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前
寒冷刺骨的玄冰河连鱼草都不生，百尺之下却囚禁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透过薄薄的白衣可以看见男子后背漂亮的蝴蝶骨形状。
仔细看，他四肢的腕口红肿，分别被四条黑粗的铁链牢牢拴住，动弹不得。
上面还浮现着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
只有乌黑的发丝和白色的衣袂可以随着暗自涌动的河水肆意漂浮着。
男子脸色苍白，嘴唇乌紫，双眸轻阖。
在这种阳光根本照不进来的地方，即使睁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
也就沈平玉这种干净得体的人，能够做到被囚禁在百尺下的玄冰河里，还衣冠整齐。
“素闻怜玉仙尊属古树一族，其心玲珑剔透，好看至极，只是不知真假。”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玄冰河的河面传了过来。
沈平玉听后下意识轻轻皱起眉头
说话的人是他的徒弟江白的新欢，天明门的小弟子，顾泽。
沈平玉尽管被江白囚禁在玄冰河百尺之下，但五官并没有封闭，依旧能够灵敏的捕捉到很远地方的信息。
这其实是江白对他变相的折磨。
江白知他最在乎的便是芸芸众生，可他偏要他听见众生怎么侮辱啐骂他、偏要他看见众生如何推翻打碎他的石像……
“可惜怜玉仙尊……死了，世上再无古树族人。”少年声音柔软动听，充满了无限遗憾。
江白在仙门百家前斩杀了他，让世人误以为他死了。
实则是把他藏在这个冷冰冰的水下世界，感受人间冷暖、冰河刺骨。
“这有什么难的，师兄为你取来一看不就知晓了吗”
这句话远比在刺骨的冰水里浸泡三年来的疼痛难忍。
自从他暗恋江白一事被世人所知，沈平玉便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很好的控制隐忍他的情感。
不远处插在土里的断妄剑察觉到主人的剧烈的感情波动，布满无数裂隙的纯白剑身又多了一道极为可怖的裂痕，仿佛即将断为两节般。
三十三仙门之首怜玉仙尊沈平玉，从前人们津津乐道的佳话先是他极强的灵力，其次便是他的断妄剑。
此剑可以说是沈平玉舍命得来的。
它的锻造之材乃取自九州极寒之地，此地由上古凶兽朱厌所看守。
它的奇特之处就在于使用它的人若是纯情至善、斩断妄念，便可发挥它最大的威力。
但倘若使用之人心杂邪念，它便会随着邪念的增强而不断产生裂痕，直到断裂为止。
“怜玉仙尊居然还活着？”
“是啊，今日能够与小泽共赏七窍玲珑心也不枉一桩美事。”
江白言语轻浮，好像囚禁他三年只是为了顾泽。
沈平玉恨不得自己立刻聋掉，身体的疼痛与精神上的折磨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忽然他感觉锁链发出清脆的当啷声，它们在变长，而他的身体在往上漂浮。
不知过了多久，一束久违的日光照在了他的脸上，那丝丝的温暖仿佛磨平了他受过的无尽伤害。
沈平玉颤抖的睁开眼睛，他终于离开了这暗无天日的囚牢。
两个人影在他茶色的瞳孔里逐渐变得清晰。
“师尊，近日可好？”搂着蓝衣少年的玄衣青年勾唇浅笑。
一刹那间，沈平玉错以为自己回到了多年以前。
他初见江白，彼时不过13岁的他，一身华贵玄衣，暗红腰带缠身，吊儿郎当的坐在凳子上，正在欣赏着他的杰作。
熊熊烈火即将把他的家礼靖王府吞噬殆尽。
幸亏沈平玉及时赶到，阻止了这场暴行。
然后他就得知，原来这不是第一次江白想要拉所有人下地狱了。
礼靖王怒火冲天，指着混账儿子问:“你到底为了什么？本王哪里对不住你了？”
跪在地上的少年的江白丝毫不知错，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得近乎渗人:“为了好玩，不行吗？”
后来礼靖王说什么都要处死这个逆子。
沈平玉怜惜江白年少，便出言说要带他回仙门，收他为弟子，引他走入正道。
末了，礼靖王只得作罢，看着江白，对沈平玉叹气道:“他就是天生的坏骨头，仙尊迟早要因为他坏了自身修为。”
当时的沈平玉只是笑笑，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他相信人性本善，哪想居然真的一语成殱。
恍惚过后，沈平玉望着江白只是苦笑，没有搭话。
“想来师尊也听到我们的谈话了，不知师尊可愿意把七窍玲珑心借给徒弟赏玩一番？”
江白生得好看，皮肤白皙，眼眸狭长，眼尾上挑，像只勾人的狐狸。
若是说话盯着他的眼睛，无论他说什么，都不想拒绝。
沈平玉看着这幅漂亮的皮囊，心想他也一定是被鬼迷心窍了，否则怎么会到了现在他都不愿意拒绝江白任何事？哪怕是要他的命呢？
也可能是他早就不想活了。
19岁遭人灭族，他在世上本就再无牵挂。可偏偏有个坏到骨头里的少年闯进他的世界，成为了他死时最后的留恋。
“若取便取。”他阖上双眼，平静的说完此生最后一句话。
冰冷的金属触碰到他的胸膛，然后逐渐深入，汹涌的红色汇成涓涓细流，从他不见血色的身体流出。
沈平玉蹙起眉头，心想剜心之痛也不过如此。
忽然耳畔一股热气贴近，声音低沉:“你现在一定后悔当年阻止我父亲杀我、后悔收养了我，对不对？”
看着眼前模样成熟，心地却还是当年13岁的江白。
沈平玉不想辩解，仅仅睁开澄澈的双眸，最后看他一眼，露出一个长辈般无奈的笑容。
丝毫没有察觉到晶莹的泪珠从眼尾流出。
笑容渐渐停止，并且永远的定格在这一瞬间。
同时玄冰河百尺下的断妄裂痕瞬间增大到无数倍，直到断为两截。
江白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惊慌失措的斩断师尊身上的铁链，然后抱住悬浮在半空的沈平玉，轻抚他的发丝，柔声问:“师尊，你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顾泽没想到沈平玉死了，江白的反应这么大。平时江白纵容宠幸他惯了，于是他上前就想拽住江白衣袖，问一问怎么了。
却不小心碰掉了沈平玉的束发白玉冠，顷刻间，飞舞的墨发全部化为白丝。
看来传言不假，沈平玉19岁家破人亡之际，便一夜白发，只能靠着白玉冠维持着黑发模样。
“谁让你碰他的？”抱着沈平玉的江白眼底阴沉，模样可怖。
能碰师尊的只有他一个人。
别人是谁都不行。
江白眼珠布满红血丝，死死得盯着柔弱的新欢。
他好想杀了他，谁让他碰了师尊。
这样的想法一瞬而过。
下一秒江白的佩剑非梨出鞘，直直的插入了新欢的身体后，歃血而归。
新欢一脸惊恐和不可置信，他早就听说过江白喜怒无常，但还是义无反顾的扑上来。
毕竟树大好乘凉，他想一步登天。
却万万没想到落得如此下场。
这是江白第一次对他发脾气，也是最后一次。
新欢绝望的看着他，喃喃苦笑道:“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说完他的身体就开始向下坠落，直到坠入漆黑的河底。
沈平玉死了，还好没有看见江白因为他的死如何迁怒世人。
否则他真的会后悔当年收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