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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一回思念二回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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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解树下马,翻身坐上,蹄踏归家。高山迎炎阳,天晖自下,送君即往。又停马,回首远望,终不见他。

    便这般悻悻回了,心中却仍有牵挂。昨夜梦中狠咬过仙君尤见画上添伤,想来是留了印迹,倘若莫须有便是那净玉玦,此时手上也定有伤痕的。念此般,戚亭涵才至得浣宁山来欲一探究竟。可登门来了,一时却又难寻饰辞,于门外踟蹰许久。二人尚未熟络如亲如友,他不愿唐突,思量多时,只得离了改日再来。

    回得府上辗转数日,又恐印迹消散,遂日日端查画像,见仙君手背仍留余痕才安心。只是想必仙君恼他,故而他夜夜念其名也终未得与梦中相见。

    “大哥!”院中戚三公子大步来,高声喊,未得允许便推门入房中,缠着戚亭涵怨道,“你来评评理,二哥他实在可气!便说好爹从他城寻获的大玉金雁摆我房中,他却突然反悔不肯了!”

    戚二公子紧随其后跟来辩驳道:“你前两日摔断娘给未过门嫂嫂备的玉镯,爹便不许你碰那大玉金雁。”

    戚三公子不服,双臂抱于胸前气愤不已:“我摔了玉镯子便得再摔大玉金雁么?再者,那本是要给大哥的东西,你碰得为何我碰不得?岂有此理!”

    “那我也不摆了,还给大哥。”戚亭文奈何不得他这三弟,气道,“你摔了东西还不知悔改,玉镯尚且不复原貌,大玉金雁若再摔了又岂能修缮如初。”

    戚亭常仍是不满道:“找玉公镶金丝接回便是,如何修不得了。我倒觉得金丝衔过好看许多。”

    戚亭涵默言听过,灵光乍现,留得二位弟弟自相争论,快步出房门至马厩,叫来马夫牵出坐骑。戚家二位少公子随其后跟来,不知他有何急事,追问几句又不得答复,目送他着急离开,遂猜测几句。

    “去,将我的马牵来。”戚亭常吩咐马夫,不顾二哥的反对执意要上去。

    戚亭文心紧他闯祸,费舌劝说许多句尚且不见成效,正皱眉寻思如何是好,便听得戚亭常又道:“二哥,快上来,不然大哥走远便不知他所往何处了。”

    他听得抬头见了,戚亭常已然上马坐好,一手抓辔绳一手朝他伸来。他年幼学骑术时摔下断崖险些丧命,从此便再不敢碰,此刻更是后退半步惧怕道:“不如……我们换乘马车?”

    “马车哪有骑马快,且又容易被发现。”戚亭常便不耐烦又催促几声,“你若不上来我便自己去了。”

    听得戚亭常此言,知他去意已决,恐他又闯祸事回头挨打,戚亭文放心不下只得伸手前去握住他的手,被提上马背坐下。戚亭常拽他两手抱稳自己腰间,高声一喝,追戚亭涵去了。

    且说那戚亭涵策马而去,径直奔至浣宁山片刻未歇,又于山腰处下马徘徊半晌,方才寻了处陡坡纵身一跳。如此自作孽自不好过,他吃疼半天起不来,在地上咬牙挺了许久方才扶着身边大树起身,踉跄往净玉玦的宅子走去。

    前行之艰难终于让他稍有悔意,思及自己此番荒唐作为,更觉莫名其妙。

    而那净玉玦这厢正坐家中替人看病,自上回收治一人后再不可收拾,诚然,不可收拾的乃是没完没了的求医之人。他懊悔当日应下那男子,此时瞥见院中排起队更是烦不胜烦,偏又听得土地公过来小声道:“小龙子跳了断坡,伤得不轻。”

    净玉玦不解,皱眉问道:“他跳断坡作甚?”

