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头
李循是跟在后面,脚下无光,忽地绊到一块石头,身形不稳,李星河急忙回身去扶,他才不至摔倒。
李星河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底盘足够稳当,一把将其扶稳,但这却让李循是越发不自在,因此他像是在掩饰什么,轻轻推开李星河,一脚踢向那石头,故作气恼:“哪来的破石头!”
那石头是个圆石,一脚下去,竟会咕噜噜滚动。
李循是有种不详的预感。
因为那脚感,不像是石头,更像是一个圆滚滚的……人头。
李循是深感不安,下意识叫李星河的名字:“阿河……”
李星河俯身拿灵火照明,一颗白森森的头骨暴露在两人的视野之下。
李循是瞬间寒毛倒立,双手合十,对着地上的人头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踹你的,祖师爷在上,弟子李循是,乃是无心,非是有意,祖师爷莫要怪罪弟子。”
崇正仙宗是除祟世家,他从小就被教育尊重逝者,不能背后谩骂,不能侮辱殴打,当然更不能用脚踹,这要是被李循欢知道了,他铁定会被她拖进反省室好好反省一下!
归心山出现人头并不稀奇。
这些年,山里阴气越发浓重,细想四年前,他自己只身一人孤闯归心山,真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当时不觉有多害怕,只想着小心谨慎,遇见恶鬼抬腿就跑便可,如今回想起来,不由得冷汗岑岑,心有余悸。
李星河安慰道:“不用担心,我又不告诉别人”他的话说的真诚,李循是自然相信。
目光投向地上的骷髅,见他一排牙齿齐整有序,唯有门牙缺失,镶有一颗玉牙替代。
李循是忍不住道:“看这玉牙,人都化了还晶莹剔透,这人生前应当是非常富有。”
李星河无话,盯着那颗玉牙看了半晌,后眉头轻皱嘶了一声:“这人,我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他蹲下身来,手心一亮,一道法式绽于手心,他把手放在骷髅天灵,轻喝:“起!”
骷髅悬空,隔空上下各亮起一道阵法,它静止悬于中间位置。
李星河收手,盘腿坐在地上施法,那骷髅瞬间长出筋骨血肉,而李星河的双臂腾空缠了几道灵力条,迅速干枯发黑。
李循是咯噔一下,慌了神:“回生祭!”
李星河强忍手臂间的疼痛,豆大的汗珠从他头顶滚到脖子里,而后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李循是一个箭步扶他入怀,怒道:“你不要命了,怎么什么法阵都学!”
回生祭,顾名思义,就是能够让死者回生,当然只是样貌回生,复活人并不可能。
这种阵法一旦发起便无法停止,发起者以自己的血肉献祭,充作死者血肉之身,虽然最后发起者可以收其回血肉恢复如初,但痛感丝毫不亚于抽血剔肉,李星河学这种阵法简直是要气死他!
“李星河,你……“
李循是咬着牙,被气得浑身发抖,他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只想摁着他暴抽一顿!
此时李星河躺在他的臂弯,脸上毫无血色,却还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哥,你别生气,这只是一颗头,我也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说罢他抬起干瘪的胳膊指向那颗骷髅:“你看他”
李循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颗骷髅已经恢复到他生前的模样:玉牙,独眼,半耳。
“是他”李星河道。
那颗人头开始蜕皮,血肉脱落,李星河的手臂渐渐鼓起,待他的手臂完全恢复,阵法消失,那颗人头重新变成一个骷髅,从空中啪地掉在地上。
“谁?”
“桃源姚记糕点,姚老板,姚生”
姚生。
“我说他跑哪去了,原来是真的死了”李星河脸色慢慢恢复,缓缓坐起身,轻轻活动一下手臂。
李循是的心脏被猛击一下,他想起来了,姚老板姚生,那个心术不正,品行不端的大人?
就因为这个人,让李星河很难再相信别人,听人说话总是七分入耳,三分怀疑。
李循是:“这么多年,你会不会把他的脸记错了?”
