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地下城求生记（二十五）
星河公会的会长偏爱人偶，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
他也有卡池，谢飞烟的卡池只能抽出食物，他的卡池只能抽出武器。
战斗人偶，就是一种被他偏爱的武器。
有些人偶需要用密语激活，密语的内容只能靠自己摸索。未被激活的人偶只能被摆放在展柜里，作为仅供欣赏的模型。不过他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每日擦拭那些熠熠生辉的美丽人偶，就如同照料自己的孩子。
他会在每个人偶的颈后烙下专属印章，以便时刻追踪它们的方位。
谢飞烟站在窗边，回忆往事。
那是蓝月异变后的第一年，公会刚刚建立，他费尽工夫找到莫星，想拉他入伙。
那时的莫星脾气尚可，听完他表明来意外加套近乎的一番说辞后，好看的眉毛皱了皱，面色冷若坚冰：“我并不认识你，也对和人类打交道毫无兴趣，请回吧。”
话音刚落，一条巨大的机械手臂从天而降，把谢飞烟扔向远方。
莫星愉快地垂眸，继续擦拭怀中人偶的五官，为她的嘴唇涂上有淡雅香气的润滑油。这尊人偶是他最偏爱的，他将其命名为艾丽丝。
没过多久，就听见嗡嗡的风声，抬眼一看，那名叫谢飞烟的男子头上顶着一只竹蜻蜓，阴魂不散地悬停在他眼前。
他抬手要下达发射命令，谢飞烟面无惧色：“你总是不愿意听人把话说完。我早说过，我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想让世界变得更好啊。”
莫星本不屑于听他的话，怀中人偶却蓦地睁开双眼，轻启双唇，道：“[让世界变得更好]，密语正确。主人，感谢您唤醒我。”
艾丽丝的关节扭转，缓慢直起身子，离开莫星的怀抱，一步步行至谢飞烟面前：“主人，请为我命名。”
谢飞烟好奇地看着金发蓝眸的人偶：“也就是说，她现在是我的人了，对吧？”
“开什么玩笑？”向来稳坐如山的莫星，此时迫不得已站起来，快步走到艾丽丝身旁，想要拉住她。然而指尖刚刚触碰她的皮肤，金色的电光就瞬间炸裂，疼痛直窜进他的大脑。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半透明的金色光球把艾丽丝和谢飞烟包围起来，将他阻隔在外，光球的表面浮动着高压电流。
“看来你已经忘记至高法律的存在了。”谢飞烟笑着说：“法律第十七条，一切从属关系受规则保护，若遭到抢夺，上天将降下屏障予以庇护。”
至高法律，那是什么？莫星没兴趣知道，他咬牙切齿地说：“把艾丽丝还给我。”
“这个人偶叫艾丽丝么？放心，我不会动她，也不会给她改名字，只是邀请她去公会暂住。等你何时想清楚了，愿意加入，就来公会找我吧。”光球载着谢飞烟升上天空，越飞越远，消失在莫星的视野里。
“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他公会地址了？”云层之间，谢飞烟苦苦回忆。
“前任主人在我的颈后刻了印记，用来判别方位。”艾丽丝撩起头发，将印记展示给谢飞烟，忽然神色一变：“突然……好温暖。”
只见一片树叶材质的金色光晕，附着在深蓝色的火焰形印记上，将它融化了，重新露出白皙无暇的脖颈。
毕竟至高法律认可的从属关系，凌驾在一切人为规定的关系之上。
那时至高法律尚且拥有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如今却已荡然无存。万事万物失去约束，开始张牙舞爪地躁动起来。
谢飞烟轻叹，礼崩乐坏。
没过多久，他收到杜雨发来的信息：【没有亲眼见到蓝色印记，可她的后颈处很凉。】
看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谢飞烟心想。昨晚偷听到哈里斯一行人前来拜访莫星，他就猜测，是为了借拥有易容能力的人偶。
莫星居然肯借给他，看来是准备与诺亚国建立友好合作关系了。
杜雨和公主说了些客套话就挥手作别，哈里斯客气地将她与安蓝月送出皇宫，说自己还有公务缠身，就不多奉陪了。还邀请她明后天再进宫来，帮着参谋加冕仪式的相关细节。
杜雨满口答应，出了宫殿大门，坐进小轿车里，见一只白鸽悠然飞来，落在方向盘旁。
“这就是那名侍卫用来传信的鸽子么？”安蓝月注意到它的右爪上绑着一卷小纸条。
“是。先开车吧。”
路上，杜雨原本在闭目养神，忽然睁开眼：“我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记不记得咱们刚到这里时，见到的那个水库看守员。”
“记得，他当时还说漏嘴了，说自己受到过埃文斯的贿赂。”
杜雨眉头紧锁：“他还说过，他的上司名叫亚当。”
“我想起来了。亚当……莫非就是你昨晚遇见的人？可他只是个侍卫吧。”
“我今天再去看看情况，但愿是重名的两个人，我可不想节外生枝。”
安蓝月点头：“我陪你一起。”
“不过还有个问题，我的技能一旦对同一人使用第二次，效果就大打折扣了。”杜雨想到这点，顿觉事情棘手。
安蓝月想起谢飞烟给她的□□，道：“或许可以换张脸试试。”
“但愿有用。”
回到宾馆，杜雨才拆下鸽子腿上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那不是真的殿下。】
因为对他的身份起疑，杜雨的回复十分简短：【为什么呢？】她把新的纸条绑在鸽子腿上，拍了拍它：“飞吧，你应该能找到回去的路吧。”
