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散修
四年后,接到分任务,恩施马家亭,女子离奇失踪案。
此番任务共有两个,一个是巫山许府降祟,是主任务,为崇正仙宗首席弟子李志所揽。一个是找寻马家亭失踪的女子尸首,为李循是李星河二人所揽,属于分支任务。
那女子名为马信儿,年岁二十,无端遭人杀害,尸体腐烂发臭,其父马远望停尸三日后,忍痛将其下葬。
其母马鲍氏,年过六旬,难忍丧女之痛,深夜出走,行至坟地,见马信儿坟头凌乱,裹尸席裸露,尸首凭空消失,当场悲怆昏厥。
夫妻二人老来得子,对马信儿疼爱有加,视之珍宝,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马信儿衣衫破烂,横死街头,身上伤口达数百道,脸皮被尖刀划烂,鲜血淋漓,因此,马远望倾尽家财,拖人上山请求,不为其外,只为得一真相,告慰死者生灵。
李循是二人到马家亭时,出来接待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他问:“二位可是崇正仙宗派遣来的仙君?”
李循是点头致意,那老翁遂放下心来,幽幽道:“我叫马远望,是马信儿的父亲,吾女马信儿……”
他哽咽了:“今年刚满二十就无故被害身亡。”
“仙君,求你一定要找到凶手,为我那年幼的孩子还一个公道啊”马远望说到后面,情绪越发难以自持,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二人急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之后,二人对情况作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得知马信儿生的漂亮伶俐,前两年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过马信儿不舍父母,担心其年老,加之与马荥才二人自小青梅竹马,她早已对他暗生情愫,便拒绝了各个媒人的盛情牵线。
马荥才马信儿两人隔着一张窗户纸,两家父母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待天气变暖马荥才的父母就向马远望提亲,两个孩子有情这是好事,更何况二人自小一起长大,马荥才也总是护着她,做父母的无话可说,唯有成全。
然而,好景不长。
八天前,镇上集会,马信儿上镇游玩,到了晚上才见随她一同前去的邻家弟弟马小乘回来,一回来就喘着粗气说马信儿不见了。
马远望听到消息,心下一颤,即刻出去寻找。
苦寻无果,夫妻二人一夜白头,三日后,村中有人发现她横尸街头,此时的马信儿已浑身冰凉僵硬,生气全无。
马荥才得知马信儿身死,悲痛欲绝,抑郁成疾,卧病在床,直到现在仍旧无法接受现实。
之后便有了马信儿坟墓被掘一系列事件。
来到马信儿的墓地,只见坟口大开,一片狼藉,李星河眉头一皱,没有探到马信儿怨气,不像是是邪祟作鬼杀人,但也不排除。
马远望老泪纵横:“你说我那宝贝闺女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上天待她如此刻薄,要她受这遭罪?我老了,这些罪怎么不到我身上还不如让我一个人承受这些,让我闺女好好活着。”
李循是摇头,只道:“节哀”
马远望抹了一把眼泪,转动浑浊的老眼,恳求道:“仙君,你……你一定要……找的我儿的尸首,还有那……恶人,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李循是拱手:“循是自当竭尽全力”
李星河默不作声,从腰间抽出一张符箓,他食中两指并拢,口中喃喃有词,符箓悬空,刹那间释放数十道金色灵雷,草木簌簌,灵风飒飒,吹起他的乌发袖口。
李循是惊呼道:“错乱!”抬脚忍不住后退一步。
‘错乱’由清泉长老李承阳所创。
无论是活人死人,所经之处必定会留气,活人留的是灵气,死人留的是鬼气,‘错乱’便是根据死人留下的鬼气而发动的式。
发式者开始只需要释放微量的灵力,捕捉空中死者残留的鬼气,即使那缕鬼气只有浅浅的一丝。
一旦捕捉成功,发式者会被强迫勾出的大量的灵力,那些灵力顷刻出动,循气而往,只有一个目标,直至寻到为止,况且马信儿死时不久,鬼气尚未消散,李星河应当有很大的把握。
不过,‘错乱’缺乏成熟,发动后会有一系列反作用,因此,李承阳研制出来后并没有正式在崇正仙宗推广,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李星河竟学会了这一招,这实属在他意料之外。
片刻,灵雷消逝,李循是问:“找到了吗?”
