事，就怕惹恼了这位爷，她小命难保啊。
想到这儿，林若晗偷偷抬眼瞄了一眼魏琂。
嗯，神色正常，看来这应该是没生气。
魏琂抬抬手示意林若晗起身，故意问道：“今日府中发生了何事，王妃怎么伤得这般之重？”
林若晗看着魏琂，觉得他存了一份看自己好戏的心思。报信的人怎么可能没把事情经过告诉他呢？现在明知故问，根本就是要看人笑话，真是没存好心。
林若晗端起笑容：“臣妾斗胆揣测，王爷此时回来已经清楚了事情的经过，臣妾以为，不如直接跳到解决问题这一环节上也就不耽误王爷宝贵的时间了。”
“那王妃以为此事该如何呢？”
林若晗正色道：“今日之事，确实是臣妾娘家人的过失，但也请王爷多体谅家父教子的一片苦心。实在是阿晏糊涂，一时闯出祸事来，家父情急之下才出手教训。今日给王府添了麻烦实在抱歉，还请王爷宽宏大量。今日之事，就当未发生过吧。臣妾之后也会嘱咐家下人注意言行，尽量不给王府的名声抹黑。”
在外的林晏听到姐姐这样说，心上也不由生出几分愧疚来。没想到他姐姐在王府，过得竟是这般小心。
“至于林晏，还请王爷看在臣妾的面上再多收留他几日吧。臣妾一定尽快解决家中之事，决不给王府添一丝麻烦。”
一旁静静听着没作声的阿祾，看着父王与王妃的相处突然觉得好累，可在父王这样阴晴不定、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身边，谨慎一些总不会有错。阿祾看着王妃，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如今因着王妃的关系，父王的眼里终于有了她一个小小的身影，日子比起以前来好过了不少。可今后若是王妃惹恼了父王，或是也像她母亲和前一任继母一样在生孩子上失了性命，那时她又会如何呢？回到以前在安姨娘手下苟且偷生的日子吗？
阿祾的眸中染上了一层阴翳。
连阿祾这六七岁的小丫头在这样的场合都觉得累，更不用说外面的林晏了。他原以为他姐是豫王府的女主人，肯定能护他周全。可照这情况看，她姐说王妃没有想象中威风这事儿是真的。爹爹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林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可他姐从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在家从没受过丁点儿委屈。如今嫁入皇家做了王妃，反倒是这样委屈。明明、明明就是他的错啊，却要姐姐站出来替他受过。林晏这心里忒不是滋味。
魏琂反倒是对林若晗的这番处理比较满意，觉得她虽然是小门户出身，但在处事的态度上还是很能拎得清的。这豫王府中不缺美人，也不缺管事的人，缺的恰好是既有几分姿色又有几分头脑的主母。
“那就按王妃的意思办吧。”
“多谢王爷。”
“本王方才进来的时候王妃正催林晏写东西，不知写的是什么？”
“臣妾正让阿晏把那日邀请他去秦楼楚馆的朋友一一列出来，看是否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魏琂有些迷惑：“列出名字就能有线索吗？”
“臣妾也只是试一试罢了。阿晏从小就胆小，若是他自己一定不敢去那样的地方，所以臣妾推测应该是有人极力相邀并且设计了这么一出戏。阿晏前几日刚入国子监，现在就出这样的事，若是闹大了起来，别说他自己就怕连家父都要受到牵连。”林若晗快速觑了一眼魏琂，“臣妾只怕此事牵涉到王府，伤了王爷的声名。”
魏琂在心中冷哼了一声。他在外什么样的声名，他自己能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伤的，就是再多加几条也伤不到他。
虽然心里是这般想法，但林若晗这样为他声名着想，他还是很满意的。
林晏自知理亏，所以现在他姐让干的事情他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不仅将那日一同游耍的人都列了出来，还将那日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写了出来送给他姐过目。
林若晗只让他列了名字，没想到他还多写了一步，这还是她那个戳一下才会动一下的弟弟么？林若晗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林晏，把对方看得心里头更虚了。
“别看了姐，我知道自己错了。”林晏有些忸怩道。
林若晗撇嘴，一脸嫌弃：“一个男孩子，秦楼楚馆你都去开过眼了，别在这忸忸怩怩跟个姑娘似的。”
“姐，我今日也不是故意说那一番话气爹的。”林晏面露悔色，顺势在林若晗的榻上坐下，回忆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便忍不住说道，“可那个时候就真的是又委屈又难过，有些心里话也就忍不住脱口而出了。
“从小到大，我觉得自己不管做什么都很难让爹满意。记得有一年爹过生辰，我花了好几天的功夫做了一枝木簪，落了满手大大小小的伤口，好容易做成欢欢喜喜地给爹送去，他却冷着脸训斥我浪费时间、不务正业。
“爹喜欢赏竹，那时我刚学作画，观察了好几天的竹子，画废了一沓纸，拿着我最满意的作品郑重地送给爹，可他做了什么姐你还记得吗？”
林晏望向林若晗的眸中氤氲着一层水汽。
林若晗轻轻地“嗯”了一声。那时爹爹嫌阿晏荒废了正经功课，只晓得做这些事情，不仅批评阿晏的画作有多处不足，甚至当着阿晏的面将画撕了个粉碎。在爹爹看来，绘画只是养性之物，阿晏将来立身依靠的却是文章知识。更何况阿晏性子未定，活泼好动，读起书来不够专注，爹爹在旁看着也确实着急。
