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扮男装
谢菱之垂下眼，看着铜镜中的倒影仿佛看见幽州城内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她抬手抚过镜中人的眉眼，唇角微微上扬。
嘀嗒，嘀嗒。
眼泪滴落在铜镜上，将镜中的倒影模糊。
从来都不会有第二个选择，在谢昭为救她而亡，在父兄惨死于浑邪王手，在二兄失踪，在谢家军蒙冤的那一刻，以前的谢菱之早就死了。
“我……”
“主公不好了！”
谢菱之正要开口，梁云忽然入内。
来人神色凝重，显然事情不小。
只是目光触及谢菱之时，眼神变得有些躲闪。
楼遇看在眼里，清冷的在谢菱之脸上短暂停留片刻。
“若是谢家之事，但说无妨。”
饶是如此，梁云还是有些犹豫。
他躲避着谢菱之的目光，神情多了些怜悯。
“属下方才接到消息，幽王妃……在宫内忽然暴毙而亡。”
暴毙而亡……
谢菱之口中喃喃，下一瞬只觉心口传来一阵剧痛。
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她眼前一黑，人便没了意识。
楼遇眉间轻拧，他抬手搭脉，待确认谢菱之并无生命危险，这才从容收手。
到底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郎，遭逢如此大变，又怎能无动于衷。
谢家满门忠烈，幽州王死无全尸，三子两子身亡，一子了无音讯，如今就连幽王妃都暴毙宫中。
何至于此……
一阵寒风自窗棂中钻过，吹的屋内半截白烛摇曳几下，勉强照出屋内简陋之景。
炭盆熄了大半，暖意渐散。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楼遇行至窗前，将寒风吹开的窗户关紧。
只是余光看到床榻上的女子时，手中动作却是一滞。
谢菱之不知何时醒了，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犹如一个死人般直愣愣的看着头顶的帷幔。
几年前楼遇曾见她一次，彼时谢菱之不过十岁。
谢家龙凤胎，模样极其好看。
出身优越，又是家中幼子，于谢家便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这对龙凤胎，从前没少惹事。
即便谢菱之是女子，调皮惹事的本事也不比谢昭差。
也是这样的小女娘，手中拿着一把比她人还高的红缨枪，用着大声且奶气声音告诉众人：她要做个如父兄一般顶天立地的女郎，保家卫国，驰骋于沙场之间。
众人只是哄笑一声，并未当真。
楼遇记得，那时小女郎的眼神好似发着光。
可如今，谢菱之的眼神如一汪死水。
“楼大人。”
谢菱之忽然开口，麻木的双眼动了动朝着楼遇看来。
“我不明白，楼大人为何要帮我……或是谢家。”
“你大哥谢昀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来不及救他，只能救你。看来，你已经做好决定。”
北邺第一权臣，就连当今圣上都要给几分薄面的男子，心思何其缜密。
谢菱之开口，他就已经知晓对方的决定。
也是，如若不是涉及生死的救命恩情，何至于让楼遇这样只手可翻云覆雨，搅动朝堂的大权臣出手。
但即便如此，谢菱之也不敢贸然开口。
阿父阿兄没了，如今就连阿母也死了。
身前身后，她再无能依靠之人。
尤其对上楼遇，对方想弄死她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楼遇清润的眸看着她，似是知晓她心中所想，不急不缓的说。
“我知你对我心有戒备，可如今整个北邺能助你的人只有我。谢家军战败，你父兄皆亡，如今的幽州已是一盘散沙。而你一个小女郎，没有任何价值，明白吗？”
楼遇说着站起身，他身形颀长，相貌极其温雅俊美，只是面色却有些苍白。
以往在建邺时，谢菱之曾听说楼遇此人手段狠戾，即便杀人也面不改色唇角含笑。
偏偏身子不好，底下被他得罪的那些人总说他活不过几年。
这样的人，能在她身上图谋些什么？
楼遇说的对，除了他，再无人可以帮她。
她没有退路了……
谢菱之闭了闭眼，哑声说：“既然楼大人已知晓我的决定，还望大人为谢昭指条明路。”
她用的是谢昭，如今这世上，已没了谢菱之。
“纵然谢菱之与谢昭再如何相像，终归是女非男。想要瞒过众人，从此后你便只能做个哑巴纨绔世子。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东山再起为你父兄报仇。”
哑巴？
谢菱之的目光越过楼遇，落在屋内的炭盆微微有些失神。
她轻声一笑，随即在楼遇有些惊诧的眼神中翻身下床。
眨眼间的功夫，她夹起一块炭吞入喉中。
一阵痛苦的闷哼声传来，谢菱之脸色惨白如纸额上冷汗滴落，却紧咬着牙不肯叫痛一声。
楼遇眉心一拧，抬手往谢菱之背脊狠狠一敲，落入喉头的炭立马吐了出来。
“梁云！”
话音落下，侯在门外的人立马进来。
在看到满嘴是血的谢菱之时，梁云满脸震惊。
“备药！”
“是！”
梁云领命，不敢有片刻耽搁，立马拿来伤药。
楼遇从瓷瓶中取出一颗药丸放进她满是鲜血的口中，语气微沉： “幽州不需要一个真正的哑巴世子。”
谢菱之喉头微微动了动，口中能明显感觉到皮肉烧焦的味道，伴随着钻心蚀骨般的疼痛。
可她却冲着楼遇挤出一抹笑来：“假的终归是假的，只有这般，才能骗过所有人。况且，我还能说话。”
被炭灼烧过的嗓子，如今已经分辨不出雌雄。
沙哑的声音如同像是在砂纸上打磨过的一般，变得粗粝难听。
楼遇垂眸看她，眼里情绪模辩。
“四姑娘这般，倒是让在下刮目相看。”
他不曾多言，言毕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临走前将伤药放在桌上，淡声说：“四姑娘的嗓子如今算是废了，这药每日一粒，能助四姑娘的伤快速愈合。”
“等等。”
见他要走，谢菱之连忙将人叫住。
“谢昭他……葬在何处，我想看看他。还有，我们何日启程回幽州？”
十五岁的姑娘，遭逢巨变。可从她主动用炭毁了嗓子那一刻，似乎整个人已经全然不一样了。
即便双眼通红发肿，即便身上还带着严重的冻伤和被兵器造成的外伤，甚至是刚刚损毁的嗓子，她都毫不在意。
她掩去了所有的悲痛，坚定的目光带着仇恨和急切。
于现在的谢菱之来说，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复仇。
可这件事谈何容易，半年，一年，甚至数年的功夫都不见得能成功。
楼遇看了她许久，而后忽然靠近。
修长的手指将她散落在脸颊的碎发拢至而后，这才徐徐说道：“我救你，却不仅仅只是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