李星河点了点头,表情复杂,眉心紧蹙,若有所思。
“在哪?”
“归心崖”
李循是脑袋嗡的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李星河仍答:“归心崖”
怪了,恩施与归心山相距百里之远,一个死人如何在两日内到达归心崖?莫不是长了翅膀?
“走吧”李星河淡淡道。
“去归心崖?”
“对”
归心崖离桃源镇很近,李星河很久没回去了,那也是他们二人相遇的地方。
二人并肩而行,李循是看着他俊美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无可挑剔,竟让他心底生出一丝异样情感。
他轻轻道:“阿河,你怕吗”
李星河转头,略感诧异:“你想什么呢,我本来就不害怕。”
说罢对他笑了笑,甚是阳光。
这一笑,如春日初生的一缕骄阳,直接笑在了李循是的心上,竟让他的心脏渐渐加快。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跳后,恨不得往自己脸上打上几个耳光,把他的那些的心思打散、打飞、打走。
这几年,他法式灵力身高体力皆有所长,不比之前胆小怯懦,有时候他也在想,到底是是自己长大了还是脸皮增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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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高挂,阳光透过树叶洒下一道道光斑,李星河突然凑近,掸了掸他的肩头道:“李循是,你肩上掉了只虫子。”
李循是侧首看了他一眼,末了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敲他的额头:“没大没小的,跟谁学的,叫哥哥”表面虽是责备,语气里却尽是宠溺。
李星河又是一笑,并不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李循是扶额,知道他会如此,他还是想着纠正一下,实际上对李循是来说,他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不强求。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李星河问。
“是奇怪”他答,继而分析道:“听说马远望对人平和,并没有仇家,既然无仇无怨,到底是何人如此乖张暴戾,将人虐杀致死,死后还不让人安息,挖坟偷尸运到百里之外的归心崖,这是什么令人恶心的癖好?”
李星河点头:“还有几点,你有感觉到怨气吗”
这一点,倒是提醒了李循是,摇头道:“没有”
尸体上的气为鬼气,鬼气积累堆叠,沾到死人魂魄上面,再加上魂魄本就易生怨,浸染的魂魄转化成恶鬼,那时的气便是怨气。
那马信儿的尸体不在坟内,他自然感受不到鬼气,李星河发动‘错乱’勉勉强强能揪得住一丝鬼气,而怨气他竟一丝都没有察觉。
无怨气,这意思是马信儿死后并没有化成恶鬼,难道她胸怀广阔,能纳世间万恶,原谅那将她杀害的人了?
“莫非她回光返照,自己扒开坟墓跑了出来?”李循是猜测道。
那也不对,对于死人来说,回光返照时间不会持久,由于身僵体硬,勉勉强强仅能抬起胳膊,怎么能自己扒开坟墓跑出来
李循是叹气:“真让人捉摸不透”
二人边走边说,时而御剑飞行,到达归心崖已是傍晚,落日薄暮,将归心崖覆上一层红光,远看竟让他们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眼前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这是第二次,李循是咽了口吐沫,问道:“我们真的要进去吗?”和当年一样,他莫名紧张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那些传闻的原因,李循是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这四年降魔除祟见过大大小小不少孤魂野鬼,一来到这归心崖还是忍不住脚跟发凉。
李星河对他道:“你要是害怕的话,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一定要进去的话,他也不是不能克服恐惧,当年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再者说,他是师兄,真有危险也是他先上,师兄保护师弟,一直都是崇正仙宗的大肆宣扬的美好品德。
这归心崖,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热火朝天,李循是进去那次,除了看见一只半死的猴子,和一个半死不活的小男孩,再无其他,哪有什么恶鬼
不过这里面是真的阴森!
行至入口处,二人看到一中年男子倚在硕大的树根下闭目养神。
怪人。
在哪睡觉不好,偏要在这阴气腾腾的地方睡觉。
走近李循是才瞧见,那人生的五官端正,挺鼻薄唇,却灰头土脸,寒酸落魄,像是街头流浪的乞丐,更令他不解的是,他肩上放着几颗馒头碎屑,林中飞鸟立在他身上,叽叽喳喳啄食着那些馍屑,竟然也不怕他。
再走近些,那些飞鸟警觉,一哄而散,树下的人有所察觉,缓缓抬起眼眸,故意刁难道:“谁让你们靠近我的?吓走我的小鸟,你们是要赔我钱的知道吗?”
