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想要你就直说吗?
没有人理会晨风,他一个人支着长伞做拐杖,摸索着上楼。其实有些善良的伶人想上前帮忙,但都被柳闻香冰冷的眼神吓退。
有一群人下楼,看到晨风后停了下来。
“你挡了少爷的道。”冰冷的声音传来,城防司副司主的独子吴明忠,又是一个权力滔天的官二代。
“不要打我的头和上身。”晨风一直沿着边缘走,连忙收缩身躯。
“为什么?我还听你的!”吴明忠不屑地冷哼一声,缓缓靠近晨风。
“今天给远来做客的浣花城贵宾献曲,如果我奏不了琴,取悦不得贵宾,老板娘会很生气。”晨风半转身贴紧楼梯的栏杆。
仰头望了一眼露台上的柳闻香,吴明忠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随即狠狠地往晨风的屁股上踢了几脚,匆匆下楼而去。
“还知道拿我当挡箭牌,不过也算你聪明。”柳闻香直起身上,拍了拍手,整个闻香阁立即静了下来,“姑娘们听好了,今天有贵宾光临,给我收拾停当、打起精神来,敢怠慢了贵宾,我饶不了你们。”
一楼普客,二楼熟客,三楼贵宾,这就是闻香阁的区分。一楼伶人卖的不只是艺,二楼看缘,但三楼不同,这里只卖艺。周翠儿是三楼的头牌,最深得柳闻香器重。
晨风勉强爬到三楼,趁着老板娘不注意,周翠儿扶着他走进了后台的更衣室。
时间久了,三楼后台就有了一间小小的更衣室,专门给晨风用的,因为他经常被打得衣衫褴褛,这会严重影响歌舞娱乐享受,于是便默认了这种习惯。
“那痛吗?”周翠儿有些羞涩地望着穿戴一新的晨风,那个部位有些羞于用词。
“习惯了,你快回去吧,让老板娘看到又骂你。”晨风下意识地揉了揉屁股,随即不在意地挥挥手。
周翠儿咬了咬嘴唇,然后快步跑开,随即又折返回来,一个小瓷瓶落入晨风的手心。
“这是我用过的上好跌打药,你自己敷一点。”周翠儿脸庞红红的跑开。
晨风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掂了掂瓷瓶:“回春堂的跌打膏,连瓶五两三钱沉,这是未使用过的足斤足两。”
晨风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感激,这绝不是周翠儿用的东西,闻香阁的头牌也不会有什么跌打损伤。应该是周翠儿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可能看到自己经常被打,同情自己。
“感谢你的善良。”晨风悄然说了一句,揣好瓷瓶,然后摸索着找到秀艺厅自己的位置坐下。
“老、老板娘?”晨风试探着叫了一句。
“她还没有来。”不远处的周翠儿轻笑一声。
“那就好。”晨风脸上荡漾起一抹笑容,然后鬼鬼祟祟摸出一个小小的木雕。
“给我的。”周翠儿惊喜地跑了过来。
“不知道像不像你,听别人描述你的容貌,然后摸索着雕的。”晨风咧了咧嘴,屁股一坐下立即生疼。这个别人其实就是晓艳,为此还郁闷了很久。
木雕栩栩如生,眉眼清秀、衣衫精致,仿佛活物般,看得周翠儿心里欢喜,于是特意跑到玉镜前对比。
“天啊,真是太像了,你简直比那些有眼睛的都传神。”周翠儿随即醒悟过来,连忙解释,“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必在意,早就习惯了。”晨风摆了摆手,原本想笑一下,谁知触动屁股上的伤痛,变成了呲牙咧嘴。
周翠儿噗嗤笑出了声,随即连忙板着脸:“那些人太可恶了。”
晨风调整好一个不太痛的姿势:“都是些小孩子,无伤大雅。”
说得好像你就不是小孩子似的,大部分都比你大好不好。周翠儿翻了个白眼,这一幕可惜旁人看不见,否则一定惊掉眼球。这还是那个端庄秀丽、温婉可人的周翠儿吗?