打开窗户，鸽子咕咕叫着飞远了。
见到二人平安归来，房间内的几个人类都面露喜色。小萌钻进安蓝月怀里：“姐姐，你可算回来了，那个叔叔好吓人。”
安蓝月抱了抱她，看到已经清醒过来，却仍是满眼红血丝，表情略显狰狞的加里尔：“确实有点吓人呢。”
“不是啦，我是说这个叔叔！”小萌伸手指向谢飞烟。
“哈哈……”谢飞烟干笑着，试图转移话题：“平安回来就好，听说你昨晚被梦魇缠住，把我担心坏了。”
“啊，谢谢您，已经没事了。”安蓝月说完，又低头问小萌：“怎么，这个叔叔做了可怕的事吗？”
小萌猛点头：“他虐待那个没有眼睛的哥哥，浑身都是血，澡盆里都是血。”
“我们只是在做实验啊……”谢飞烟弱弱地解释道，况且开枪的一直是阿修罗，怎么都算在他头上了，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像坏人？
“这样啊，别怕，他们是在做游戏呢。”安蓝月摸着她的头安抚道。
“会长，我们不在的一昼夜里，傀儡有什么变化么？”杜雨问。
“自己看吧。”谢飞烟把她领到卫生间，安蓝月也跟了进去。
傀儡少年以类似宠物狗的姿势，乖顺地趴在浴缸里，从外表上看没有任何变化，清秀的脸上不喜不悲。后走进卫生间的阿修罗拿出一把玩具枪，对着傀儡身后的墙壁射出一发塑料子弹。这种子弹威力不大，却能发出极其刺耳的声响。其余人无不捂紧耳朵，唯有傀儡少年岿然不动，连眼眶也没有眨一眨。
谢飞烟说：“情况就是这样，他大概率已经失去听觉了。”
也可以看成失去耳朵。当各个器官依次失去后，究竟会发生什么呢？现在还不得而知。
杜雨告诉谢飞烟自己要去找水库看守员后，就和安蓝月一起出了门。谢飞烟只说：“注意安全。”
二人之前行动是刻意张扬，这次却要尽量低调。不再开车，而是选择步行前往，且换上与建筑颜色相近的白衣。街上往来行人不少，好在没人注意到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临近水库的小巷。
看守的士兵打着盹，头一点一点的，眼睛忽而张开，忽而闭上，二人躲在拐角处看着他。
“你已经对他用过一次技能了吧？”安蓝月问。
“是。”杜雨神色凝重。
“我有个主意。”
二人闪进左边无人居住的房子内，向二楼走，窗外是绿色的高墙。“墙里就是水库了吧？”安蓝月确认道。
“是的。”
“那就好，我可以爬上屋顶，再直接翻过去。”
“可以吗？”杜雨用双眼丈量了一下高度。
“应该没什么问题。”安蓝月走到二楼窗边，看了看这扇窗与旁边窗台的距离，转身对杜雨说：“上来吧，我背你。”
杜雨谨慎地趴上去后，安蓝月钻出窗户，一手勾住窗框，两脚顶着宽度不足十厘米的窗檐，半身支在空中。双臂和双腿同时用力，就翻上缀满瓦片的房顶。
“我下来吧。”到了平坦之处，杜雨就不好意思趴在这位后辈身上。
“没事，马上就要跳上另一座楼了。”安蓝月小心地向前爬，觉得落满灰尘的瓦片滑溜溜的。“要跳喽。”爬到屋顶边缘，安蓝月提示道。
杜雨其实有些恐高，紧闭双眼，听到风声划过耳畔，再次睁眼，就到了另一座屋顶。
总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熟悉。
跳跃几次，距离水库的入口处越来越近了。最后一次，二人落在墙角。被安蓝月放下后，杜雨戴上□□，对她说：“你在这里接应我，我一个人进去，胜算更大。”
“好的。”
“变成谁呢……”杜雨思索着，脸上的皮囊逐渐浮现出狄莉的模样。
但凡是见过的面孔，都能通过脑内构想幻化成型，但因为前两日见到的都是尸体，变出来难免带着死相，不细看倒也看不出来。
公主殿下的亲信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了，她满意地走进水库入口。
看守员仍是那一位，见了她连忙站起来：“狄莉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殿下叫我来巡视。”杜雨严肃地说。
“好，好的，辛苦您了。”看守员在心里暗道不妙，上次那两个女人绝对是公主派来的，他肯定知道自己受贿的事了。
杜雨把他的慌乱尽收眼底，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巨大的净水机边上踱步，留给他一个充满玩味的背影。
“狄莉大人……”
杜雨转过身来，与他相隔五米：“有话要和我说么？”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在他颅内发出回声。
“我，我……”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我再也不和埃文斯联络了。”
“亚当最近来过么？”杜雨淡淡地问，心中有些慌，怕这话问的不合身份。
谁知面前的看守员听到这个问题，竟汗如雨下，双唇和手指哆嗦个不停。
看守员的眼前，是那日在埃文斯的指派下，将亚当杀死，分尸，投入秘密甬道的场景。
见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杜雨也不追问，又背过身去。
看守员盯着地面，想，公主肯定已经知晓了一切。自己既然已经投靠埃文斯，就没有回头的机会，既然已经杀了一个人，就无所谓再杀一个！
他捡起用于防身的铁棍，三步并作两步走向“狄莉”，冲着她的后脑挥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