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伸出小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铁汤勺”
大雨倾盆,冲刷着泥泞不堪的崎岖野路。
雨幕中,一辆汽车飞速驶来,轮胎转动和车身颠簸溅起的泥花透露着驾驶员的匆忙和慌乱。
“大哥,咋办,这小女娃快不行了!”副驾驶座上的小弟手足无措地掐着怀里小女孩的人中。
“晦气!怎么还是个病秧子,前面找个地儿把她扔了。”开着车的人骂道。
一听这话,小弟的脸上七上八下的褶子瞬间又深了一个度。
“这不太好吧大哥,咱就是抢个劫,要是闹出人命事儿可就大了,况且就这一个人质,万一…小弟我可还没娶老婆呢…”
“闭嘴吧你,懂什么?再带着这个拖油瓶到时候咱俩谁也跑不掉!喏,就前面吧,那儿有块杂草地。”
…
汽车远去之后,路边高高的杂草后小心翼翼地钻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小脑袋。
不再能见到隐隐的车灯,小男孩松了一口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挡住视线的蓬乱发丝拨向一旁,露出一双干净的琥珀色双眸。
他迅速钻了出来,跑到路的另一边。
那里,一个穿着脏兮兮蓬蓬裙的小女孩此时此刻像一个坏掉的洋娃娃一样被丢弃在泥草之间,脸朝下,一动不动。
小男孩努力翻过小女孩,豆大的雨点瞬间砸向小女孩沾着血污和泥渍的小脸,露出本该白嫩的皮肤。
小女孩似乎感到不适,皱了皱眉。
小男孩见她有意识,赶快叫到:“喂,醒一醒!你怎么样?”
阮绒绒脑袋里面很混乱,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隐隐约约听见嘈杂中有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在叫她醒来,可是身体很虚弱。
渐渐感觉到了痛和冷,有人在给她擦去脸上的湿冷,有点粗糙,有点温暖。
眼前有些暗,她费力睁开了眼睛,是一双小手为她挡住了落下的雨。
使出吃奶的力气翻身撑起身体,看向旁边的花脸小男孩,也就八岁左右的样子。
瘦瘦小小,脏兮兮的,却有一双像月夜深潭一样幽静明亮的眼睛,天色灰暗、雨幕淋漓、杂草混泥,他的眼睛是此刻她眼里看到的最干净的东西。
阮绒绒想说话,刚要开口先咳了好几声。
小男孩扶住她,等她顺过气后说:“我先带你去避雨吧,你腿能走吗?”
阮绒绒努力曲腿蹬着泥地,想要站起来,却发现眼前裙子下裸露出来的双腿像藕节一样小小短短,沾着泥巴的小皮鞋也就十几厘米长,根本就是一个小不点。
虽然此刻的她头脑混乱,但也隐约记得自己是个成年女性。
眼下是什么情况?此刻的她没有精力去判断。
在小男孩的帮助下,她软软站了起来,却站不住,只能靠在小男孩瘦弱的身上。
小男孩脱下自己脏污破损的外衣,披在阮绒绒身上。
“到我背上来,我背你去找地方避雨。”
说着,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阮绒绒乖乖趴在他的背上,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瘦竹竿上的肉虫子。
男孩消瘦的肩膀比想象中的要可靠,阮绒绒拉起披在身上的衣服遮住洒在小男孩头顶的收不住的大雨,然后虚弱地睡了过去。
…
一会儿飘在天上,一会儿又像是沉入水里,阮绒绒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在梦里,她感觉到很闷很沉重,像是被挤压喘不过气,一棵救命稻草抓住了她,她们却一起被卷入深渊。
一片漆黑实在是令她恐惧,像是有无数双眼睛无数双手在伺机而动,而她无法分辨逃生的方向。
她意识到了自己深陷梦境无法醒来,于是试图挣扎呐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大喊出声。
“…啊…”
实际上很轻。
感受到声带真实的震动,她终于悠悠转醒。
即使醒过来,梦里那种单兵孤城般的无助感也难以消散。