听到李循是的话,他噗嗤笑出声:“我怎么会记错,我可记得一清二楚,这么多年了,他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地令我作呕。”
话不多说,他从袖间抽出符箓贴在姚老板额心,符箓里面的灵力冲进头骨,将它眨眼烧成粉末,骨沫在灵力的影响下化为数缕青色的烟雾,飘向无尽的黑暗。
“这……”
姚生这个王八蛋是李星河的阴影,提起他李星河就犯恶心,恨他理所当然。
眼见地上的骨沫消逝完毕,李星河咧起嘴角笑了起来:“不管谁杀了他,死了就好,省的他留着一条烂命去欺辱其他孩子,这种人死了,倒还了世界一片清净!”
恍惚间,他暴戾乖张,像一个鬼怨之气缠身的少年,李循是的目光始终定格在他的脸上。
李星河察觉,微微侧首,看向他的时候脸色一改狠厉,转瞬柔和,问他:“怎么了?”
李循是摆手道声无事,想起正事,便问:“你现在还能感受到马信儿的鬼气吗?”
他道:“并不能”
这也算是‘错乱’不够完善的一个方面,循着断断续续的鬼气,若是目标不断移动,导致发术者揪得别的鬼气,发起的术极有可能追寻的过程中改道,循到别的地方去。
不过以李星河的实力,他最开始就在这归心崖揪到马信儿的鬼气,断不会出什么差错,至于为什么没有感受到马信儿的鬼气。
“还有一种可能”
李星河继续道:“我父亲说过,若是不能感受到,那鬼极有可能就在附近,不出百米。”
话音刚落,李循是背后一阵阴风吹来,回头只见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女尸,那女尸脸上尽是刀痕,张着血盆大口向他撕咬而来。
李星河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拽至身后,在她额心贴了一个定魂符,贴上符箓后,她停了下来。
李星河道:“是她,马信儿。”
把她的尸体带回去交给马远望,任务似乎告一段落。
突然,马信儿发出一声低吼,那吼声在静谧的山林里格外清晰,只见定魂符一闪,符末燃起火星,整个符箓刹那间四分五裂,变成一缕黑粉飘散在空中。
她倏地睁开双眼,眼角因力度过大硬生生被撕裂,露出黑色的血肉。
二人大惊,手握剑柄连续后退数步,随时准备战斗。
嗒---
马信儿往前踏出一步。
嗒---
又往前踏出一步,好似是被无形的绳索牵着鼻梁,完全将两人视若无物。
“奇了怪了,我还以为她挣脱定魂符是要来攻击我们。”
看到这儿,李循是二人心中已经明白了。
死尸还魂,他已经忘记这是他遇到的第几起。
人死后无法站立,若还能站立,那定是她的魂魄还留在体内作为支撑,马信儿身死八日之久,头七已过,魂魄却还留在体内,定是之前被招了魂,后又被还了魂。
先前李循善也曾告诫他,还魂尸四起,制服它们的唯一办法就是使用散魂阵散了它们的魂,强迫尸魂分离,那样,尸体在失去魂魄后会被怨气反噬,化为粉末。
若是对马信儿使用散魂阵,毫无疑问瞬间就能将其制服,但由于怨气的反噬,她的尸身可能会瞬间化成齑粉,马氏夫妇艰苦一生,再难见到亡女。
李循是握紧剑柄,无论如何坚决不能使用散魂阵!
李星河恨恨道:“又是那些邪士搞得鬼,人都死了这么久了,竟然还不放过它们,作践人尸人魂,真是无耻至极。”
两句话的功夫,马信儿已经走远了。
李星河道:“跟着她”
到底是谁
背后到底是谁在操纵着这些尸体到底是谁在淬炼还魂尸
四周忽然异常,李循是赫然瞪大双眼。
不知何时,他们周围聚集数道黑影,那些黑影皆是被还魂的尸体,将他们二人围在中心,少说也得有两百具尸体!
