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小姑娘看着约莫二十岁,脖子上挂着一个浅粉色拍立得,背着帆布的包包,学生模样。
她追上秦澍和傅声后扬了扬手上的拍立得,有些气喘吁吁地说:“哥哥、姐姐,你们两个大长腿走的太快了!”
傅声以为这个小姑娘是想让她帮忙拍照,在这样的春意盎然下,一般女孩都是有少女心的。
于是浅声问:“需要我帮你拍张照片吗?”
“嘿嘿,不需要不需要,姐姐好温柔,你和你男朋友好般配嗷!”
女孩天真洋溢,眼睛里全是光,和她一个朋友很像,看的傅声心里一软,竟忘了澄清他们的关系。
又见女孩拿起自己的手,把一张相纸放在傅声手心里,看向他们:
“嘿嘿,这是我拍过最好的一张照片!!交给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嗷!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相纸上是两个人的背影,背景有些虚化,隐约漏出白的胜雪的樱花,阳光微微倾洒,美的像一副画,岁月静好的画。
傅声拿着那张相纸,觉得有些烫手,但还是有礼貌地跟女孩道谢、告别。
女孩早生贵子的祝福言仍在耳,气氛突然就尴尬了起来。
一旁的秦澍从她手里拿过相纸,微凉的指尖扫过她的手心。
触感很明显,现下掌心竟有些微微地麻,仿佛神经被蛰了一下。
傅声难以再维持一贯的淡然,只能干巴巴地岔开话题:
“真是巧,今天和秦总撞衫了,还引起小姑娘误会了。”
秦澍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微微带笑地拿着那张相纸,在傅声眼前晃了晃。
“拍的还不错,不是吗。”
她闻言有些局促,一时分不清他是指相片本身,还是指其它的。
“确实还不错,把您拍的特别高大。”她声刻意把话题引到相片本身,又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特意加了一句“秦总本来也很高大。”
被夸的人并没有因为恭维而高兴,而是把照片装进休闲裤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击了几下,递到傅声面前,
“你是不是忘了这个字怎么念了。”
傅声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手机,一时无语。
屏幕上只有一个‘澍’字,是他的名字。
还特意放大很多,清晰可见。
不等傅声回答,他又走近一步,微微低头望着她,目光深沉又认真,一字一句道:
“澍,诗物澍,第四声,及时雨的意思,时雨可以澍万物,难道我的名字不好听吗?让你总是记不住。”
傅声还没来得及防备,就已经超过安全距离,只能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下意识地往后退,想把距离拉远,秦澍却没给她这个机会,拉住她的胳膊。
呼吸近在咫尺。
“傅声,现在知道该叫我什么了吗?嗯?”
突如其来的靠近、低沉磁性的嗓音。
傅声呼吸一滞,感觉四面八方都是他灼热的气息,有种说不出的心慌,失了一贯的清醒,且无法控制。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还在她的衣袖上,让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周围时不时还有别的游客经过,可秦澍不在意,也不松手。
傅声没办法,不再维持淡然的面具,有些恼羞成怒,一双好看的杏眼直视面前的男人,又似有服软的意味,很小声地喊了一句:“秦澍,快放开我。”
秦澍看着她鲜少会出现的这样不淡定的样子,一点点的肢体接触她就脸红了。
他笑着松了手。
眼前的傅声很鲜活,这才是她,秦澍一脸心满意足地迈开笔直地长腿,眉眼间的笑意越发肆意,嗓音也带笑:
“别发愣了,陪我逛逛你的母校吧。”
傅声跟上,脚步突然变得沉沉。
一张有温度的相纸、和刚才近在咫尺的种种,她没办法再冷静。
做到静观其变,好像有些难。
说是让傅声陪他逛,但感觉秦澍好像做了很全的攻略。
全程都是他在带路,像个本地导游。
比如他知道博物馆在哪里、樱花城堡在哪里、食堂在哪里;知道狮子山顶老图书馆的历史背景;知道哪个地方樱花最好看,甚至还知道学校哪里的小情侣比较多。
每到一个地方,就简洁地给她科普着。
人文背景、历史底蕴、学校趣事
有些是傅声耳熟能详的,有些傅声从没听过。
三月底,天还很短。
汉江大学很大,秦澍带傅声走走停停,很快到了夜幕降临。
路边的地灯亮了,人群已经稀疏,偶尔会路过一些小情侣,或你追我赶,或耳鬓厮磨。
傅声和秦澍走在他们之中,毫无违和感,耳边时不时传来秦澍低沉的声音。
他在说起他自己的母校明华大学,零星几句。
傅声安静听着,思绪早已经飘很远。
是他们高考成绩出来后的第二天。
那年网络才盛行没多久,高考志愿填报手册是印刷的纸质的。
人手一份,学校要求必须到校领取。
记忆里的少年正被几位老师包围,一声一声恭喜的道贺。
他是今年全市理科第一名,这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他高中三年,从未发挥失常过。
他一一礼貌致谢后,走向自己,目光难掩的高兴,一双桃花眼带着光,笑着问她:
“傅声,你准备选燕京大学还是明华大学?”