闻言,李星河有点窝火,这归心山这么大,难不成都是你家的?
他拍了拍身上的碎屑打了个哈欠:“这座山这么大,你们哪不能走,偏偏要往我这边走,我就这么招人稀罕?”说话间,他已从地上起身,伸了个懒腰。
坐在地上还好,他这一起身,越发显得他身材魁梧,仔细对比下来,竟比李循是还要高出半个头,他仅仅是站在那里,自内而外散发的沉沉的威压。
李星河半垂眼帘,语气尽量平缓:“阁下何人?”
那人听了噗嗤一下笑出声:“何人?看不出来吗,我就一穷要饭的,怎么,你们要给我饭吃吗”说着他已经走了过来,伸手去挑李循是的下巴,戏谑道:“要是给我饭的话,那就免了,这公子生的如此俊俏,秀色可餐,把他给我,我就饱了。”
无名怒然出鞘,那人见了急忙收手,闪身后退:“行了行了,不逗他了,把剑收回去,这么危险,万一砍到我怎么办!”
李星河把无名收入剑鞘的同时也将李循是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老不正经。
眼见李星河把剑收入剑鞘,他才松了口气:“在下流离,居无定所,四海为家,一介无名散修罢了,只是漂泊此处迷了路。”
流离指了指归心山:“公子可知此山山名?”
“归心”李星河道。
流离手摸下巴,仿佛若有所思,道:“归心,鬼心,不好,我说刚刚怎会有一女子跑入,恐怕那女子不是活人,我们快走,此地阴煞,不宜久留。”
“女子?”
这倒吸引李循是的注意,他问:“你方才看到的那女子年岁可是二十左右,”毕竟,马信儿的确是往这边来了,万一真是她,他们更要进去一探究竟。
流离不耐烦地道:“你管她多大,快走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李星河内心更加烦躁起来,冷哼一声,回怼道:“我们不走你自己走就是了,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流离吃瘪,心道,这孩子年龄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他连连道:“行行行,那我自己走,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过还是提醒你们一下,万事小心为上,指不定冒出一个呲牙咧嘴的恶鬼,把你们一口吞进肚子里,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后会有期”说罢潇洒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修长,背上负着一把灵剑。
散修。
其实李循是觉得散修都像是一阵风,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有身份也没什么名气,像是浮于天地的清羽,随风而起,风止而停,无处依靠。
正看得入迷,李星河提醒道:“哥,走了”
他应了两声,急忙跟上。
越往前视野越暗,李星河引亮一张烬灵符照明,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咝咝嚓嚓的脚步声,两人越走越深,李循是脑子一抽,忽然上前一步抱住李星河的手臂。
李星河微微一怔,脚步丝毫未减,他回头笑了笑:“别怕,还有我”
他也不是害怕,就是有点膈应,也习惯依赖了李星河。
说来惭愧,这几年崇正仙宗发布下来的任务,所除祸患皆记于李循是的万殇册上,以至于他万殇册到了丙级,而年测法式依旧停留在丁级以下,典型的大小眼长短腿。
而李星河全是丁级。
李星河天赋异禀,这点宗门的人都知道,只是感叹他的万殇册等级太低,为他感到不值,李星河倒不在意,他更像是乐在其中,每次接到任务都要拉上李循是。
多亏有李星河的陪伴和鼓励,不然以李循是的性格,估计到今天还是那个怕鬼的废柴少爷。
虽然他现在依然是一个废柴。
不得不说,当年从这归心崖带回家的小孩儿,还真有一手。
李循是握紧是非,道:“我也不是害怕,只是心里毛毛的,你看这天也快黑了,我们还没有走到,谁知道那藏在黑暗之中的到底是不是鬼,有没有鬼,若真有鬼,做好防范,未雨绸缪也是好的。”
黑暗中,李星河赞同地点了点头。
夜间山里的天总是凉的,山外圆月高挂,可惜这山林密,透下的月光寥寥无几,仅靠几张烬灵符远远不够,因此二人皆默契地加快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