    “我也想不透。他骑马上山来,下马找了处地方便跳了,此时正负伤朝宅子这方来。”

    寻常人都想不透的事,仙家又哪能想得透呢。

    知戚亭涵跳断坡负伤,净玉玦起初并不想搭理,后经土地公提醒才心紧是他寻短见,遂再无耐心坐诊看病,将院中□□叫痛之人悉数交由地公地婆应付,急急忙忙出了门,连戚亭涵身在何处都忘了问。土地公过后想起,再想告知时哪里还有仙君的身影,便只此作罢。

    出门寻得数里路,不见来人,则化湮云入天穹,又过眼皆是青葱,遂降下云端几重,细细飘寻。又过半盏茶,终于山林间见得戚亭涵正扶树躬身前行汗已湿润背衫衣,净玉玦方才安心许多,绕至前方落地,以仙法幻出篓佯装此番采药来。

    便等少时,见得戚亭涵步履蹒跚摇晃而来,净玉玦故作惊讶迎上前搀扶,问道:“戚公子怎会伤成这般?”

    戚亭涵自然不会如实相告,称谎道:“路过此地时,摔了马……”

    净玉玦眉头动一下,未有拆穿,只是故意抓起戚亭涵受伤的手臂假意要往自己肩上扛。便听得戚亭涵吃痛闷哼,他心里畅快,全当报那一口之仇了:“戚公子伤势严重,幸好我出门来采药,正巧遇上,如若不然,只怕你得去鬼门关走一遭了。”

    戚亭涵听得当下一震,叫净玉玦的虚言假语给唬住。

    净玉玦有察觉,于旁偷笑,又道:“还好还好,城主家有三位公子,不怕后继无人。”

    此番戏之于人,净玉玦自然怡悦。戚亭涵侧目瞥得,见他眉目含笑便生心怯,情不自禁道:“我本欲回家,谁知迷了路。”

    “此事在所难免。”净玉玦实在忍不住,便索性转头坦然露之,笑颜逐开,“浣宁山地广路杂,我有时也会不辨东西。”

    戚亭涵惊见此笑微微愣了,于己称谎一事竟心生愧疚,遂不敢再看他垂首而语:“多谢莫公子帮衬。”

    “好说。”净玉玦亦不再戏弄他,只心道是此人心思虽不深,却也难琢磨。

    上行至山宅,还未进门便听得院中吵闹,入门过小桥见了,竟是男女老少皆有,或立或躺,或咳或喘。瞧见净玉玦回来,便有人上前央求,道是老母亲咯血再多等不得。净玉玦睇一眼茶棚——地公有模有样正问脉;地婆手端药汤正喂人;小妖们也没闲着,忙进忙出折腾着不知从哪里拔来的野草。

    此院中无一活物通医术,行得全是糊弄的把戏。唯独地婆给人灌下的那碗汤药中掺了些许灵草,这才勉强起了效果,再难医治的病症都见好转。因而又是一传十传百,来求医之人只增不减。

    “列队莫急,前面的人过了便是你。”净玉玦打发走男子,嫌院中吵,便扶了戚亭涵进堂下。

    戚亭涵坐定,朝院里望一眼,收回目光说道:“上回来时也没见有旁人。”

    “上回?”

    自知说漏嘴戚亭涵便不再开口。他心有动摇,神色难免异样,净玉玦见得,忆起前几日他默然立于门外之事,方才领悟过来,这厢起了捉弄的心思。

    便听净玉玦又问:“戚公子上回来是与另外三位少东家一道,所见的也只有我院中那些下人,几时还有旁的人了?”

    戚亭涵低头寻思了半晌,忽而抬头回道:“正是那回。来时路上便见了一人遭你轰走。”

    净玉玦轻笑一声,转身至门口吩咐玉子儿取药膏,方才一面关门一面道:“我还以为除了那回,戚公子又来过。”

    戚亭涵听得此言,抬眼又见净玉玦笑盈盈过来,当即慌神收回眼故作镇定道:“不正是此时此刻。”

    净玉玦笑道:“戚公子若来,随时恭候。”

    此话不知如何接,戚亭涵只应了一声也未多客套。他向来不善言辞,亦难有大喜大怒时,比起另外三人总是冷淡不少,也叫人难亲近。然则,于他而言此番正好,少了诸多刻意恭维示好之人,不必违心应酬。以他的性子,倘若无另外三人作伴自是不会刻意前来见莫须有。可实情却并非如此,他不仅独自来见了,为此还跳断破有意弄伤自己,实在荒唐。

    想来全是那幅仙家画给闹的。

    闻他细叹声,净玉玦抬眸瞥过,见他似有愁容遂收敛心思,暂且饶过他这一回。

    便巧,玉子儿拿了胡乱熬煮的药膏上堂来,敲了几声门,得仙君应许后推门进来,捧着药膏至跟前,道:”公子,药膏取来了。”

    净玉玦后退数步,指着半开的门道:“去将门关了回来替戚公子宽衣。”

    “哦。”玉子儿应下,乖乖关门去了。

    座上戚亭涵听得,紧拽衣襟恐慌道:“宽衣作甚?”

