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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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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前我失去了我的挚爱,她叫黎阿蛮。

    黎阿蛮死了,所以才有了我要讲述的这个故事。

    死,我过去是接受不了这么直白的描述的,我可能会用离开,永别,或者是逝世,去世,但黎阿蛮死后,我去了一趟她的老屋,在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走过一遭后,我对“死”这个独一无二的发音开始有了新的看法,逐渐接受了它。

    接下来是一个漫长的故事,我怀着极度悲痛的心情,仔仔细细回忆着我和黎阿蛮相处的每一天,生怕遗漏了任何一点细节,我在脑子里把这些画面过了一遍又一遍,每每想到那些开心的瞬间,我都忍不住泪流满面。好了,故事即将开始,如果您有耐心,可以慢慢阅读,文笔不好还请见谅。

    我今年32岁,在深圳开了一间小酒馆,这两年因为疫情原因,生意远不如从前,但靠着外送服务还有周边密集的城中村人口支持,日子过得还算惬意。父母千禧年就来深圳打工了,年少的我由于常年没有父母管教,初中复读了两年,老师们仍然认为我不是读书的料,便早早入了社会。幸运的是一家三口正好赶上了深圳的房地产红利,买了两套商品房和一间商铺,正式成为了深圳人。

    我说这些也不是想要炫耀什么,因为深知自己是占了时代的便宜,身边一些朋友也经常拿“没文化”三个字来嘲笑我,虽然搞了个成人本科的学历,但我骨子里还是羡慕那些读完了大学的人。

    父母早两年退休了,20年初的疫情带走了爷爷,剩下奶奶独自在老家,父母便也回了老家,到老人身边尽孝。

    我又恢复了没人管教的日子,这两年女朋友常换,却没一个交心的,虽说32岁在深圳这座城市不结婚很正常,可我骨子里还是一个传统的男人,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的使命刻在我的基因里。

    经营酒吧交到的大多都是些酒肉朋友,他们都叫我“张公子”,我也常常在这一口一个张公子的声音中迷失自己,有时候一觉醒来身边睡的人连名字都叫不上来,这两年我开始渴望稳定,长年积累的坏习惯在这充满诱惑的环境下却难以改善,我深知这样的日子想要结束只能依靠外力,我需要一个好女人将我拉回现实里。

    她走进我的小酒馆是在初夏的一个夜晚,附近的城中村刚闹完一波疫情,酒馆里没什么人。

    店长请了假,服务生也被隔离在家中,我独自待在酒馆里,坐在靠门口的凳子上望着冷清的街道,百无聊赖之际,准备叫几个好朋友来喝酒,微信联系了几个人都说还未解封出不来。

    正起身打算光顾下街边卖冰粉的小摊,一只胖乎乎的柴犬拖着牵引绳溜了进来,女生紧跟在后面,慢跑了两步,一脚踩住牵引绳末端,拾起牵引绳站起来的瞬间,我惊呆了:“黎阿蛮?”

    女生诧异地望着我,又转身看看身后,回过头取下套在胳膊上的口罩,边戴口罩边说:“不好意思,刚进店没戴口罩。”

    不知她是不是没听清,但我百分百确定,她就是我初中时暗恋的女生黎阿蛮,她穿着一身白色防晒衣,上身捂得严严实实,但隐隐透着黑色的胸衣,胸部轮廓比青春期时更显丰满,背挺得笔直却没了当初做学习委员时的骄傲感,下身一条牛仔短裤,白球鞋,露出的双腿算不上白皙但肌肉线条恰到好处,显得尤为性感,还是跟初中时一样扎着高马尾,长发微卷散落在胸前和后背。

    “黎阿蛮!我肯定没认错,你就是黎阿蛮!”我发挥出自己社交牛逼的属性,再次向她确认道。

    显然她这次听清了,她惊讶地捂住嘴,想要说什么但没说出来,八成是没认出我是谁,拍了半天脑袋终于来了句:“啊,对不起,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你……你是……”

    “张公子啊,你连我都忘了?初三的时候班上同学都这么叫我,我那时就坐你前边,坐讲台旁边!”为了避免她尴尬,我赶帮她回忆起来,毕竟十多年没见,她那时也一心沉醉在学习上,想不起来我正常。

    “张子云!是你啊,你这……我完全没认出来!”她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我。

    “黎大美女,学霸,认不出我这个学渣不是很正常嘛!怎么样,我是不是比以前帅多了!”说着我便感觉到脚指头上一股暖意,低头看见那柴犬竟然对着我的人字拖尿了。

    “啊,钱钱,你今天怎么这么没礼貌!”黎阿蛮蹲下拍了拍狗头,教训了柴犬两下,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准备帮我擦脚,说道:“真是太抱歉了,这狗平时从来不乱尿。”

    我抢在她碰到我之前接过了纸巾,自己擦起了脚,实在不忍弄脏她的手:“今天在路上就踩到了狗屎,肯定是刚才没冲干净让它闻出来了,我就说要走狗屎运吧,居然遇到了老同学你!”

