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地窖
李循是作揖:“我二人自当竭尽全力,有什么冤屈还请信儿姐姐一一告知,循是定会为姐姐讨个说法。”
马信儿是在回家的路上失踪的,至于她是如何失踪的,其间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无所知。
她抬头望了望天:“是这里。”
人死后会重复走他们生前的路线,来回去往,徘徊不定,死人变成鬼走的路线都叫做“死路线”,路线不一定对,但最终地点一定对。
与“死路线”相对应的叫做“生路线”,活人走的是“生路线”,就拿现在来说,李循是走的就是“生路线”,马信儿走的便是“死路线”。
人鬼殊途,除非人死,否则人与鬼是不可能相交的。
马信儿这般执着这荒郊野岭,李循是暗自猜测,这里大概就是马信儿身死之处。
环顾四周,三月份林密草枯,死气沉沉的半点人气都没有,就是人死在这里十天半个月也难发现,怪不得马远望找了三天三夜都没找到她的人影。
不过听人说,马信儿的尸首是在街口被发现的,她若是死在这荒郊野岭尸首又怎会出现在街上?
李循是道:“信儿姐姐你还记得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她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个地方。”她身上许多刀口伤痕,最致命的伤痕却是她脖子上的绳印---被人用麻绳勒颈窒息而死。
她指了指地面:“就在这下面。”
下面?
李星河蹲下身在草丛中翻找一通,只翻到一个生锈的铁挂锁。
就在这时,李循是喊了一声:“阿河,快过来。”
李星河循声望去,只见他用手横扫开地上的一层落叶,一个约莫两寸厚的灰色的木隔板赫然暴露在二人视野之下。
“地窖?”李循是一边说着一边掀开木隔板,刚打开,一股热浪夹杂着恶臭扑面而来,惹得二人纷纷捂嘴恶心。
半晌,李循是深呼一口气,道:“真是奇了,这破林子里竟然有地窖。”
他往下看了一眼,整个地窖不高,旁边竖倚着一架木梯,方便人踩着下去。
马信儿看了看窖口,一声不吭悠悠地飘了下去,末了在底下喊了一声:“这儿里面还有一道门!”
李循是李星河挨个踩着木梯下去,定眼一看,果然如此。
地底下潮气重,这扇门又为木材所制,由于长时间无人打理修整,门角堆了一层浅浅的白色粉末,门框边缘有被虫子轻轻啃噬的痕迹。
潮气湿气臭气,三气夹杂混合,李循是强忍着呕吐欲望偷偷瞟了一眼李星河,他心里最为清楚,李星河最闻不得臭味。
只见他喉结上下滚动,脸色一阵青紫,额上也起了青筋。
李循是给他顺了顺背,关切地道:“阿河你先出去,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他摇了摇头:“不行。”
李循是又道:“我进去看一眼就出来,你不用担心。”
他又摇了摇头:“不行。”
李星河见他还要多加劝阻,摇着头打断他的话一连说了好几个:“不行!”
反正就是不行。
他的态度坚决,李循是自知拗不过他,也不再多说,走到门前捏住门鼻儿轻手拉开门,谁知一拉开门,臭味如破堤洪水灌了出来,李循是回头看了一眼李星河,他早已经用手捂住口鼻。
见他回头,李星河道:“哥,我没事,不用担心。”
李循是不由得感叹:这年头谁做任务容易!
门内一片漆黑,李循是觉得黑暗中到处是鬼,硬着头皮鼓起勇气,刚准备迈步却被李星河抢了个先。
他引燃一张烬灵符,只道:“让我先进去。”说罢硬挤到前面,第一个走向前,回过头还不忘提醒道:“跟紧我”
李循是心头一暖,点头会意,就这样,二人一前一后没入黑暗之中,马信儿走在最后,李循是也顺便对她提醒一句:“跟紧我”虽然她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马信儿:“……”
李星河双□□替速度很慢,李循是手按在剑柄之上跟在他后面,警惕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
马信儿则与他们两个形成强烈的反差,晃晃悠悠的一会儿飘到上面,一会儿跑到下面,像是在与什么东西追逐嬉戏,玩得不亦乐乎。
前方传来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二人循着声音看去,看到头顶一只白鸟,然而就在此时,黑暗中咔嚓一响,灵灯亮起,黑暗被驱逐,整个视野霍然开朗。
在灵灯亮起的一刹那,李循是身后骤然吹来一阵凉风,他悄然回头,只见一个怪人正站在他身后!
这个怪人头颅无顶,两侧没有耳朵,眼睛空洞没有眼珠,嘴唇一张一翕像是在说什么,然而又发不出声音,那模样甚是惊悚骇人!!
李循是本就胆小,再加上这人毫无预兆出现在身后,他被吓得身子一哆嗦,甚至忘了拔剑。
幸好李星河及时反应过来,刷地一下甩出无名,将那人死死钉在地上。
李循是晃神,双腿发软,再看一眼地上那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人哪是个人?这分明就是一张被完整剥掉的人皮!
他忍不住后退一步,李星河在他后面扶住他的腰。
可能是马家亭的那番夜话的缘故,李循是明显感觉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变了。
李星河不害怕人皮,他忍不住调侃李循是:“循是哥哥,一张人皮就把你吓成这样,刚刚我若真让你一个人进来了,你今天还能走出去吗”
好小子!!
也不知是调侃还是李星河扶上了他的腰,李循是羞的面红耳赤,口气依然十分不服,大声替自己辩解:“这鬼东西突然出现在身后任谁都会吓一跳吧!再说了这东西飘来飘去这么瘆人,就是我姐来了她也得害怕!”
