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傅声,无论什么时候,你是不是只愿意往后躲?”
秦澍语气认真,还带着几分落寞。
傅声愣了,似是没想到他会直接问。
这几天他不显山不漏水的,堪堪漏出的几分蛛丝马迹,即便有所察觉也不能去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因为这层窗户纸戳破了对她最没好处。
现在他居然坦坦荡荡地质问她起来。
傅声偏不去接他的话题,只冷冷地说了一声:“天不早了,我要洗漱了。”
说罢就走向盥洗室,颇有几分赶人走的意思。
秦澍没离开,只是起身走向厨房。
晚餐是附近一家小菜馆定的,因着傅声没醒,就一直放着。
眼下已经凉透,秦澍把菜倒进盘子放到微波炉加热,又盛了两碗粥。
家里有男人,傅声没洗澡,简单洗漱便出来了。
路过客厅,只见餐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但很清淡。
秦澍则坐在一个位子,没有动筷,好似在等她。
果然,下一秒他就开口:“过来吃饭,不要逞强,你今天就喝了一碗粥。”
提到那碗粥,傅声没再拒绝,安静坐下。
“明天你不用再生病了,我明天拿了身份证就回南城了。”
傅声眼神顿了顿,喝粥的动作没有波澜的继续着,“嗯。”
在持续了一阵的安静后,男人又看向她:
“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一路顺风”
接下来,再没人说话,餐厅里安静可闻的,只有两人轻声咀嚼的声音。
傅声吃完便回了卧室,秦澍收拾完碗碟离开了傅声的家。
没有再道别。
第二天,傅声按时上班。
毫无意外的,她先去找了赵峰年。
敲门进来的时候,赵峰年正一丝不苟地研究官网和纸刊数据。
看见傅声进来眼神温慈了几分:
“你来的正好,你稿子的数据很不错,再接再厉。”
她看了看,正是写的秦澍那篇专访稿。
又看了看谢峰年,还是那个平日里沉稳严肃的谢主编,仿佛前几天给她长篇大论打电话的不是他。
“谢主编,对不起,您交代的差事我没办好。”
谢峰年闻言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傅声啊,你这几天会不会觉得我公私不分啊?”
谢峰年的声调此刻很温和,也没竖起领导的威严,像一个长辈在询问晚辈。
傅声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前她一直觉得他认真严肃、公私分明,可这两天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违心,说了实话:“谢主编,我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为秦澍破例。
在这行摸爬滚打过来的,怎么会轻易被年轻人蛊惑。
但她没有获得明确的答案。
谢峰年的回答,只有四个字:
“盛情难却。”
是他从前的说话方式,言简意赅。
盛情难却?
傅声一时理解不过来。
谁和谁的盛情?
谢峰年高深莫测回答完,又颇带几分老练的语气说:
“你们这代年轻人啊,可真能折腾。”
傅声有些尴尬。
以为是秦澍告诉谢峰年她发烧是自己折腾的,才引得他这样说。
难怪今天她出现的时候,谢峰年毫无意外,看来秦澍把昨天的事都和他说了。
算了,反正眼下就要回归之前平静的生活,也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最终也不好再说什么,离开了谢峰年的办公室。
单位里没有人知道她请假的缘由,那几天就像一粒石子落入一缸清水,浅浅的涟漪后仍是平静的水面。
之后的一周,傅声的生活没再有意外的人出现。
偶尔有几个陌生的未接来电,傅声看了一眼归属地是南城,都没接。
如今又打来了,傅声直接挂断这个拨号人不详的电话。
这个电话第一次打来的时候,她曾经有一秒以为是秦澍。
但随即又在心底推翻了这个可能。
因为他离开的那天下午,已经给她打了电话。
寥寥两句。
他说:‘傅声,只要你开口,我就留下来。’
傅声彼时正处理堆积的工作,闻言顿了两秒,回他;
‘一路顺风。’
那边在短暂的沉默后挂了电话。
傅声想,那应该会是他最后一次给她打电话了。
但现在手机里这个来自南城的电话是谁打的呢?
隔三差五的,也不分个时间点,打了一次又一次。
傅声正想拉黑,突然有了一个全新的猜想。
难道是,她?
这个猜测是她曾不敢触碰的,如今一旦触碰,这个可能性一遍一遍地在心底重复。
她连呼吸都紧张起来,但她没有勇气回拨。
她就怔怔地盯着那个手机,期待再打来。
那个电话再打来的时候,是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傅声刚饮入半杯红酒,手机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几乎手机铃声刚刚响起,她就接通,紧张又期待,“喂?”
