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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以色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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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诗经·正月》

    “楼兰男奴,以色侍人,惑女诱男,更引神女堕仙凡。”

    流言无端随风起,引起无数猜疑与臆度。不知怎地,苏挽意自宗门外带进千灯的男孩儿出身低贱,是个以色侍人的小奴隶,此般传言就似疯长的野草一般,势头正猛,短短几日便传至宗内一山二谷三阁四殿,上下皆知。

    池羽终日于山上修炼,因没有身份玉牌傍身,本就极少外出,可架不住常有别道弟子特地前来一睹尊容,近日千灯山上时有闲杂人等出没,扰了剑修修炼,引起诸多不满。

    “瞧见没?就是他!”

    “啧…”

    池羽甫一踏入膳堂,原本的人声嘈杂蓦地落针可闻,片刻才恢复如常,不过仍能听得几句窃窃私语。

    “那位一向清净孤高,若非受其蛊惑,如何会将这般有失德行之人带回宗门!”

    “听闻那位为此还与掩月阁的人起了争执,真是想不明白,何故为这样的人累及名声!”

    “不仅如此,他们同吃同住,甚至还睡在了一张床上!”

    未道名讳,然众人皆心照不宣。

    池羽目不斜视,打了饭菜便坐到了角落里,众人见此,便不再将他放在眼里。

    “诶?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位觉得没几年可活,索性就恣意淫乐了?”

    “若真是如此,那小子也当真好命,那可是极阴体质的金丹修士啊,同她双修不仅可以提升修为不说,就算不能,那也不亏啊。”

    “光是想想,也觉……销魂蚀骨、妙不可言。”

    几个修士对视一眼,一阵窃窃□□。

    只听“啪”地一声,众人敛了笑,纷纷将目光投向角落,只见那漂亮男孩儿投箸停食,站了起来,不过也仅此而已,随后就见他端着碗去舀了一碗热汤。

    “嘘……小点声!你们在此妄议前辈,也不怕被罚了去?”

    “怕什么,膳堂今日又没来前辈。”

    “当心有人私下告发。”

    “在座的有谁不曾私下议论”,一修士不屑嗤笑一声,道:“告发?真要追究的话,整个宗门内不被罚去扫大门的怕是只余凤毛麟角!”

    膳堂专为未辟谷的弟子而设,是故,多聚集新入门的年轻弟子,间或有一些辟了谷的前辈,来此满足口腹之欲。

    池羽背脊挺直,闭目塞听了一般,持汤徐行,映入他人眼里,只觉刺眼不已。

    “玉墨从不收悖德之人,依我看,奴颜媚骨之徒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

    池羽仍不言语,如此做派反倒引得旁人更加嚣张,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赶紧滚出千灯,整个玉墨宗都不欢迎你!”

    “对!滚出千灯!滚出玉墨!”

    这回众人不再避讳,直接将矛头指向那静默立于中央的男孩儿。

    “要发誓么?”男孩儿终于开口,嗓音清冽如鸣珂锵玉,“我不曾失身于他人,不曾以色侍人,亦不曾惑女诱男,更与阿姐清清白白,如此说,你们自然是不信的,不过若我所言有假,就让我仙途不进、死无全尸、永堕黑暗,如何?”

    修界最重誓言,誓言生而契约起,拿自己的前途与性命立誓,不可不谓狠厉至极了,于是在场的众位修士皆不再言语,亦不再为难,只是默默看他放下汤碗,转身离开。

    她给他的纸符沾水失效了,玉符也尚不能用。

    已经许久不曾联络,他想知道,对于此事,她是如何想法,他不惧风言风语,可连累了她,他心中始终过意不去。

    凛冬,大雪。

    从东南走至西北,越行越感寒凉,一路不见飞鸟、走兽,雪飘漫天,枝头一只寒鸦蜷缩着脑袋,瑟瑟发抖。

    他不会御剑,亦没有飞行灵器可乘,只能徒步行走,皑皑大雪之中,一步一个深印,从清晨走至暮落,他才来到菡萏阁外。

    “你是何人,为何感应不到你的腰牌?”玉墨宗守卫森严,非宗内弟子不可深入,守夜的男弟子没有怀疑他是外来者,只是猜测他可能是忘带了。

    “我……”,他犹豫了一瞬,没有道明身份,“我来自千灯山,因来得急,忘了腰牌,可否请道友为我通报千灯山的苏挽意,我有事找她。”

    守门的年轻小弟子看他嘴唇冻得青紫,心生怜悯,思索了一会儿,便道:“你没有腰牌,我不能轻易放你入阁,你先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进去帮你问问罢!”

    守门弟子擅离职守,担心被发现,一路上匆匆急行,却不小心撞到了人。

    是眷溢,他皱了皱眉,扶住小弟子,道:“何事如此慌张?”

    “师叔祖”,小弟子慌忙行礼,答道:“阁外有人来寻千灯山那位。”

    “是谁?怎么不直接进来?”

    “我不识得,他忘带了腰牌,我便让他在门外等着,您看我要叫他进来么?”

    “唔…大冷天的,让他进来吧”,灵动少年话音刚落,忽而又想到什么,“等一下,我去看看。”

    池羽在台阶下,往手上哈了一口气,白雾很快就在眼前散开,片刻的温暖也溜走了。雪夜里,菡萏阁的上空犹能望见星子闪烁,飞雪如柳絮,漫天飘舞,只不过它是凉的,握在掌心就没过多久便化了,徒留冰冷的寒意。

    他没等到苏挽意,来人是入宗时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少年。

    “果然是你”,眷溢早有所料,如今流言四起,师姐还不知晓,眼下正是她疗伤的最后阶段,至关紧要,他不能让她知道,否则以师姐的脾性,定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岂不更会坐实这无端流言,“不管谣传是真是假,如今你声名狼藉却是属实,更应避嫌,莫要连累师姐才是。”

    她没有来,是不肯见他么?

