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醒
“你给我找点吃食来吧。”
乐殊饿了。
在她曾经生活的二十多年里,从未像现在这样饿的厉害。
三天不吃饭,还生病,能扛过来算是耗尽了乐殊体内的所有能量了,即便是在以前为了维持身材减肥,也没有这样饿过。
但当阿离将一碗清汤寡水的白粥和咸菜端上来的时候,乐殊再提不起任何食欲了。
“就这点东西,够塞牙缝吗?”
谁能想到,这偌大的尚书府,给小姐的吃食竟然是清粥小菜?长久下去,怕不是要饿成一条瘦肉干!
“小姐,奴婢去厨房问了,他们说这会儿不是用膳的时候,加上大夫人吩咐,病了就应当吃些清淡的,只给了这点东西。”阿离又忿忿不平说道,“呸!一群狗眼看人低,见人下菜碟的东西!”
乐殊瞧着她这副模样,不禁笑了:“你也不怕这话叫别人听见了,告你辱骂主子,给你打个半死。”
“此地就小姐和奴婢二人,再无旁人了,能叫谁听了去。他们欺负小姐,奴婢又没有说错。”
“以后说话可要把好口风,免得落人口舌。”乐殊这样提醒着,话锋一转,“你去把我醒了的事告诉大夫人和太夫人。”
阿离行动能力很强,得了吩咐就立马去办事,让乐殊很是欣赏。
最终清粥和咸菜还是被乐殊吃下肚,勉强补充些能量。
屋外的雨早就停了,稍稍有些冷。
乐殊实在是闲不住,勉强穿好衣裳,就去了外边小院。
乐殊住的地方在柳府南边的院子里,她原本是和柳家大小姐柳映霜住在一起,后来柳映霜出嫁,其他人嫌弃她晦气,不肯同住,这小院就只剩她一人。
屋内原本或值钱或有用的东西,基本都叫人搬空了。
屋外潮湿,屋内虽大,但没有炭火取暖,也是同样阴冷。甚至连盖的被褥都只有薄薄一层。
秋凉,加上盖的被褥薄薄一层,落水了也没有个暖和地方休息,也难怪会发烧。
乐殊站在门廊前,回来那日烧得厉害没仔细看,现在才有功夫打量一番。
院里现在连个洒扫丫鬟都没有了,但许是因雨水冲刷干净了,院子谈不上杂乱,沿着小院边上种着几株树苗,秋天掉了不少叶子,是原主在的时候种下的,还未长到多高。
乐殊突然心中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惆怅感。她也想回到曾经光鲜亮丽的生活中去,衣食不愁,还有家人在身旁。
突然,一个念头从乐殊脑海里闪过,让她后背发凉。
对啊,有家人疼爱的孩子,会是这般生活吗?
柳映霜在府上的时候,原主的日子虽然难过,倒也不至于连热饭都吃不上两口。
可现在明明还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外祖母在府上,怎么病了只有一个小丫鬟在旁,甚至连床厚被子都没得盖?
向来府上的人对乐殊就不算好,柳太夫人地位高,她若是对原主被欺凌的事稍稍上心,也不至于落得这般惨淡。
乐殊汗毛竖立,终于明白过来。
不禁感叹,人心凉薄。
她亦是在此时知道,寄人篱下,身处低谷,若还是任人拿捏,怕是连安身立命都难。
阿离是半柱香后回来的,回来时眼眶发红,泪眼婆娑,半边脸肿的老高,叫人看了心疼。
问了缘由才知道,是去找太夫人时,碰巧大夫人也在,便顺嘴提了乐殊没有饭吃的事。
大夫人是个脾气暴躁的,见不得下人在台面上说这些不堪事,尤其加上不待见乐殊,本就不顺心,便打了阿离,骂她不会伺候主子。
乐殊用帕子沾了冷水替她敷脸,倒叫阿离受宠若惊。
“小姐,尊卑有别……您这样,奴婢受不起啊。”
“怕什么,你因我才受的委屈,你该受着我对你好。再说了,女孩子的脸可要紧的很,要是那泼妇给你打出什么好歹,以后嫁不了人,我还得发愁呢。”
乐殊生于现代,自然并没有那么强烈的主仆观念,就算是成名以后,对自己的助手也从来不是呼来喝去。
“多谢小姐。”
在阿离眼里,这样好的小姐简直比天仙下凡还不为过。
阿离出生极差,生在东丹郊野的小村庄,母亲早些年因疾去世,父亲自此染上酒瘾,为了换酒钱,听人教唆将阿离卖给了人牙子,因样貌生的清秀,又被卖到官员府中做奴婢。
原本阿离在府上做着洒扫的活,好在人伶俐,性子也讨喜,前些天丁嬷嬷突然挑人,说是要去伺候某位小姐,管事嬷嬷就将阿离推了出去。
“你既然跟着我了,以后我也尽量叫你少吃点苦头,不过你要是听话,咱们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乐殊的直觉很是敏锐,这样的小姑娘足够单纯,性子一眼就能看透,“但是如果你负了我,下场定是很惨的。”
是了,乐殊不过是比阿离多一层小姐身份而已,同样都是无父无母无所依靠,属于一条绳上的蚂蚱,一定要确保贴身跟随的人和自己统一战线才行。
阿离这时候已经被迷的七荤八素了,若不是乐殊一把拦住,她又要跪地猛猛磕头感谢。
交谈间,乐殊听到院外有动静,慌忙回了床榻,重新做回一副病态模样,不时还咳嗽两声。
“你去瞧瞧谁来了,若是太夫人的人,问起就说我又饿又病,起不来身,若是大夫人的人,就将方才那盆冷水出去。”
阿离惊讶之余又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连翘气势汹汹进了小院,将要推开屋门时,门却自己开了,迎面而来是一个摔倒的丫鬟,和一盆从头淋到脚的冷水。
她在大夫人身边伺候多时,从未有过这种待遇。
阿离慌忙起身给人道歉,用手帕给连翘擦脸,弄得她脸上的脂粉也花了。
“连翘姐姐,对不住,方才叫门槛绊了一脚,没稳住盆子。”
“滚开!贱蹄子没长眼睛吗?”
连翘嫌恶地推开阿离,正要抬手狠狠给她一耳光,却听到屋内传来一道清冷又虚弱的声音。
“是连翘啊,快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