    她笑了笑说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讲话真逗。“说着又递给我两张纸巾。

    我顺手拉开旁边的椅子,说道:“别站这了,你赶紧坐下,等我一小会,这么有缘我们俩得好好叙叙旧。“说完我赶紧冲向洗手间,冲干净了脚,拿着拖把出来时看见黎阿蛮已经清理好了地板,正在训狗,狗子一脸委屈地耷拉着耳朵望着她。

    放好拖把我走到吧台问她:“喝什么?”

    她起身走过来,看了看菜单和酒柜:“来杯度数高点的。”

    虽然平时调酒都是店长的活,但简单的我会,“野格配红牛,一醉解千愁。”我说笑着拿了一瓶野格和几罐红牛,又取了两个杯子,黎阿蛮帮我一起拿到了桌前。

    “你自己开的酒吧?”她熟练地把两种饮料倒进醒酒器里,问道。

    我取了冰块过来,回答:“也没别的本事,就开个酒吧混混日子。你什么时候来的深圳?”

    “毕业就来了,差不多7年了吧。你呢?”

    我回答:“我初三不是辍学了吗,比你早来六七年。”说着举起酒杯说道:“一起喝一个吧。”

    黎阿蛮拿起酒杯示意了下,一口饮尽了杯里的酒。放下酒杯时我看见她右手无名指上清晰可见的戒指印,忍不住问道:“你……结婚了吗?”

    她眼神闪过一丝难过,下意识地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无名指,笑着说道:“交往5年,分了。”说完又喝了杯酒。

    “难怪你要喝度数高的,男人多的是,咱犯不着伤心为了男人买醉。”

    她又笑了,跟我碰了个杯:“你还挺会安慰人,这么说,你自己不也是男人吗?”

    “我本来也不是好男人,姑娘们跟我在一起都只为了寻开心。”

    她笑得更开心了,不知道是我说话搞笑,还是她把我当个笑话看。不过她笑起来是真好看,眉眼弯弯,苹果肌微微凸起,双颊泛着红晕,嘴角轻轻上扬,右脸的酒窝缓缓陷进去,一笑还是跟从前一般会害羞地伸出手浅浅的遮挡,不露出夸张的表情。

    她那深邃迷人的眼睛总把我的思绪勾回07年的那个下午。

    被另一所学校退学后,爸妈想尽办法替我又换了一所学校,班主任带着我走进这个教室时,同学们刚刚午睡完,准备开始下午第一节课,我站在讲台上按班主任的要求做着自我介绍,黎阿蛮就坐在教室第一排,穿着白色polo衫,梳着高马尾,她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圆珠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眼睛,眼神却没有聚焦,我目光忍不住多次瞥向她,每每对视,我就感到双颊发烫,终于在我磕磕巴巴讲完自我介绍后,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是那样弯弯的眉眼,深深的酒窝,伸手半遮住嘴角,看得我心扑通扑通地跳。她笑完身后的同学也跟着笑起来,大家都笑我像个烫熟的龙虾,肩膀以上都通红。

    看着眼前的黎阿蛮,我感觉过去这十多年的我活得像一只蜉蝣一般。

    “钱钱,你今天怎么回事,不可以这样的!”她拽了拽狗绳,我才感觉到,这只柴犬刚刚一直在舔我的脚。

    看着一脸笑意伸着舌头望着我的小狗,我伸手摸摸它的头,笑着对黎阿蛮说道:“看来我跟它臭味相投。”

    黎阿蛮不知从哪拿出一个折叠水杯,问我说:“不好意思,可以帮我拿瓶矿泉水吗?”