可惜,眼前的晨风也看不见。
上楼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交流,晨风连忙规规矩矩坐好,周翠儿惊慌失措地将小木雕藏在长袖中,迅速离远一些。
柳闻香淡淡扫了一眼厅子,然后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今天表演什么曲目?”
“拿手的挽花台吧?”周翠儿想了一下说道。
柳闻香摇了摇头:“浣花城云梦学院的夫子吴里京,年不过四十,却声名渐隆,不但文才一流,君子剑更突破六重,深得城主器重,更是桃李满天下。挽花台?好是好看,但太温柔乡了。”
“那不如将军令?铿锵有力、铁甲风云”周翠儿想了一下说道。
柳闻香再次摇头,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目光转向晨风:“给个好意见,有赏。”
“当~”一枚银币飞落在方桌上。
晨风艰难地站了起来,根据声音方向与记忆摸索到方桌前,然后伸手准确地摸到那枚银币,将之揣入怀中,又沿原路返回坐下。
“你就这么自信?”柳闻香忍不住笑了起来,三十三岁的绝美妇人在这一瞬间惊艳一方,如明媚的阳光穿透阴云。
“就跳那曲鲤龙变。”晨风轻抚琴弦,“不过四十而名天下,正是志向高远时;又恰有文人的才情,含蓄而坚韧,所以物喻比直意更能讨得他喜欢。更何况,这个鲤与吴里京的里同音。”
“妙啊,妙啊!”柳闻香击掌而贺,美眸放光,“心中有日月,未见已通透。一枚银币,值了。”
转头望向周翠儿:“上午好好练习一下,但也不可用心,否则下午没了精神。”
“是。”周翠儿与晨风连忙恭敬行礼。
柳闻香斜瞥了一眼周翠儿的长袖:“听说晨风先生的木雕亦是一绝,怎么我比不过周翠儿。”
周翠儿脸上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长袖。晨风脸皮抖了抖,虽然看不见,也猜到周翠儿被柳闻香套路了。
只是疑心试探一下,结果一试一个准。
柳闻香脸色一沉,站起来向周翠儿伸出了手。在犹豫与恐慌中,周翠儿颤抖着取出了小木雕,放在了那只手上。
“雕功精湛,活灵活现。”柳闻香柳眉一挑,忍不住赞叹,随即脸色难看地转向晨风,“如此传神,难道你摸过她的脸颊?”
“没、没有,绝对没有?”周翠儿吃了一惊,“扑嗵”一声跪倒在地。
“晓艳描述,废掉六次,十三日才成。”晨风转头向着柳闻香的方向恭敬一礼,“我的生计在柳老板、在周翠儿,如果她拒绝我这个琴师,我将生活无依。七宴镇,琴师也并非我一人。”
柳闻香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良久冷哼一声坐下,将小木雕砸在周翠儿的身上,后者吓了一跳,任它掉落一旁,不敢看、不敢捡。
“周翠儿是老娘辛辛苦苦养育、培训出来的,你小子敢打她的主意,我会杀了你。”柳闻香冰冷地望着晨风,“何况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瞎子而已,身体孱弱、无根无萍。”
“还有你!”柳闻香转向周翠儿,“我给你定的规矩呢?瞧瞧你衣衫半露的,瞎子就不是男人了!再让我看到你同情心泛滥,我就将你赶出去。”
“不、不要,翠儿再也不敢了。”周翠儿身躯颤抖,连忙准备磕头。
“好了,好了。”柳闻香伸手扶住周翠儿,她生怕对方磕得头破血流,“下午还要歌舞献艺,你这么磕,是想故意给我难看吗?”
“不、不敢。”周翠儿惊恐莫名,一时不知所措。
“起来吧。”柳闻香扶起周翠儿,“我就相信这一回,不过我是因为相信我带出来的徒儿,而不是那个瞎子。”
说到瞎子,转头望向晨风:“既然你仅凭描述就能够雕刻出周翠儿模样,那么就证明给我看。”
“是。”晨风连忙作揖。
“给你十三天时间二十天时间。”重重冷哼一声,柳闻香出了秀艺厅。
秀艺厅一阵沉默。
何必呢?想要你就直说吗?非要演这一出。
晨风心里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