    “这是她的意思吗?”

    眷溢站在台阶上,睥睨着阶下的男孩儿,道:“谁的意思不重要,若是你感念她带你入宗之恩,最好离她远点。”

    “能让我见见阿姐么?”

    “师姐正在疗伤,不便见人,你还是回去吧。”说罢,眷溢便转身离开了,该说的他已经说过,如果那男孩儿识大体,自动远离她,这谣言也该不攻自破了。

    池羽立在原地,久久未动,那跟着眷溢回来守门的小弟子见状,劝道:“这冰天雪地的,道友还是回去吧。”

    而男孩却问道:“她知晓我来此处么?”

    “这……我也不知,我在半路上遇到师叔祖,也不知他是否告知了那位。”

    男孩儿忽然笑了,给那守门的小弟子看得一愣。

    “阿姐定是不知我来的。”

    真不知他为何能如此笃定,守门小弟子满心疑惑,重新运起灵力抵御起这刺骨的寒冷,随着温度渐渐回暖,他看到男孩儿也慢慢走远了。

    夜空下,一片苍茫里,隅隅独行。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菡萏阁有一玉池,名唤芙蕖玉池。玉池乃池中池,内池养有千年菡萏,四季水温而不冻,然而外池则不同,春秋为温,而夏冷冬暖。

    池旁唯有一棵巨大的紫藤树,与菡萏相伴,千年不枯。

    此时入夜,环围于芙蕖玉池四方的三层楼阁层层都燃起了菡萏色的八角花灯,这些花灯比千灯山漫山的暖色灯盏还要精致,俱是外配雕花的细木框架,镶以纱绢,悬以珠玉线坠,若是细看,每一盏花灯又有细微差别,画屏图案有山水神仙、亦有花鸟虫鱼,各不相同。

    将开未开的菡萏之色笼罩着这片天地,四水归堂的天井之下,能望见上面一片四方的夜空,空中星子闪烁,飘舞着大雪。

    紫藤树上方几寸处设有一层铺展开的阵法,雪触即消,将上与下的世界分隔开来,树上夜空飞雪飘坠,而树下池中则雾气缭绕。

    氤氲着美人。

    “小染,我想回千灯山一日。”

    “挽意,你傻了不成,你这芙蕖药浴一个疗程一百二十一日,日日三个时辰,不可间断!”

    星染原本坐在池边,左手百无聊赖地设计着她的阵法,闻言一惊,阵法也随之破碎。

    芙蕖的地下茎在淤泥中生长,极易被有毒之物侵染,然其藕细密的表皮组织和含有丹宁的下皮,却具有一定净化毒物的能力,多少对苏挽意体内的妖毒有几分疗效,虽然收效甚微,却也聊胜于无。

    “千灯山与菡萏阁,一个东南,一个西北,跨度甚大,不眠不休赶路也要花上大半日,你这又不能随意御剑,肯定会耽搁泡浴的。”

    “可那小家伙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给我传讯了,之前恨不得日日同我说话……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你不是已经将他托付给你那个憨师弟了么,那小子那么崇拜你,定会好好照顾你那小徒弟的。”

    星染日日陪伴她在此,鲜少打听外界之事,再加上她又是菡萏阁的首席大弟子,辈分极高,众小弟子更不会随意同她攀聊八卦,是故,对于近日兴起的流言,她亦是如苏挽意一般,半分不知。

    娇小的女子走到池边蹲下,用手撩动池水,轻轻弹动指尖,几滴池水便跳跃到苏挽意的脸上肩上,接着又听她嘻嘻调笑道:“怎么?日日用传讯符叮嘱方舟照顾他不成,还要亲眼看到才放心?”

    “方舟他不甚细致,已经入冬了,千灯山上冬季寒冷,那孩子衣服又单薄……他性子内敛,自己冷了疼了都不知喊一声,最会硬撑,我怎么能放心呢?”

    “苏挽意,我看你是把自己当成他娘亲了吧,管得是不是过于宽了些?他又不傻,饿了吃饭,冷了加衣,他能不知道?”

    “小染,那孩子与常人不同,自小无父无母,无人疼惜,之前流落人间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心思细腻又敏感,我再不管他,谁又能在乎他呢?”

    “这是泡浴的最后阶段,若间断就是前功尽弃,你就听我的,再等一等吧,不差这几日了,他就在宗内,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星染走后,苏挽意才逐渐展露眉间的愁绪。芙蕖玉池对她的作用越来越弱了,苏挽意可以感受到三个月前那才刚刚平息下去的蚀骨妖毒近日隐隐渐起的卷土重来之势。她仍在此处作无用功,不过是为了安抚众人罢了。

    她抬腿迈出池水,步步灵力外泄,一步一朵烟花似的,在足底炸开又消散,她召来衣服穿上,忽感传讯符在发烫,是千里之外的来信,她将符纸掐于双指间燃了,才有声音响在耳畔。

    “挽挽,那个传言是怎么一回事啊?”传讯来自溅玉阁舒窈,她在玉墨的第一位闺中好友。

    美人发半湿,她轻拢发尾,蹙起眉来:“是何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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