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不是人

    北山村的夜晚十分宁静，明月照耀着低矮的房屋。

    外屋的小床上，晓艳已经入睡，俏丽的脸庞上时而微笑时而皱眉，令人充满爱怜。

    晨风的意识却半梦半醒。

    外人总说晨风是天才，什么都会，无师自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之所以懂得多、会得多，是因为他经过系统的学习。

    奇异的现象自六年前就开始了，只是一开始晨风以为是个梦，但渐渐开始相信自己遇到了神奇事件。

    晨风的眼中有一个藏书楼，只有在黑夜里，只有在睡梦中，他才可以“看”到它并且进入其中。

    藏书楼虚无飘渺、庞大壮观，仅是一楼的藏书就多达上万册。六年来，晨风无比努力，也仅仅读了三分之二。

    没错，是三分之二，常人速度的十倍。睡梦中的时间概念仿佛与现实不同，晨风读了十天，现实也不过一夜。

    更加神奇的是，藏书楼的图书似乎还可以随着阅读而具现，更加的生动形象、易于掌握。就比如琴技，在阅读与学习中，晨风真的感觉面前有一支琴，可以让他反复的实践与练习。

    一楼的书籍，有识字启蒙、有文学修养、有常识语言、有山川地理、有琴棋书画、有医术药理，也有强身健体。

    有通往二楼的楼梯，但晨风始终登不上去，仿佛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之隔绝。

    晨风认为，必须看尽一楼书，才有可能到达二楼，于是六年来十分刻苦。就如今夜。

    这个秘密晨风谁也没有告诉，就连胖虎爷爷与晓艳也没有。

    因为太荒谬，也怕不经意传出去给自己和家人带来麻烦。

    一楼的书，识字启蒙全部看完、山川地理全部看完、文学修养全部看完、常识语言全部看完，琴棋书画只看了琴书，医术药理还没有开始阅读。至于强身健体，一开始晨风就刻意阅读完了，但最终发现自己的身躯练习不了、适应不了。

    雕刻艺术在琴棋书画类目里，晨风是有选择阅读的，但剩下的他也必须看完，否则上不了二楼。当然，这是他猜测的结果。

    接下来，晨风准备迅速阅读完棋画，然后进入医术药理，他希望能够找到调理好自己羸弱身躯的办法，对失明则不抱任何希望。

    之所以医术药理最后才看，是因为前面的这些知识有助于他们的生活现状，同样也因为个人爱好。

    明月微沉，拉长了古柏树的树影，也拉长了两道鬼鬼崇崇的人影。

    晨风蓦然惊醒，屏息仔细聆听，随即不由得叹了口气。

    自从胖虎爷爷死后，北山村的一些市井之徒越来越放肆了，在贫穷与贪婪之间，他们变得越发的露骨与无赖。像这种私闯民宅、入室偷窃的行为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有经验的晨风干脆把钱藏于身上，学费也一交就是三、五个月；家里更不会放置什么值钱的东西，菜肉等物品直接现买现做。

    北山村原来就靠耕种、养植维持生计，但可恶的村民把价格涨得越来越高，最终逼得晨风说了一句“你们非要逼着我从镇里带菜吗”这才作罢，最终村长出面价格定在镇上八折。

    可能是看到晨风今天还余三纹银币，也担心明天之后这钱就花掉了或藏起来，贪婪的家伙们干脆连夜偷窃。

    晨风默默翻了身，面朝墙壁继续入睡，仿佛什么没发觉似的。

    两个汉子贴近窗台，小心翼翼地聆听屋里动静，不远处还有一个妇人躲在草垛下忐忑不安地望风。在大唐帝国，偷窃是一种非常严重的违法行为，量刑一般都很重。虽说乡野山村没有这么严苛，但如果有人告罪或抓个现形，还是有可能被镇上的治安司查处论罪。

    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有点硌脚，但这个汉子也没有在意，然而下一刻头顶突然传来微弱的声音。仰头张望时，汉子发出一声惊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灰暗的泥土墙上，突兀浮现出一条条惨绿光芒，这光芒汇聚成一幅行刑的画面：一个刽子手高举着刀斧正准备砍下一个犯人的头颅。

    “叫什么叫？！”另一个汉子吓了一跳，随即焦急地扑上来捂住那人的嘴，然后顺着他的指向张望过去。

    又是一声惊叫，两个汉子连滚带爬地逃离，顺带着将不远处吓尿的妇人拖走。

    两分钟后，泥墙再次传来一声轻响，一层薄墙快速移动，将惨绿画卷完全遮掩住，恢复最初模样。

    常识语言中自有记载：磷土，在夜晚时分会发出淡绿光芒；机关，压力触发后齿轮与传送带后的物体移动。都算不上什么复杂机窍，但在北山村足够使用了。

    晓艳曾经问晨风，为什么不搬离北山村，免得不断受欺负。

    晨风摇了摇头，战乱世界，哪里都一样，而北山村是目前较为安全的。这个世界上的恶分很多种，有世俗之恶、有强霸之恶、有阴险之恶、有反人性之恶等等。世俗之恶普遍存于民众，有大有小，无处可避，但也不是不能防避，所以像北山村这种恶，令人愤怒郁结，但还不至于令人仇恨恐惧。

    晓艳摇了摇头，小恶不禁很可能发展成大恶。

    晨风欣慰点头，所以就靠你了，快成长起来，拥有自己的力量与地位。另外，目前的小恶何尝不是我们的保护伞？大唐帝国户部造册，所有村民皆在其中，而我们因为他们的一己之私始终是投亲过客而已。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我们是自由之身！晓艳下意识地望向晨风，有些不明白少爷的思想，难道少爷是准备离开这个国家吗？

    晨风没有给出晓艳任何答案，因为这也是一个秘密，只有他与死去的胖虎爷爷才知道的秘密。

    因为，他不是人。

    很多普通平民百姓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存在人类这一种智慧生灵，实际上还有妖族、魔族、鬼族等等。妖族分散于人类世界的各个角落，在无数武师、猎妖师的追捕围杀下勉强生存。而晨风一家原本生活在前周帝国的丛林深处，一向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直到前周帝国覆灭、战火蔓延到丛林深处，将他们一家卷入其中。

    也是在这场战乱中，让晨风见识到人性的丑恶。原本与之交好的前周城主为了邀功后主出卖它们，最终让家族覆灭，只有胖虎带着晨风逃了出来。那一次逃亡中，晨风失去了双眼、伤残了身躯，胖虎爷爷也因为战斗而落下难以修复的内伤。

    晨风的本体是商羊鸟，天生灵慧、生性温顺、通晓人情、心怀良善，化形后并无妖气，与人类无异，除非有高深猎妖师逼其显形又或者沐天河水长达三个时辰。

    藏书楼内，晨风走马观花般看完棋画，然后开始阅读医术药理书籍，他看得很仔细，生怕错过跟自己身体有关的哪怕一句话、一个字，直到天渐明。

    生意并不是每天都好，今天的闻香阁都是些普客、熟客，对瞎子琴师不再新鲜，于是打赏也就少了许多。不过，这才是晨风的常态生活，为了生计他会瞒着晓艳到集市售卖一些木雕字画。

    自然，没了晓艳在身边，没了闻香阁的庇护，少不了被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