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鬼王施乐
沈平玉以为师姐最多出关两个月，万万没想到她这一次打破了从前的所有记录，在苍梧山待了整整小一年才回了岷寒峰。
走得时候匆匆忙忙，连个招呼都没有和他打一个。
就连这段时光与她分外亲近的李清幽也只是留了张字条。
那丫头闷闷不乐了好久。
春去秋来又是一载，三十三仙门各司其职，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沈平玉盯温时霜盯得很紧，可没有查到半点逾越之举。
倘若说汾水灭门惨案、茯苓庄惨案以及关于他的冤案真是温时霜一手做的。
那么温时霜布的局少说有十年之久。
既然这次没有搞垮他，依照温时霜的谨小慎微的性子断然不会轻易出手，一时之间抓不住把柄也算是正常。
今年的雪倒是下得异常大，一连好多天青空是铺天盖地往下撒雪，整座苍梧山都是白茫茫一片。
大家都说瑞雪兆丰年，前几年又是战乱又是疫病。
今年是个不错得开头。
但沈平玉心底隐隐泛起了不安。
战乱乃人为，疫病他猜测和岁千秋有关，多半也是人为，所以战乱疫病不能称作天灾。
因此这场雪远非天灾后的吉兆。而更像是天意降下来的一场警告。
不久后沈平玉的预言果然被验证了。
不尽谷的封印破了！
先是破了一个口子，后来竟然完全消失殆尽了。
邪魔杂祟倾巢而出。
看守不尽谷的仙门弟子无一人存活，不尽谷附近的百姓也是死伤惨重，甚至有个临近不尽谷的小仙门被灭门了！
尸体全部是四分五裂，没有一具是完好无缺的。
可见这些关押在不尽谷了上百年的邪魔心中的憎恨有多浓烈。
他们若是有本事，恐怕直接打到苍梧山，第一个把沈平玉生吞活剥了。
毕竟当年是沈平玉带领着三十三仙门施下的这个封印。
沈平玉成为他们心目里头一号憎恨人物也是理所应当的。
虽然不知道封印为何会破裂，但现下只能抓紧时间布置防御，把他们赶回去，再次加印不尽谷的封印。
但事情实施起来远远比想象的困难多了。
以前的邪魔有一个特点，那便是群龙无首。
有几个小头领，但谁也不服谁。他们争抢地盘、食物，做事随意而为，内讧得很厉害。
当年沈平玉逐一把这些小头领剿灭，树倒猢狲散，剩下的自然也就不足为患了。
可这一次沈平玉发现他们做事有不仅章程规划，而且还把不尽谷占据起来作为了大本营。
这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邪魔被关了上百年，对这个地方应该是恨之入骨，好不容易有机会离开这里了，竟然把这儿当家了，赖着不走了。
沈平玉当下就飞书给各位门主，叮嘱他们不可轻敌而为。
可惜听他劝的没几个人，众人还以为这是几百年前一击便四处逃窜的邪魔。
因此三十三仙门死伤惨重。
凡人的骂声越来越大，三十三仙门无用，沈平玉无用。
沈平玉并没有放在心上，依旧尽心尽力做防御、退邪魔。
可是这些邪魔委实聪明了些，从不和他正面刚，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蹿得无影无踪。
留下一堆烂摊子让沈平玉头痛不已。
后来他派出去的探子九死一生带回来一个很重要的情报。
那就是不尽谷出了一位震慑群魔的鬼王，此人不仅对待仙门凡人心狠手辣，而且对待他们自己人更是如此。
群魔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宵小之辈，遇见比自己弱得，能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可遇见比自己厉害的就是马首是瞻。
因此算是说明了这帮群魔为何与从前大有不同。
原来是遇见了一个有头脑的领导人。
传闻他戴着一副玄铁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有人说他长得丑陋粗鄙，因此不敢见人。
也有人说他有着一副比女子还美得面孔，怕震慑不住群魔，这才遮挡住起来。
真假自然无人敢去验证。
但这个神秘的鬼王确实是被传得是出神入化。
传说他一出手，三十三仙门顷刻间就得覆灭，哪怕是芝念和沈平玉也不是他的对手。
群魔好不容易有了主心骨，当然期望主心骨能够带领着他们一雪前耻。
最好冲上苍梧山，把这天下搅个天翻地覆。
可惜这个能力出众的鬼王没什么大志向，一天到晚指挥他们到处鸡鸣狗盗，做些没前途的事情。