    我帮她接了点饮用水喂给小狗。

    “它叫钱钱啊?你取的名字?”我问。

    黎阿蛮又不知从哪拿出了几粒冻干狗粮喂给小狗,感觉她像个百宝箱一样。

    “名字是不是挺俗气的,小时候叫小钱钱,现在长大了就叫钱钱了。”

    “钱钱哪里俗了,哪个不想挣小钱钱,以前我家狗还叫旺财咧!”我用家乡话跟她说道。

    她抬起左手,轻轻撑在下巴上,望着我微笑,像初次见面时一样,双眼直直地盯着我,眼神却不知聚焦在哪里,不同的是右手从拿着圆珠笔变成了端着酒杯。

    我又感觉到心砰砰直跳,好多年没有这样内心躁动了。

    她端起酒杯,放到嘴边,双唇轻启,微微一抬头,杯中酒就越过了她的唇齿,略过了舌头,随着吞咽的动作,滑落进了喉咙里,在她锁骨中心泛起了点点红晕,是轻微的酒精过敏反应。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她扑哧一笑说道,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耳朵,示意我。

    我拿起手机照了照,发现自己双耳红的跟卤熟的猪耳朵一般。

    我捏了捏自己的耳朵,笑着说道:“跟以前还是不一样的,这些年脸皮练厚了。”

    不知不觉喝掉了大半瓶野格,趁着还清醒,我赶紧打开手机问黎阿蛮要了个微信。黎阿蛮用的最新款的苹果手机,贴了钢化膜没有套手机壳,她打开微信亮出二维码,直接举起手机将二维码对着我,我正扫码的时候一条消息从她的手机上方弹出来,是一条信用卡逾期催收短信,金额有28万多。

    短信没有提示音,等到消息隐藏后,我装作扫不上的样子,站起身凑近又扫了扫。

    “加上了。”我扫完码直接通过了好友申请,都没有等待验证。点开她的朋友圈,有工作有生活,没有设置多少天可见,整个一览无余。

    她把手机收回去,点了几下,应该是在给我加备注。

    我问她:“你自己开了传媒公司啊?是不是应该叫你黎总了。”

    她笑了笑,倒了一杯纯的酒,没兑饮料,一口干掉,回答道:“干了3年,上周倒闭了。”

    表情看不出她心情有多大起伏,好像很平静的样子。她放下撑着下巴的手,又坐直了身子,就像每次收大家作业时那般骄傲的身姿,昂首挺胸大概是她最后的倔强。

    “创业都是这样的,尤其这几年都不好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这么才貌双全没两年就翻身了。”我说这话是真心的,黎阿蛮在我心中是完美的存在,我知道再完美的人也遭不住生活的重压,但她即使跌落到地狱,也是我心目中完美的女神,我不会让她跌落的。

    她开玩笑道:“哈哈,那我这两天去翻身站走一遭。”她口中的翻身站是深圳著名网红地标。

    喝完最后一杯,她跟我告别,走到吧台扫码准备付款让我回绝了:“老同学难得重逢,喝个酒还跟我见外。”

    她没跟我抢单,收起手机正要开口说拜拜,我抢先开口问道:“你怎么回家?要不要帮你打个车?”

    她举起手上的狗绳说道:“就在附近,我走回去就行。”

    “那我送你吧,反正店里没什么生意就当散步了。”见她想要推辞我又死皮赖脸地说道:“这酒喝着没什么,可后劲不小,出去风一吹,就上头了,我送你比较安全。”

    “我还有狗呢,流氓不敢靠近我。”说完那柴犬两只脚着地扑在她怀里,想让她抱抱,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能给女孩安全感的狗子。

    “那除了流氓还有其他坏人呢,你要怕我图谋不轨你就放狗咬我。”我也不知我是不是一贯如此,但这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厚颜无耻。

    黎阿蛮见我这么执着也没再拒绝,我关上门便随她走去,路过冰粉摊阿姨正准备收摊,我赶紧买了两碗冰粉,递给黎阿蛮一碗,她尝了一下可能觉得有点甜,拎在手上。

    这狗子一路挺防我,一直要跟黎阿蛮并排走,我站黎阿蛮左边它就跑到左边,我站右边它就跑到右边,非得卡在我俩中间。走了大概500多米,进了村,它才屁股一晃一晃地跑到了前边。

    这个城中村人口密度不小,面积不大,但常住人口至少10万,有cbd上班的年轻白领,也有工地搬砖的工人,白天坐在高层建筑的空调房里点外卖的商务精英,和因为他一个差评丢掉饭碗的外卖员,晚上可能躺在同一栋楼的格子间里。

    刚来深圳时我也从这个村到那个村搬过无数次家,现在的城中村治安管理早已完善,安全了许多,但是一个女孩子独自在这里居住还是让人难免担心。

    黎阿蛮住的这栋楼位置还可以,朝南,靠近马路,没有其他建筑物遮挡,走到楼下她按了按门上的密码,按了两遍没打开,然后掏出手机看了一下,重新输入密码开了门,显然才刚搬来不久。

    见门打开我识趣地退后一步说道:“我就不上去了,你到家发个消息。”

    她笑着挥了挥手,说了句:“拜拜!”然后随着楼道的感应灯熄灭,消失在了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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