但不过几秒钟,她眼里的光尽数消失。
电话那边,是一个爽朗的男声,傅声认识这个声音,是裴宋宵。
“你终于肯接我电话啦?你再不接我电话,我都想去汉江找你了”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傅声现下的心情,随心所欲地指控着她不回微信,不接电话的种种行径。
傅声完全没有听进去一个字,只是在恢复清醒的时候,挂断了这个电话。
眼眶微红,手指微颤,窗上是远走的落寞的倒影。
裴宋宵再打过去,已没有人接听。
所有的灯都已灭。
一片黑暗里,有一个蜷缩的身影,微微颤抖着,啜泣声小到仿佛不可闻。
那是隐忍的、克制的哭声,即使在自己家里。
人们常说,那些在现实生活中越坚强的人,往往在自己的世界里越脆弱。
不知道傅声是不是那一类。
第二天裴宋宵再打来,傅声拉黑了那个电话。
然后日复一日,每天在工作和家两点一线。
傅声单位里传的八卦从某金融大佬包了某个小明星到某某凤凰男消费妻子,基本每天都有不同的热点。
唯一不变的是傅声。
每天都是众人一贯见到的傅声,淡然的、无坚不摧的傅声。
期间乔瑞琳曾有一次约她出去喝酒,很稀奇,因为傅声这一两年几乎断了所有社交。
但傅声这次没有拒绝。
乔瑞琳这几天仿佛多了些心事,喝多了后也不再聒噪着八卦,眼里是沉寂的哀伤和看不懂的情绪。
每个人心上兴许都有伤口,用不同的保护色掩盖,乔瑞琳有着与三十岁人不符合的少女心,又有与她少女心不匹配的不婚不恋概念。
伤口怎会无迹可寻。
傅声最终没有多问,也没有劝解她少喝,也许她需要一场醉,而傅声能做的就是有尺有度和守口如瓶。
果然,那场酩酊大醉后,第二天乔瑞琳就恢复了以往中二又八卦的样子,每天画着精致的妆容,踩着高跟鞋,仍旧每天提前到社里。
傅声也好像不记得那场酒,只是埋头于一个选题和下一个选题之间,专业自持,稿件高产且高质量。
再起波澜是在三周以后。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前台又打电话来找她,说有人在前台等她。
又是神神秘秘的口吻。
但她这次没再含糊,问的很具体,男的女的、多大年纪
对方也回答的很具体,告诉她是位年轻女子,一米七五左右,很高挑,肤白貌美,大概二十五六岁。
傅声已经猜到是谁,赶忙走向前台。
那位高挑美丽的年轻女子给了她一个熊抱,傅声微微有些不习惯,但没有推开,只是浅笑着说:
“晚晚,你怎么会来?”
来人是孟晚意,她的大学室友。
孟晚意性格热络又真诚,是她为数不少的朋友中关系最亲近的。
即使不在一个城市,也总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跟她分享一下近况,像是不常联系却彼此牵挂的家人,很温暖。
孟晚意大大咧咧地回答傅声:“当然是想你了呗,我可一下飞机就来找你了!”
话罢又捏了捏傅声的脸,“你可瘦了啊。”
傅声笑笑,“你每次见我都这么说,体重单调递减的话,我就只剩一把骨头了。”
“哼哼哼,我不管,晚上你要陪我吃大餐。”
孟晚意撒着娇,又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
傅声依旧宠溺又温和地笑,说:“好,都听你的。”
前台小姐惊呆了,这么温柔跟别人调笑的傅声,她头一次见到。
晚上孟晚意带她去了她们上大学时经常去的一家面馆。
“这就是你要吃的大餐?”
孟晚意吸溜了一口面,一脸满足的回她:“对啊对啊,我想死这家的面了,也太好吃了!”
傅声无语,心想,她还吃过更好吃的面呢。
不过没法带她去吃。
“你怎么突然来汉江了,工作不忙吗?”
四月中下旬,再过十天就到劳动节,应该是她们人力资源部门最忙的时候啊。
“你说得对,忙,所以我明天就得上班了。”
说话间嘴也没闲着,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老板娘刚端来的卤味。
傅声看了看孟晚意,又看了看她脚边的28寸行李箱,一脸不解地问:“那你今天就走吗?”
孟晚意立即反驳:“当然不!本姑娘以后定居汉江了!我要在汉江拥抱新的生活,为我大学的城市添砖加瓦!”
她语调很高昂,说到后面还拉长了嗓音,有些像在演讲。
旁边的客人基本是些学生,闻声都不由得往这边看。
傅声早就见怪不怪了,孟晚意就这样,虽然名字很文艺,但为人大大咧咧,人也洒脱,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随心所欲极了。
她曾经为了追随喜欢的人辗转了多个城市,如今多半也是这样。
所以傅声没有多想,调笑着问:“是不是你家唐初欧巴要来汉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