还取了一个不怎么霸气的名号——施乐。
美名其曰施以天下善乐。
群魔虽说平均文化水平都不怎么高，可肚子里对自己的属性门清。
他们不仅吃人肉喝人血还用凡人炼邪术，属实高雅不到哪里去。可他们的首领偏偏独树一帜，搞这么一出。
听探子说，不尽谷得群魔都不怎么满意施乐的统治，但没人敢反抗。
沈平玉倒不觉得施乐是瞎指挥，他的每一步似乎都是精心盘算过后的。
倘若他听了邪魔得话，直取苍梧山，那损失重大得就不是三十三仙门了，而是他们了。
施乐现在的做法更像是分股清除苍梧山周围的仙门势力，他是想把苍梧山围在中间——
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群魔会攻上苍梧山。
届时苍梧门一倒，三十三仙门群龙无首，天下必然大乱！
更何况京都也在苍梧门的管辖之内。
施乐现在不肯与苍梧门正面交锋，那沈平玉就与施乐进行单挑。
沈平玉提笔写下了一封请战帖，文雅的表达了一下施乐不敢应战便是缩头乌龟。
他把战帖贴在了不尽谷的进口处，好战的群魔见了自然会递给施乐，施乐不战就是变相得承认群魔是缩头乌龟。
简单的激将法对于别人来说不一定管用，对于没文化的群魔来说是致命的。
早就心有芥蒂的群魔自然不干。
有脑子的施乐就算不想战，但为了保全自己的位子，也得细细的掂量下。
没等几日，沈平玉就等来了回复，送信的人是个凡人。
他打开信封，微微怔住，只见上面肆意得写了两个大字。
“没空”
笔势虽狂放，但称得上是少见的漂亮。
从他的字，得以窥见此人文化水平并不低。
沈平玉又听探子说，群魔确实如他所料一般，争先抢后得准备替施乐应下战帖，可施乐不同意。
有一个位分不低的邪祟仗着人多势众，准备反了施乐。施乐直接把他剁了喂了血池里的鱼。
探子面色惊恐，再三强调是货真价实的剁了！剁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那种！
沈平玉头痛，此人本事不弱、心性坚定、头脑聪明，综合看来是不太好对付啊。
“仙首雪竹门告急`！沂霜仙尊请仙首过去！”一个弟子跌跌撞撞的跑到镜玄台，慌张得说道。`
一会是正浮门告急，一会又是雪竹门。
无论他跑到哪里，哪里的邪魔就会自行退去。
众人都想把他当做辟邪符挂在自己门前了。
沈平玉深刻感觉到施乐在耍他。
自从不尽谷出事，有一月有余，沈平玉到处奔波，没有一刻歇息。
整个人比从前更瘦了，双眼之下满是鸦青，两颊更是凹了下去，清瘦得似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我这就过去。”他说道，“我昨日派千岩去请芝念仙尊，如何了？他怎么没来见我？”
那弟子说道：”千岩师兄昨日去了岷寒峰一直没有回来。“
沈平玉皱眉，他现在得先赶往雪竹门，只能等回来再去看看怎么回事了。
他到了雪竹门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邪魔果然没了踪影。
这次战役中，温时霜伤的不轻。
“我看雪竹门还有你们管辖的地方，有些许结界都松动了，你且好好养伤，我去稳固下结界。”沈平玉轻声道。
温时霜躺在榻上，气息微弱，眼中含泪：“平玉，谢谢你，是我之前对不住你。”
他没有唤仙首，而是唤了沈平玉的名。
沈平玉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无论温时霜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自己现在都没有功夫搭理他。
加固完雪竹门的结界，沈平玉就去了它管辖的城池紫叶。
紫叶城位于两河交接地带，从前经济发达、往来船只络绎不绝。
尤其是晚上，人群熙攘，万家灯火通明。
夜市能一直开到清明。
现如今夜色正浓，街上却没一个人，灯火稀疏，百姓们纷纷躲在家里足不出户。
危险到临时，家是每个人最优先的选择。
而且凡人的观念通常是宁愿死在家里，和家人死在一起，也不愿死在外面。
“啊！”沈平玉忽闻箱子里传来一声尖叫，他急忙赶了过去。
阴暗中，有两个邪魔正拿着刀挥向一个青年。
断妄出鞘，两个邪魔登时没了性命，咚咚两声响，直直得倒在地上。
沈平玉指尖掌起一簇光，照亮了阴影中的青年。
青年一袭月牙白的长袍，腰间别了块青色玉佩。且容貌也是十分俊美，丝毫没有惊慌之意。
他微笑作揖道：“多谢仙人搭救。”
从容不迫的有些过了头。
沈平玉甚至怀疑刚才那声“啊”不是他叫的。
