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地下城求生记(二十)
满月后的第一个夜晚,距公主殿下的登基仪式还有三天。一些身穿制服的人拿着刷子,用白颜料将标语掩盖,可那标语已飘进人们心中。
哈里斯坐着银白色单人金属马车,看着卑躬屈膝的拉车人,心想既然没有马,不如改叫人车。身为亲王近卫军的统帅,埃文斯当然有权雇一辆人车,可他太过高大,坐不进,便持剑行进在哈里斯的人车旁边,为他更添了几分气势。
距哈里斯与客人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人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为他留出与民同乐的时间。
“亲王陛下!”一名男童蹦跳着跑到他身侧:“登基仪式就快到了,对吧?”
“是的。”哈里斯和蔼亲切地笑着。
“一定会举办的很盛大吧!”男童满脸憧憬地仰望着哈里斯。
“当然。”
“费鲁诺!”男童的母亲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把抱起他:“怎么能这么无礼?”说着便向哈里斯虔诚地致歉。
“无妨。”哈里斯摆手,看着男童:“小费鲁诺,想不想尝尝坐马车的滋味?”
“我可以吗?亲王陛下。”男童的眼睛亮晶晶。
哈里斯拍拍身侧的座椅,男童就欢呼着跳了上去。哈里斯身板瘦窄,因此单人座位挤进来一个男童都绰绰有余。人车稳稳当当地开在马路中间,其余孩童脸上满是羡艳。到了街尾,男童在母亲催促的眼神中依依不舍地跳下车:“谢谢您,亲王陛下。”
哈里斯坐在银轮人车上,在巨兽一般的埃文斯的护送下扬长而去。
人车停在地下城唯一的家庭餐厅前,虽然叫这个名字,它的价位却不是一般家庭负担得起的。
两个全副武装的人矗立在餐厅门口,与整座地下城的景象格格不入。餐厅老板想,身穿这种墨绿色硬壳防护服的人,比起来这种地方吃饭,更适合去深海潜水。
人车停稳在餐厅正前方,距两人有三米多的距离。哈里斯拒绝了埃文斯的搀扶,步态优雅地走下来,与全副武装的两人互相行鞠躬礼。
他对这样的设计并不满意,可仔细一想,自己是皇室宗亲,他们是雇佣兵,他们理应向自己行礼;他们是诺亚国人,自己是兰斯莱特人,向他们行礼是应该的。再没有比互相行礼更合适的礼节了。
哈里斯摆出得体的东道主姿态,引导两名雇佣兵走进门。他们的外壳厚重,倒也勉强能挤进去,埃文斯则是险些进不来,废了不少功夫。餐厅老板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他们要求锯掉门框。看着埃文斯两手撑着门框往里挤的模样,一名雇佣兵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四人走进一楼最内侧的包间,关上门,雇佣兵才摘掉面罩。
“只有你们二位前来么?”餐桌是转盘样式的,哈里斯把茶壶转到他们那边。
“大部队会在几天后赶到,肯定能赶上登基仪式。”雇佣兵掏出自带的军用水壶,喝了一口:“我们老大还问,那样东西拿到了么?”
哈里斯看着雪白的餐布与玻璃转盘,道:“我准备今晚去拿,你们若愿意,可随我一同前往。”
雇佣兵连连摆手:“还是算了,拿不到东西事小,惹恼那位先生事就大了,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也对。”哈里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一旁的埃文斯神情愈发不自然。
门响了,是老板亲自进来询问:“几位先生,请问今晚想吃些什么?”虽然平日里接待的都是贵宾,可面对这么一帮人,他难免有些紧张。
“我不常来这里吃,并不了解,就把你们最珍贵的菜端上来吧。”哈里斯说。
“今天新来了一只大雁,用它作为主菜可以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老板恭敬地退出包间,走进后厨,来到冷冻柜门口。其实这大雁冻了有一星期了,不过人在地下城呆久了,舌头难免退化,吃不出来。关键,这的确是他们现存最珍贵的食材了,珍贵到唯独他才有冷柜钥匙。
他打开冷柜,一股难闻的异味扑面而来。看清堆在冷柜中的东西后,他忍不住惊叫出声。
餐厅面积不大,尖叫声穿过后厨,直达包间。
“发生了什么事?”哈里斯淡定地走进来,哆哆嗦嗦的厨师与老板为他闪出一条路。经过冷冻的血腥味与尸臭味漂浮在空气中,两大塑料袋肉块堆在冰柜最大的隔间里,袋子系的不紧,血水横流,污染了整个冰柜。袋中肉块被冻得梆硬,贴在表皮的军装布料与血肉黏在一起,密不可分。虽然布料已被血污染,看不出颜色,哈里斯却一眼注意到那亮晶晶的亲王近卫队袖章。
他快速思考,想明白一切后淡然开口道:“这有什么呢,赶快收拾好,不要声张。”目光落在冰柜顶层未沾血水的大雁:“晚上还是烧这只来吃。”
“……是。”老板哆嗦着直起身子,想去水槽边呕吐,发现厨师已先一步将水槽占据了。
哈里斯走出后厨,随手关门,给自己喷了些古龙水,确定身上的血腥味已散去后,才带着笑容走回包间。
“厨房里发生什么事了?”雇佣兵问。
“没什么,服务员不小心滑倒,摔了一只盘子。”
雇佣兵并不信服,却也知道对方不肯说,便没有再问的必要。
“这一次,我们还是奉命来追查,之前那名同伴失踪的下落。”另一个雇佣兵说。
哈里斯的神情变得庄严:“我自然是明白的,也在尽力搜查。不过我想先确认,你们的领袖应该不会怀疑到我头上吧?”