    净玉玦不知他何故惊慌,遂道:“若不解开衣裳,我如何替你看伤?”

    此话叫戚亭涵立即起身来,面有抗拒皱眉不悦道:“不用看了,并非大伤大痛。”

    “小伤成大病,怠慢不得。”

    玉子儿关门回来,恍然忆起城主与夫人曾在梦里告知过原由,便向净玉玦道来:“公子,戚公子胸前有胎记,从不于人前脱衣的。”

    戚亭涵闻言一愣,面色煞白。净玉玦见得,自知此事为真,却仍厉声训玉子儿:“又去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贯是不知礼数!戚公子莫怪,小儿无知,大惊小怪没见识。胎记并非罕事,自古多少男女皆有。我倒觉得许是前世尘缘未消,今生才于体肤上烙下印记。”

    玉子儿领骂不敢多言,却于心中嘀咕道:可不就是前世遭您踹的么。

    见戚亭涵拧眉不答,净玉玦又道:“若戚公子羞怯,我便蒙上眼替你治伤,你告诉我伤口所在便好。”言罢,他撵走玉子儿,撕下衫摆布条蒙住双目,“便请戚公子自行宽衣了。”

    即便如此,戚亭涵仍是定定看他许久未动。自年幼时自己胸前胎记遭乳娘取笑,又传于外人,惹得坊间说他前世作恶多端遂遭阎王烫了铁印,遭人背后多番指点那时起,他便再也不曾于谁人眼前解衣露身。纵然此事已过多年再无人提及,他仍旧后怕得很。

    以仙眼窥得戚亭涵尚无动静,净玉玦心念此人难伺候,便伸手作试探状触及戚亭涵腹部,故作惊疑问道:“咦?戚公子怎还未宽衣?”戚亭涵不答,他便又道,“我已蒙眼不得见,你不必有所顾虑,治伤要紧。”

    “嗯。”

    虽然口中应下了,身上仍旧毫无动作。净玉玦嫌他麻烦,道句莫怪,伸手探向戚亭涵腰间勾出绳结解开,替他松下腰带。未免叫戚亭涵发觉自己能看见,他刻意装出盲人摸象的模样,步步将手上移侧腰间寻着衣结层层解开,后双手探进衣襟里,贴着皮肉缓缓为他褪去。

    胸前鲜红足印十分惹眼,净玉玦悄悄端详起来,后又假意摸骨于其上抚过。凡人的忌讳他自然不明白,也不屑明白,反倒心赞自己这一脚落得干脆漂亮。

    “胸骨无损,也无皮肉之伤,想来不会有性命之忧。”净玉玦一面摸捏一面道,刚碰上肩骨轻触了一下,便听得戚亭涵吃痛闷哼。他便觉大仇得报的痛快,这厢又使力捏道,“此处疼痛?”

    戚亭涵两鬓已有汗下,又遭净玉玦一捏疼得几经晕过去,手上拽紧下裤挤出寥寥几字道:“跌落断破时摔到了肩。”

    “其余地方呢?”

    “脚亦有些许痛。”

    净玉玦一手抬起戚亭涵的手臂,一手按住他的肩以仙气度入,将错位之处衔接复位。他手里动作丝毫不顾及其他,便听得戚亭涵吃疼大叫一声,随后浑身脱了力瘫软坐回椅上,粗喘几口大气。

    “长痛不如短痛,接骨若是下手慢了,便难见成效,多担待。”虽非他故意,但戚亭涵面上模样依旧叫他心中些许畅快,连左手之痛都解了许多。

    戚亭涵稳稳气息后才道:“无碍。”

    他笑笑,摸来药膏拔下塞子,以小木片挖取而出敷于伤患处,又以指腹轻轻推开。此药膏亦是用灵草佐杂草熬煮而成,足以缓解戚亭涵的痛楚。

    他一面涂抹一面又道:“此药你带一瓶回去,痛时就抹。”

    肩上当真轻松许多,戚亭涵试着活动几下:“多谢,我好多了。”

    “既然已重行医道,便是敷衍不得。”净玉玦放下药膏,摸索着要去搬椅子。戚亭涵见了,再坐不安稳,遂起身将他拦下。

    便听他道:“我来,你看不见不方便。”

    有人出力净玉玦自然不推脱,索性于先前戚亭涵入座之处坐下,理好衣衫等他搬了回来。戚亭涵单手提了木椅回身来,见得净玉玦已先行坐下稍愣一下,才慢慢挪回去,将椅子放在净玉玦跟前自己又坐下。

    待他坐定,净玉玦往前挪近些,拍拍腿,道:“将受伤的脚放上来。”

    戚亭涵下移视线瞧了半天,才问道:“可要脱鞋么?

