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卖人（三）
李长峰和顾聿立刻被人潮包围了，能买十户人家的主人家可不多，于是不少人都上来碰碰运气。
顾聿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瞬间他们就被人潮包围。
所有人都哭着喊着希望顾聿能把他们一家人买走。
李长峰努力的护着公子。
这时他才发觉到不对，这些灾民怎么一下子就群情激动？
往常里也不见这么大的动静。
就在这时，只见前面的巷子里突然闯出来十几个穷凶极恶的衙役。
看到这里这么多人，那些衙役扑了上来。
“往日里征人的时候可没见你们这么积极，今天可全都出来。正好爷爷们名额还没有完成，来来来，都跟爷爷走。”
领头的高大衙役，一脸的横肉，手里拿着棍子。
周围的人群瞬间就朝四处分散开来。
只看到不少人慌不择路。
尤其那些刚才还围在顾聿身旁，恨不得把家人命全塞给顾聿的男子，跑得比谁都快。
县城官府已经贴出布告要征收他们成为这些灾民里的壮劳力去修城墙，据说是附近的山水时不时要攻击县城，所以这种事情要他们这些灾民去做。
不光不管饭还得出力。
一听说这个消息，谁不着急啊？
但凡家里的壮劳力都被征集走了，家里的老弱妇孺还不就是任人宰割。
而且听说，修城墙那边的民夫累死的可不少。
一旦被这些衙役抓住，那可是不会讲道理的，他们只是灾民。
果不其然，十几个衙役把四五个男子包围了起来，显然衙役是有目标的。
“行了，跑什么跑，别跑了，老子们都把你们围住了。啥也别说。
王老五，你们几个就是刺儿头，自从你们进了城，老子从你们巷子里征人，从来没有顺利过。
这一次终于被我堵住了吧，行，啥也别说，跟我走吧。”
领头的衙役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男子，被称作王老五的男子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
其余四个汉子都跟在他身后，看样子王老五算是这几个男人里的领头儿。
“胡德彪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说的很好。老子们每个月也是给你交了税钱的。何必赶尽杀绝？”
王老五也是一脸无奈，他们这些人都是一个村子里逃出来的。
大家都是同姓人，都姓王。
一个村子一路逃难过来，最后能活着到达盐州城的只剩下他们这五户。
多亏自己家里兄弟多。
一路上几次三番才算是活到现在，可是没想到进了城也活不下去。
这几户人家仗着家里壮劳力多，想着在城里干苦力，能给一家人挣条命。
可是这附近的码头上全都被这些衙役管着。
一个月要给这些洋衙役的头儿交50文钱。
他们这些干苦力的一天最多也不过在码头上能挣五文钱。
码头上的苦力只要男人不要女人，家里四个壮劳力要养活八口人。
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好不容易坚持到这里，一天二十几文，这粮食价格涨大，他们根本买不起粮。
哪怕是最次的麸子皮都买不起。
看起来交的这些钱并不多。
可是养活一家的老小连起码的吃饱肚子都做不到。
更不要说这天气越来越冷，每一场大雪过后都是大家在挣命，说不准一晚上就会一家子全冻死。
尤其是下雪那几天，码头上已经没有活儿，他们根本挣不到钱。
可是这衙役胡德彪依然要，还要问他们收钱。
两方面因此打了一架。
他们这边五户人家捆在一起，衙役居然也拿他们没办法。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胡德彪天天想着法子。准备把他们五户人送去修城墙。
也算是解决他们这些刺儿头，五户人家最近都不敢去码头，一旦去码头被胡德彪抓住，那就是家破人亡。
他们东躲西藏，没想到还是被胡德彪在这里堵住了。
王老五只觉得这是天要亡他们。
“少给老子废话，你们走不走？不走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打断你的腿，你照样得修城墙。小的们，把他们抓上走。”
胡德彪一脸的得意洋洋，总算是堵住了这些小子。
一帮衙役虎视眈眈的要冲上去，现在明显是衙役们人多势众。