“无碍。”
沈平玉又询问道：“敢问公子住在哪里？路上不安全，我送公子回去。”
青年有些苦恼：“我是从京城过来的，家父委托我来谈生意。实在不知这邪魔如今猖狂得已经这么厉害了，货物盘缠丢了，小厮也全死了。现下无颜面对父亲了。”
原来是来自京城的贵公子。
难怪气质非凡、临危不乱。
沈平玉稍稍对他放轻了警惕：“货物盘缠事小。外面邪魔横行，公子不早日回去的话，恐怕有危险。”
青年避而不谈，一转话锋：“仙人是来自哪里？雪竹门吗？可否将我一同带回仙门中避一避。我不会打扰仙人的，等邪魔平定以后，我自会离去。”
沈平玉苦笑：“邪魔平定不知何时？”
“请仙人带上我吧。”青年执着的说。
沈平玉无奈，只能让他先跟上，想着回头问出住处，再把他送回去。
毕竟他目前无暇分身照顾一个贵公子。
沈平玉围着紫叶城转，寻找结界漏洞。
青年问了两句结界就也没多问，开始问起了沈平玉本人。
“仙人怎么称呼呢？”
“你唤我沈兄就好。”
沈平玉不想透露真实姓名。
现在凡人对他的仇恨极其大，保不准这个小兄弟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青年见沈平玉不愿说，也不追问，笑了笑：“我唤作方人也，沈兄叫我人也就好。”
京城里方氏的贵族，沈平玉没怎么听说过。不过风水轮流转，出了那么多新贵，他哪能全部听说。
沈平玉一边用术法修补结界漏洞，一边随口说道：“仁也，仁德是也，是个好名字。”
方人也见沈平玉会错了意，没有纠正，站在他身后，只是笑着说：“沈兄过誉了。”
今日紫叶的漏洞格外多，沈平玉补了一晚上也没补完，也不知雪竹门的弟子是怎么视察的。
他累得够呛，找了一方石阶扫清雪，坐下歇息片刻。
方人也掏出手帕递给他：“沈兄出了好多汗，擦一擦吧。现在天气凉，风又大，当心着凉。”
沈平玉不好拒绝他的好意，只得接过那手帕。
在这寒冬里，两人手指不经意间相碰，对方的手明显比他温热了许多。
“沈兄的手有些凉啊。”黑暗里看不太清方人也的面色。
沈平玉闻言，拿着手帕僵住了，如同遭受雷劈。
在茯苓庄江白曾与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可这个人……不是江白。
无论是样貌还是举止，都与江白截然不同。
再言之，江白已死。
那人的手突如其来得握了上来，像是一团火包裹住了一块寒冰，神情关切：“沈兄怎么了？”
沈平玉猛然抽出了手，他能感受到方人也肌肤细腻的纹理，没有丁点茧子。
这是一双从未干过重活、从未提过剑的双手，从小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
沈平玉双颊微红，用手帕随意擦了擦，便塞还给方人也，还特意避免了肌肤接触。
“多谢。”
方人也低笑：“沈兄是怕我吃了你吗？”
沈平玉没想着回答这个问题，站起身来说道：“这里结界的漏洞太多，恐怕今夜也处理不完。”
“我送你到雪竹门暂且落脚，你什么时候想回家了，与那里的弟子说一下，自会有人送你离去。”
方人也支着下巴，眨眨眼睛：“好吧。”
“那沈兄去哪里？”
“我带一些弟子继续处理结界漏洞，然后便回门派。”
方人也：“沈兄不是雪竹门的？”
沈平玉摇头。
方人也也没问他是哪门哪派，跟着沈平玉去了雪竹门。
一路上御剑飞行他都贴在沈平玉的身上。
他身量略高些，下巴轻压在沈平玉的肩膀上，呼出来的热气弄得沈平玉耳朵瘙痒得不行。
沈平玉几次想同方人也说此事，但都忍了下来。
他想起了自己带李清幽御剑飞行。
凡人嘛，没有御剑飞行过。第一次难免会害怕。
方人也表现得还算好得了。
他把方人也放在了雪竹门，带着几个弟子就前去紫叶修补结界漏洞。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一个漏洞也没了。
沈平玉觉得不对劲，跑回雪竹门找方人也，哪还有人影啊！
方人也方人也，这可不就是个施乐的施字嘛。
他竟然和鬼王称兄道弟了一夜……
刚才那些漏洞恐怕也是鬼王弄出来的。
一晚上都是施乐拆，他补。
沈平玉顿时懊恼自己痴傻得可以。
“仙首，这是刚才的方公子留下的字条。”一个小弟子跑过来，递给了沈平玉一张折起的纸。
他打开一看，果然是同“没空”如出一辙的字体。
每一道笔锋都在透露着得意与嚣张。
“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