    “自然是要的。”见他神色有异,净玉玦便又笑道,“戚公子莫非连鞋也不会脱?”

    此话正中戚亭涵逆鳞,遂迅速脱下鞋袜,可偏又迟疑良久,才抬脚放于净玉玦双腿上。只是这一放,竟叫他万分羞怯,连双颊也入了红晕。他偷瞄一眼净玉玦,见其双目蒙布伸手试探过方才释怀,殊不知这一幕早已被净玉玦看在眼里。

    窥得此情此景,净玉玦自然觉得有趣。只道凡间女子羞露足,哪知男子亦如此。他摸上戚亭涵的足踝故意四处碰了,皆以查伤为由,胡作非为将戚亭涵戏弄一番。戚亭涵满脸受了莫大羞辱的神情,叫净玉玦见得不禁心里又喜几分。

    “脚上伤势不重,我替你推拿几回。”净玉玦哪懂推拿之术,不过是借此多看几眼戚亭涵的反应。

    刚揉捏了几下,戚亭涵便难受得想躲。净玉玦哪肯放过他,便以偷偷仙术将他的腿缚住,叫他再躲闪不得这才笑道:“戚公子怕痒?”

    “倒也……不是……”戚亭涵如坐针毡,便随净玉玦的每一次捏揉而提气挺背,又随他松手而呼气。便是这般一呼一吸间,他惊觉下身有了异变,遂慌张想遮掩,便颤巍巍道“可否……许我先穿好衣衫?”

    净玉玦的心思不在他身体,便未察觉他想穿衣的真正用意,故而笑答:“戚公子不必担心,我看不见的。”

    然那戚亭涵早已涨红脸,羞得紧闭双眼不敢再看净玉玦,垂首闷声道:“尚且无人……这般待过我。”

    净玉玦轻笑一声,道:“公子莫怪。”

    “你常帮人……这样……?”

    “岂会,你是第一人。”若非戚亭涵此时音容叫他甚是怡悦,他也定不会有这般捉弄的心思。

    只是仙家不曾见闻,亦是难有体会,便不知戚亭涵此刻绝非只因羞怯。

    春风急来兮摇银树,泉水湍浚兮戏鱼龙。野火燎广兮焚山木,川海颠剧兮冲鹓鹏。戚亭涵已然耐不住,只觉两眼发白再难故作镇定,遂弓背弯腰极力抑制,却在一声闷哼后颤抖不已,身上微微渗出细汗来。净玉玦见得他此般,以为自己下手过重捏痛了他,便立即再度仙气以舒缓,手上力道也轻柔许多。

    许是玩闹过了头,仙君终于生了一丝怜悯与悔意:“可有舒服些?”

    戚亭涵不敢抬头,双目惊恐不知所措,身有微微颤。净玉玦亦是困惑,心道仙气已度理当不该再痛才是,怎地戚亭涵反倒愈发不适了?

    “戚公——”他话未落便遭戚亭涵猛地推开。

    便见戚亭涵匆匆拾起衣物,背对净玉玦手忙脚乱披上,那双目之中竟噙有泪水。定是这混账郎中趁机做了手段,才使得他犯下如此龌龊事。竟是遭一男子……遭一男子……

    净玉玦索性扯下蒙眼布,闲坐椅上看他慌张背影笑了道:“看来戚公子肩与脚的伤都已无大碍了。房门未开,你不用如此着急,整好衣衫了我再叫白开心给你端碗药汤来。”

    戚亭涵闻声回头瞪他,急忙系上腰带夺门而去,径直离了这荒唐地。只是他回眸那一眼,竟是带了桃花泪,显得羞怒又娇嗔,看得净玉玦是一愣,后又无奈低声笑叹道:“怎好似我调戏了良家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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