王老五悲愤的抽出了身后的木棍，他知道这回是背水一战，他这一棍子下去一家大小全都活不了了。
他们五个人一旦被抓走，家里一家大小怎么可能被胡德彪放过？
一旦带着几个邻里一块把衙役打了，只能带着一家人逃亡。
要不然就是他们从衙役的手里逃走，要不然带着一家人逃走，要不然就是今天被这些人抓回去。
反正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死路一条。
五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悲愤，这世道不给人活路。
胡德彪就等着这一出。
上一次在码头自己手下带的人少，以至于让这几个混账东西联合码头上的那一些灾民，一块儿让自己吃了一个亏。
这回他要好好的收拾这一帮泥腿子。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在旁边说话。
“这位衙役大哥，方便进一步说话吗？”
顾聿拱手道。
胡德彪扭头看了一眼，原来在旁边站着两个人，只看眼前这个人一身长衫。
看起来倒像是一个秀才。
不过身上的衣衫也只是普通的棉布，倒不是绫罗绸缎，立刻就明白对方应该也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
倒是不知道这书生掺和一脚是想干什么？
难不成还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位公子不要多管闲事儿，这是我们衙役办差。”
“公子还是赶紧离开的好，免得不小心伤及无辜。”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顾聿本来手里捏着的银子，又顺手收回了自己的衣袖当中。
本来是想着如果眼前的这个胡德彪好说话的话，塞点银子把几个人救下来就算了。
这一件事好说好了，对方也不过是为了钱财。
可是现在听起来这位显然是不讲武德。
从刚才胡德彪的这两句话里，他已经能看出胡德彪的本性。
此人就算是收了银子，恐怕依然会打击报复。
对方的目的是打击报复，根本不是为了钱财。
俗话说得好，欲壑难填，他要是把银子抖露出来，恐怕对方反而会盯上自己。
“官爷，在下自然是不阻碍你们办差，不过这五户人家已经被我买下了。”
顾聿灵机一动，直接开口。
在古代个人的私产还是受到保护的，当然丫鬟仆人也都是主人的私人财产。
哪怕是打死了也没人管，官府不会追究这件事。
当然这些私人财产最后都是要到官府登记在册，会给官府交一笔税。
这一些灾民如果是已经卖给别人的私人财产，自然是不能官府处置的。
胡德彪一听这话，那一双眼睛瞪圆了。
“这位公子，你买了他们五户人家。真是说笑了，瞅瞅你上上下下恐怕都拿不出二两银子，你居然说你买了五户人家。
你是谁呀？不要在这里充大尾巴狼，有些闲事儿是管不了的。
要不然老子把你也一块儿抓去修城墙，就你这小身板儿恐怕用不了两天。就得倒在城墙那里。”
其他的衙役也哈哈大笑，所有人都把顾聿当成一个管闲事儿的的书生。
“这位公子，你还是赶紧走吧，不然的话，可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王老五五个人看到顾聿为他们说话，本来燃起了一些希望在看到顾聿身上的长衫的时候也瞬间熄灭。
是啊，民不与官斗。
眼前的这个书生最多也不过是个秀才，秀才怎么能扛得过官府？
他们倒是想说他们已经卖给了秀才，可是这些明摆着把秀才放在眼里。
顾聿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拿了个腰牌递给胡德彪。
这块腰盘是祥福楼的少东家给自己的。
金宝山担心他们出入城门不方便，毕竟清水村离得太远，有时候进进出出的确是不太方便。
有这一块金家的腰牌，县里的衙役都得给几分薄面，尤其是县老爷更惹不起他们金家。
这一块牌子对于金宝山来说不算什么，他们金家出入送货的商队人手一块。
这也为了显摆金家的权势。
平日里顾虑都是随身携带，当然很少拿出来使用。
胡德彪狐疑的接去令牌，一看到上面的金字，瞬间愣了一下。
“两位是金家的人？”
不对呀，金家谁不是穿金戴银，哪怕就是金家的下人恐怕都比他们这些普通人穿的好。