“那件事爹爹做的确实过分了。但阿晏你不能静下心来好好读书，爹爹也确实着急。也可能是想将你激上一激，希望你接下来能收一收性子，好好读书。将来呢，也像爹爹一样考取功名，最好是能比爹爹的官还大。”
“我知道。”林晏闷声道，“爹爹就是将他没能考中状元的遗憾和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可我在读书上有几分斤两，我自己能不知道吗？我就不是考状元的料。”
“这个你就不要听爹爹瞎说啦，天底下读书人那么多，能中举的就已经是人中龙凤了，能考中状元的那定是有上天文曲星护佑。阿晏你也不必给自己那么大压力，爹爹估计也没真打算一定要让你考状元，他就那么一激你罢了。你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好啦！”
“进了书院以后，有一次考试我得了甲等，受了先生的表扬。我兴冲冲地想和爹分享这个好消息，希望也能得到爹的认可。可爹他反而训斥我得意忘形，不过偶然得了一次甲等，就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晏将脸埋了起来，声音止不住地发颤：“姐，我到底要怎么做爹才会满意呢？我到底要怎样做爹才不会觉得我丢了家里的脸呢？而且这次的事，爹他根本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就直接安排我去国子监读书，不问过我的想法就替我做决定，我真的很讨厌这样。所以罗容海他们嘲笑我是只会躲在阿娘和姐姐身后的胆小鬼的时候，我才在冲动之下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和他们一起去了天香阁。”
林若晗原本轻抚着林晏的手顿了一下，抓住了一个关键词：“罗容海？是不是他带头刺激你的？”
林晏使劲点头。
“你跟他有过节吗？”
“过节倒也谈不上，但关系也不算好。所以他一刺激，我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胆小鬼就和他们一起去了。我那天其实喝得烂醉，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这才惹出了麻烦。阿姐，对不起，明明是我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最后却还要你来帮我善后。”
林若晗故意叹气道：“那谁让你是我弟弟呢？”
林晏再看向林若晗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看得林若晗浑身一激灵。
“你干嘛？我警告你别用那种眼光看我哦。”
“姐，以前是我太天真了。从前也听别人说过什么‘一入侯门深似海’，那时我还不大信。今日才发现，姐你真的辛苦了。侯门都似海了，那这皇家的水还不知道深成——”
林晏话还没说完，就让一脸惊恐的林若晗捂住嘴强行打断了：“我的小祖宗哎，在别人的地盘上你还敢乱说话！这话要是传出去，你姐我只怕没几天活头了！我严正警告你，你在这里暂住的这段时间给我说话小心点，豫王可不是那么和气的人。”
林晏被他姐的过度反应吓到连连点头。
但豫王的耳报神在这府中遍地都是，就在林若晗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得魏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一入侯门深似海哦？”
林若晗瞬间清醒，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对着魏琂讪讪笑道：“小孩子不懂事瞎说罢了，王爷大人有大量，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魏琂也没回应，只张开双臂：“更衣。”
此时已是深夜，房中伺候的人也都回去休息了，这活只好由林若晗自己动手干。待伺候完这位爷更衣洗漱想着终于能睡觉时，却又听到这位爷发话了。
“你呼出来的气吹到本王的脸了。”
林若晗因为伤了左侧的额头，就只好右躺，结果正对着魏琂的那张脸。
“臣妾伤了左额，实在疼痛。不如请王爷换个方向？”
“本王就喜欢面向这边睡。”
林若晗忍住了想骂人的冲动，硬是冲着魏琂挤出笑容，然后翻身平躺。
这样总行了吧！
“你呼吸声太大了，吵到本王了。”
林若晗仗着夜色不明、帐内昏暗，想着魏琂看不清，这才敢狠狠瞪了他一眼。
“本王没瞎呢。”
这到底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觉了！！
既然不管怎样这位爷都不能满意，那她干脆离了这算了，省得某人睡不好还赖到她身上。林若晗于是起身捞起被子就要下床，结果让睡在外面的魏琂又给拽倒在床上。
“王爷，您到底怎么样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
看到林若晗炸毛的样子，魏琂觉得这位王妃比平日里看起来活泼了些，也少了些刻意的疏离感。
魏琂伸手揉了揉林若晗的头，不小心触到伤处看她疼得倒吸冷气，轻笑了一声道：“睡吧。”
变态！
林若晗愤恨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