少年只给了这两个选择。
因为她的分数也很高,没有不选国内最高学府的理由。
傅声已经看出他的意图,考虑了良久,给了他答案:
“明华大学。”
两个学校其实不分伯仲。
但她记得他说过,以后想当一个医生,明华大学的医学专业世界排名靠前。
他可以如愿了。
填志愿那天,少年毫无意外地报了明华大学。
当时无人知道,傅声填报的志愿里没有明华,也没有申大。
不仅如此,燕京市的大学,一所也没有。
少年去了燕京市的明华大学,她来了千里之外的汉江市。
这边秦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再说话。
许是见她没有回应,一个人讲述起来有些意兴阑珊。
傅声收回思绪,看向他,“秦澍”
“嗯?”
“人都应该向前看,对吗?”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被晚风一吹就要散了。
可短短一句,问的认真,他听到了。
他久久没有回答,因为他好像听出了她的一语双关,是劝诫,又分明带有几分试探。
傅声也没有再问。
只是低低地叹息一声:“我想回去了。”
秦澍点点头。
即便他今晚已经在餐厅订了位。
但见惯了每天带着面具的傅声,眼下她却半分伪装也无,几分低落的情绪可以明显被他感知到。
她不开心了。
她是真的想回去了。
这个时间,回去的路上又是缓慢阻滞。
傅声再没说过一句话。
秦澍打开一个音乐电台,无所适从的窒息感才稍微剥离开。
音乐很轻柔,让人渐渐放松,惫懒的倦意侵袭。
她已经几天没睡好觉了,一路昏昏沉沉。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小区楼下没有了温度,只有电台还轻轻柔柔地响着。
看来已经到了很久了。
主驾驶位的座椅微微向后倾斜,秦澍正静静的看着她,离得太近,深邃的眼睛里全是她的影子。
傅声的睡眼朦胧瞬间清醒了大半,就想张口告别。
秦澍却伸出右手的两根手指轻轻放在她的嘴边:
“嘘,别说话。”
傅声不解地望向他。
“你听到了吗?”
“什么?”
“不要你离开”
大脑轰的一声。
她现下听到了,电台里正播放周董的《花海》。
恰好到主歌部分——不要你离开
她想也不想的拉开车门就走。
落荒而逃鲜少会出现在傅声身上,但就是发生了。
所有神经仿佛都被那个声音锁住了,脑海里不是电台里的歌声,而是秦澍那句低沉的‘不要你离开’。
目光灼灼,是多少年没再见过的专注。
不知道他是在说电台里的歌,还是在说即将告别的人。
不知道是一句漫不经心的玩笑话,还是真心。
乍冷的晚风袭来,吹进窗子,卷走所有懈怠,只剩清醒。
彼时,傅声正侧在阳台的躺椅上,那是她的净土,每每身疲力尽就会来躺躺,总能很快满血复活。
窗外是万家灯火,霓虹闪烁,汉江城总是肉眼可见的繁华,夜晚更甚,窗子里是傅声的身影,纤弱寂寥,目光柔软,那是白天不会有的她。
小桌子上有一瓶已经见空的红酒瓶,旁边的杯子还剩些许腥红的液体。
她经常在晚上这样给自己倒一点红酒,微醺入睡。
今天也一样,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朦胧,眼前如走马观花一般略过这几天的所有,一遍一遍。
一开始的冷淡疏离,后来的巧遇,和谢主编的那餐饭、汉江大学里的种种
环环相扣,合情合理,逐渐渗透。
傅声看向玻璃上的倒影,她挤出几分寥落的笑,笑意很淡,未到眼底。
岁月啊,可真可怕。
这个男人少年时期单纯简单,她说什么,他都毫不犹豫地相信。
如今运筹帷幄,开始谋算人心了。
翌日,傅声从那张躺椅醒来,准确地说,是被冷醒的。
彼时尚未破晓,天空可见灰蒙蒙的青蓝色,阳台吹进的风也是冷的,引起一阵寒颤,她身上仍穿着昨天的卫衣。
三月底四月初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她就这样在开着窗子的阳台,喝了酒躺到现在。
傅声感觉自己好像发烧了。
现在全身都发冷,嗓子干涩又疼痛,头皮也开始有些麻。
果然,温度计上的线条对准了整齐的刻度,38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