顾聿含笑拱拱手。
“几位官爷，在下是金少东家的至交好友，这块令牌是他特意送给在下。
请各位高抬贵手，这一些人在下是要买回去专门帮金少东家干活儿的。”
不想惹事，就只能把金宝山抬出来。
想必金宝山是不会吝啬他们狐假虎威一番。
胡德彪心里膈应自己，好不容易要收拾了眼前这一帮穷小子，结果一扭头出来一个金少东家的至交好友。
这穷酸好友居然还爱多管闲事。
“原来是金少东家的好友，既然如此我们自然应该放心，不过既然你买了这五户人家还没有到衙门里上身契吧？
既然遇到了是金少东家的好友，我们自然不能不管，为了防止这五个人逃走，我们亲自护送几位去衙门里登记照册。”
胡德彪眼珠子一转，想出了主意。
就算这五个人到不了自己手里，也得把这五个人处置了。
不是这个穷酸书生要多管闲事嘛！
到衙门里登记照册，那可是要花银子的。
这五户人家至少也是一两银子。
无论如何也得让对方肉痛，再加上他得亲眼看着王老五这五户人家直接变成了别人的下人，要知道一旦签了卖身契，可就命不由己。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王老五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舒舒服服的蹦跶。
这个年头但凡是个能活下去的人，都不愿意签卖身契。
这也是王老五，刚才他们五个人没有凑上来的缘故。
有点儿心气的人，还是想要做自由身。
顾聿新知肚明这个胡德彪很是刁钻。
显然是非要把这件事做实，他刚才就注意到这五个人，这五个人并没有往他们跟前凑，甚至都没有打听过他们买人要花什么样的代价。
用他的眼光来说，这五个人自身条件非常不错。
可是买人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强求。
这五个人身上还是有些骨气的。
王老五见到顾聿的目光到了这个时候，容不得他们在讲什么骨气。
能保住一家老小，从胡德彪的手里脱身已经算是万幸。
骨气能当饭吃吗？
自己是有骨气。
可是到了这个关头，这位公子已经出面来救他们，如果自己在不知好人心反来个恩将仇报，那就太不是人了。
王老五急忙带着人走在了顾聿身前。
“公子，咱们去衙门办身契吧。”
到了这个时候，这是很无奈的选择，他们不得不低头。
顾聿什么话都没说，带着他们在胡德彪他们紧跟盯人的压迫之下只能来到官府。
本来顾聿只是想帮他们解围，可是现在胡德彪这种姿态，如果他们不把身契办成，恐怕对方气疑之后。
后脚到了衙门跟前也得把他们五个人抓起来。
胡德彪洋洋自得的，领着顾聿来到了办理文书的师爷跟前。
“霍师爷，这位顾公子买了五户人家，快帮他办手续。”
眼前的霍师爷一听这话急忙抬起头。
县城里一下子能买五户人家的富户不多。
倒不是他们买不起。
现在满人基本上不用花银子，大多数都是用粮食换人。
大多数富户考虑到这些流民一路上能够到这里自然是彪悍，要买也只会买一些女孩儿或者是婆子，妇人。
或者是小丫头，小男孩儿买回去，从小养着培养成丫鬟和小厮。
大多数不会整户人家买，这样买风险太大。
一个不小心就变成了养虎为患，这也是众多人牙子，为什么买人要挑着买的缘故。
这么一张口就直接把五户人家买回去的可不多见。
顾聿倒是文质彬彬的含笑给霍师爷施礼。
“霍师爷，在下秀才顾聿这厢有礼。”
一听是个秀才，霍师爷立刻脸色有了一些笑模样。
毕竟文人见文人自然是不同。
和顾聿攀谈一下。
顾聿的谈吐见识倒是让霍师爷有些欣赏。
让顾聿出乎意料的是五户人家人口是一点儿不少，就拿王老五来说，王老五为什么叫王老五？
是因为他兄弟一共五个。
三年里已经死了两个，三兄弟带着家里的一双父母，还有各自家里的妻儿，一路来了居然林林总总有20口人。
其他四户人家也是相同的情况。
都是家里兄弟姐妹众多。
可是因为人口多顾聿有点儿头疼，这交的税可不少，一下子就掏了三两银子。
五家的身契顾聿拿在手里。
胡德彪眼瞅着从顾聿身上居然诈出了三两银子，不由得有些意外。
看起来这位和金少东家还真是朋友。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不显山不漏水就能拿出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