这么多的数量,李循是头皮发麻,紧张地抓住李星河的胳膊,磕磕绊绊地问:“阿…河…这是……什么情况……”
李星河握上他的手,安慰他道:“没关系,你别怕,这些尸体似乎不会攻击我们,它们被别人牵着走。”
他的手心温热,整个手心包裹着他的手背,荡去李循是心中的恐惧。
李星河不害怕。
他好像什么都不害怕。
不得不承认,李星河天资聪颖,才智富足,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远超常人,四年间,他凭借才能相貌,在崇正仙宗颇有名气,不愧是清泉长老的儿子,其父其子,父德子承。
若说李循是以懦弱无能在崇正仙宗出名,李星河则是凭借其才能名扬仙宗。
年纪轻轻,法式高强,生的也有模有样,宗门有不少女弟子倾心于他,以至于李循是在他身边像片绿叶,衬托他这朵娇艳的大花。
那些女弟子半开玩笑地调侃李星河,当面问他,面冷是不是心也冷?他一笑付之,因此,她们私下里打趣道:笑若春风拂面,冷若冬雪入心。
李循是每每听了都暗暗发笑,李星河这人哪是‘冷若冬雪入心’他只是和陌生人没那么多话聊,仅此而已。
在他面前和在她们面前,完完全全是两幅面孔。
马信儿走在前,二人跟在后面,到李循是四年前来的那个陡坡处,四周的还魂尸像是得到指令,一个挨一个跳了下去。
李星河心道不好,闪身上前,在马信儿掉落崖底前抢先一步接住了她,李循是也随他跳了下来,平稳着地。
李星河打横抱着她,可能还是把她当个活人那样怕她磕着摔着。
马信儿挣扎着下来,随着众尸流往崖底黑暗深处走去。
他们虽然跟在最后面,但此崖顶口狭小,不通风透气,尸体的恶臭袭来,二人一个接一个干呕。
李星河一张嘴就想吐,这臭味灌鼻,真让他不是滋味。
后来李循是去拍了拍他的后背他才渐渐缓过来:“大老爷们,怎么连点臭都闻不得?”
二人捂着口鼻耐着性子,李星河转移注意力,才缓缓适应下来。
一行尸体摇摇晃晃走了许久,终于在由数十根厚藤前停了下来,藤后有一个小石碑,碑面光滑,从深处延伸出来的藤条缠上石碑,看起来异常神秘,李循是仔细一瞧,发现这碑后竟然还有一个法阵!
这石碑也不过是其中一部分。
毫无预兆。
阵起。
藤后的崖壁突然绽开一道传送阵,红光刺眼,邪气冲天。
然而,在这阵前,二人不约而同地相互对视一眼,竟然同时感觉出另一道气---魔气。
有人修魔。
修魔者必先堕魔,堕魔者必先积累邪气,当邪气在魔修体内达到一定程度,这邪士便会转化成魔。
常千彦便是魔修。
他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人步他的后尘,堕落成魔也就是彻底断了自己的仙途。
糊涂啊。
尸群突然骚动起来,本该入土为安的人,此时却受到蛊惑,一个个抬头挺望,呲呲啦啦向着传送阵迈步前进。
众尸体陆陆续续走了进去,李循是对李星河道:“阿河发几只箭灵雀,先通知一下安姐姐。”
箭灵雀是崇正仙宗的通信鸟,听说这鸟原本是魔域的鸟,李元朔将其训化后归为崇正仙宗所属。
李星河伸出手掌,屏气凝神,将灵力凝在手心,须臾,幻化出三只箭灵雀出来。
箭灵雀身形不大,却飞若闪电,闪若流星,呼吸的功夫,就能从桃源飞到崇正仙宗,来去只在眨眼间。
那三只小鸟并排站在李星河的手心,三只小鸟将方位,大致景象记在脑海,接收到的人施法就能简单作个了解。
之后,箭灵雀在他掌中消失,李循是问:“送过去了吗”
李星河点头。
这鸟虽是灵力所化,但确实在另一个空间传送---魔域。
关于魔域,李循是在书上读到过,那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就如神界那般,人能成神,亦可堕魔。
普通人若是没有成神或者堕魔就进入神界或魔域之地,只会连人带魂,一并灰飞烟灭。
因此箭灵雀在魔域传达信息,无人干扰阻拦,这也是为什么崇正仙宗的箭灵雀既安全又快速的原因。
这灵雀是李元朔创造出来的,这么厉害的老祖宗,李循是打心眼儿的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