两名雇佣兵一齐大笑:“当然不会,我们也知道,哪有把坦克堂而皇之地留在外面,却偏要藏起驾驶员的呢?”
“是啊。”哈里斯也露出微笑。
过了不到一小时,蜜汁烤大雁翅,清炖大雁胸,白灼青菜,翠绿河藻饭,大雁心肺汤就被老板依次端上来了。老板的脸色难看得像刚从水中打捞起的死尸。
吃过晚饭,哈里斯说:“我送你们去宾馆歇息吧。”
雇佣兵道:“有劳了,正好您也要去同那位先生见面。”
宾馆与餐厅离得不远,一行人步行过去,走进大堂,正碰上那名染栗色头发的豪横女子拖着行李箱,在前台办理退房手续。
哈里斯认出她是前一日自称黑色轿车的拥有者,便上前客气地询问:“这位小姐,您要离开了么?”
云雀没有说话,白了他一眼就健步如飞地走出门去。前台工作人员怕哈里斯不悦,忙不迭地解释道:“那位小姐订的房间原本还差三天到期,刚才突然说要走,我说房费不退,她也不在乎,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吧。”
“是这样啊。”哈里斯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转头对雇佣兵说:“既然如此,你们就住在她的房间吧,刚好有两张床,又是顶楼,视野还不错。”
两名雇佣兵并不挑剔,爽快地答应下来了。
哈里斯把雇佣兵送进房间,将钥匙交给他们后,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右边是杜雨一行人的房间,再右边就是那位先生的房间。
“陛下,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过去吧。”埃文斯终究心虚,赔着笑脸道。
“过去送死?”哈里斯没有看他,缓慢地说:“我问你,冰柜里的碎尸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想着好久没换衣服了,就打开衣柜,想找件没那么旧的来穿。”加里尔咬着小面包,含糊不清地说:“这个还真好吃。”
“现在不怕我毒死你了?”谢飞烟问。
“我想通了,杀了我对你又没好处,你肯定不屑于做。”他把最后一口小面包咽进腹中,又喝了口水:“接着说,打开衣柜我就闻到味道不对,但我没多想,以为是樟脑球过期了,因为我这个人吧,比较邋遢,所有衣服都长得一样。拨开那堆旧衣服,你猜我抓到了什么?”
“一只手?”谢飞烟气定神闲地问。
“你怎么知道!”加里尔瞪大双眼:“对,就是一只手,一只几乎腐烂的手,我顺着那手拽出一个滑溜溜的女人,她全身除了头发以外都是白的,像豆腐似的,用力一碰就碎了。”
“然后呢,那具尸体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太害怕,就把她塞回衣柜了。”
“塞……塞回去?”谢飞烟没懂他的脑回路:“不会有尸臭么?”
加里尔的语气,恐惧中竟带着得意:“我是这么想的,这具尸体必然是一个人偷藏在我这里的,他神通广大,趁我不备溜进我的卧室,竟然没有踩中陷阱。我要是把尸体送去报官,肯定会被他报复,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做掉。倒不如装作什么也没发现,把尸体塞回去,衣服盖回去,等他来取。”
许是他太得意,谢飞烟也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那么尸体被取走了么?”
“取走了,虽然我没看到他,不过半个月后尸体就不见了。但是,”加里尔的神情迅速萎靡下去:“他好像并不打算放过我。”
两名雇佣兵确认房间内没有监听设备后,就一人躺在一张床上,稍作休憩。脱下墨绿色防护服,里面还有一层防弹衣。
“砰砰,砰砰——”有规律的敲击声传进他们耳朵。
有人敲门,二人顿时警觉。
仔细一听,敲击声却是从身下的床板里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