感受到胸腔有力的心跳和身体里经过血液的冲刷而唤醒的神经,阮绒绒调整了呼吸,努力看清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间破旧的土坯房,此刻阮绒绒正躺在一个手工打造的简陋小木床上,身上盖的是一床已经被洗得发白却有着清新皂角味的被子。
她虚弱地坐起身,头有点晕,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房间外传来对话声。
“额头被磕了一下流了点血,伤口不算大,好好养着就不会留疤,到时候记得换药就行,这种事你俩也都快熟能生巧了我就不多说了。孩子发烧估计长时间没好,刚才打了一针,先观察着。孩子有点虚,等她醒了先喂点流食。其他还有什么问题我这里条件有限,到时候还得去医院仔细做个检查。”
这是一个苍老却稳健的声音,
“唉…小野啊,叔就不多说啥了,生活是你自己的,看在你父母在天之灵的面儿上,也可别再作了。”
“啰嗦死了刘老头,我知道我知道,快回家吃饭吧您,别等一会儿刘婶儿杀过来了,照我现在这样可招架不住她老人家那攻势。”
这是一个吊儿郎当的粗哑男音,像是嗓子受过伤。
“咳咳咳,唉…好自为之吧。”
哒、哒、哒…吱呀,咚。估计是老头走了。
“你小子怎么什么都往家捡,你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吗,别到时候人家又怀疑我是拐卖儿童的。等她烧退了赶快送警察局去,别像你似的赖着我不走,我可养不了两个小屁孩…”
粗哑男音唠叨个没完没了。
“嘿跟你说话呢臭小子,听见没?刘老头也就简单看看病开开药,要是她身体还有啥问题也别耽误送医院。”
“…嗯。”这是个稚气未消的童音,却透露着冷静与沉着,有些耳熟。
咯嚓…
哒、哒、哒、哒…
“嘿,你这个冷漠无情的小兔崽子,好好说话都不愿意了,嗯什么嗯,哈,这么小就知道急着去看人家漂亮小妹妹把我这个糟老头丢在身后了,哼哼…”
吱呀…
房间门被推开了,阮绒绒眼前一亮,她看见小小少年已经洗干净脸换上了干净衣服,妥妥一枚萌萌哒冷面帅气小正太。
“你好唔咳咳咳…”小弟弟。
后半句话都没说出来,阮绒绒听到自己的声音娇弱稚嫩又沙哑,她想起自己被小男孩背在背上时的样子,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个小妹妹。
男孩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她,舒适的温度滋润了她发疼发痒的喉咙。
“身上还有哪里难受吗?”
阮绒绒摇摇头,“饿。”
男孩摸摸她的额头,稍微放下心来,端起准备好的米汤开始喂她。
她想问这是哪里,想问你是谁,想问发生了什么,想问你认不认识我…
她想问的问题太多却不知从何问起,干脆从长计议。
现在她就是个四五岁的奶娃娃,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甚至没资格独立生活的。
刚刚听到外面男人的话,估计男孩是他捡来的,自己又是男孩捡来的,这家条件可能不太好,养不起太多的孩子。
不能给人家添麻烦。
不知道她之前经历了什么,下雨天、荒郊野外、头破血流、高烧、饥饿…那么惨地被捡回来,难道是被家暴然后被遗弃了?如果找警察帮助她找家人,找到了被家人接走不知会面对什么,找不到被送去福利院也不知道会面临什么。
而她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也不清楚自己的未来。
这种时候很容易胡思乱想,出现不安的情绪,阮绒绒尽量安抚好自己。
她不怕物质贫乏的生活,因为哪怕她是个小不点,只要有手有脚有脑子,就有奋斗的机会。
可是,值得信任的家人和同伴却是难得的,
她想就算自己没有如“铁饭碗”般的血亲在身边,也最好稳稳抱住一个值得信任的“铁汤勺”。
这时的她虽然知道自己还是不要给人家添麻烦的好,但内心恐惧的她还是私心想要一份安全感。
她任性了一回,放纵了那份私心。
吃了点东西后,恢复了点体力的阮绒绒伸出小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铁汤勺”。
“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