李星河笑了,明显不信。
要是李循欢真在,她反手一剑把这张人皮砍成两段,怎会有李循是嘴里那样胆小
李循是伸手去撕他的嘴:“再调侃哥哥,哥哥就把你的嘴撕烂。”嘴上虽是这样说,手下是却是没用一点力,与其说是撕嘴,倒不如说像是调情。
李星河也没有反抗,那模样倒是十分开心,就差开口说‘让你撕’这几个字了。
很好。
李循是的心跳逐渐加快,他急忙转移注意力,去看地上的人皮,然而地上只留下无名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哪里还有它的影子?
李星河好心提醒:“在上面呢。”
李循是抬头,见它周身聚敛些许怨气将它顶起。
由于强行挣脱,它腰身多了道巨大的豁口,将它拦腰从中间割裂一半,像一只风筝又像一张练旗在屋顶来回飘荡,马信儿紧跟其后,有时候飘到它跟前仔细端详它的脸。
难道最初踏进这地下室时,马信儿来回飘荡就一直跟着这张人皮?
不能去想,一但想到这,李循是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冰到脚。
顶上有盏灵灯将整个地下照的如同白昼,借助灵灯他们二人这才看清楚这地下的结构:
这是一座比较大的地下室,北一侧放置桌子,桌上摆满各种刀刃铁钉,刀刃闪着寒光,有的刃面沾满血迹。
南一侧放置小床,小床上凌乱地摊着几根麻绳铁链,再对比马信儿颈间的勒痕宽度正好吻合,由此看来,就是这几根粗绳将她勒死的。
正对着木门有一张书柜,柜台上面没摆书,摆了几只陶罐,其中一个符纸镇压,上面刻有镇魔咒语,下咒以外的人不能乱动。
相比陶罐,令他更为奇怪的是,室顶倒挂了数十只红喙白灵雀,朱色眸底,白羽蓬松,个个转着短颈,睁着浑圆的眼睛盯着他二人。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令李循是不舒服:“这人要是真被掳到这里,怕是喉咙喊哑也没人能听见,光是这些怪鸟就够瘆人的了,又来张人皮。”
地上有张符箓,李循是捡起仔细端详起来,看清那符箓的模样,不由得心生奇怪:“烬灵符?这里怎会有烬灵符?”
莫非这地方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其他修士进来过?
他看了一眼马信儿,但见她眉头紧锁,眼神迫切,抱头在空中缓缓旋转几周,仿佛极力回想什么。
李循是喊了一声:“阿河”
他回:“明白。”说着手伸向青衣袖,抽出一张封镇符箓来。
马信儿死前受到虐待,死后灵魂有极大的可能产生怨气,李星河仔细观察着她的变化,若她有一丝化成恶鬼的迹象,他立刻上前封住她聚敛的怨气。
过了一会儿,她眼底闪过一丝暴戾,身上的刀口开始流血,颈间的勒痕开始发黑,周身涌出怨气。
时机已到,李星河脚尖轻点,同时将灵力注入符内,眨眼将符箓贴在马信儿额前,只见她周身的怨气像是受到某种指示,源源不断地被符箓吸收殆尽。
李星河双脚落地,她也从上面下来。
忽然,她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掩面痛哭:“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谁能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阿爹……阿娘……”
看来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李循是心疼地拍了拍她消瘦的肩膀:“信儿姐姐……”
他还能说些什么马信儿已死,说什么显得苍白无力。
她是马远望的独女,被他抱在手心里长大,花了他一辈子的心血,日夜施肥滴灌,如今好不容易将这棵幼苗养成参天大树,弹指一挥,灰飞烟灭,从前种种的疼爱与温情在她死后化为泡影。
豆大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父母年岁已高,无依无靠,你叫她怎么忍心撇下两位老人独自离去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所有的磨难都找上她。
这老天不长眼。
她咬紧牙关,眼神一凛,都怪那个男人,他不得好死,他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马信儿噙着泪指着顶上飘拂的人皮对李循是道:“杀了他,他就是冯晓仁,快杀了他!”
冯晓仁?李循是看着顶上飘来飘去的人皮,这是冯晓仁的皮,他怎会在这里?
况且这人被剥了皮早就死了,如何再杀?
马信儿逐渐情绪失控,幸亏她额心有符箓镇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大声哭嚎道:“冯晓仁这个畜生,他该死,他不是人,他这种人为什么还能活在世上……”
“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死了我爹我娘怎么办,谁来给他们养老送终,他们这把年纪该如何承受丧女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要他们的命啊!!”
“啊!!快杀了他!快杀了他!他是个畜生!!”
她大吼着,浑身剧烈的颤抖。
“啊-----!快杀了他!让他去死!!”
“让他死!!他永世不得超生!!”
她嘶吼着,字字泣血,句句诛心,李循是不忍再听。
一切都已明了,是他杀害了马信儿,冯家的大少爷冯晓仁,纨绔子弟视人命如草芥,当真不负那一句“畜生”
这些年他也做过不少任务,哪一个不是生死离别人间疾苦,次次看次次听,他眼见着一个又一个遗憾,可他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世界到处都是遗憾。
李循是轻轻道:“信儿姐姐……你……”
马信儿抓住他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我把事情全部告诉你们,求求你们一定要帮帮我!”
“帮帮我!!求求你们!!”
李循是面色严肃,坚定道:“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