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算计
尚书府，令安堂。
清晨，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京都今年少有雨水，不曾想晚秋时节竟有如此甘霖。
柳太夫人年轻时也曾统领千军上阵杀敌，落下的腿疾碰上阴雨天气就疼得厉害。她一手抱着鎏金汤婆子，一手捏着天青色琉璃宝珠，卧在金丝楠木制的太师椅上，粉衣妙龄女子正替她按捏膝盖关节。
“这一到雨天，腿就直发疼，手脚凉的厉害，这身子骨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柳太夫人皱着眉头，喃喃说道。
“祖母别这样说，若非您当年主动请缨上战场，在西关边境领兵打仗十余年，何来大夏如今的安宁。太后娘娘体恤，每月都叫御医来替您调理身子，又送来这元续膏，不消多时，您定会恢复从前那般康健的。”
说话的人叫柳月漪，是柳家二爷的小女儿，因从小八字弱，只能养在太夫人身边，很是乖觉懂事，柳太夫人视她如亲孙女一般。
柳月漪一边安抚着，从一旁的小檀木盒内取出一小块乳白色膏体，一股香味散发开来，她用双手揉搓后均匀涂抹在柳太夫人的膝盖上。
不消一会儿，柳太夫人便觉得好了许多。由人扶着坐起身，捏在手中的琉璃串子转个不停。
“得太后体恤…若真是体恤，也不至于叫我那阿兄还在那慎狱里关着。”
柳太夫人斜睨一眼装着膏药的檀木盒子，内里用的差不多见底了。
“哼，自上回我进宫求见太后已有月余，再往后御医也未曾再到府上来过，我再糊涂，也能想明白太后的心思了。”柳太夫人饮口早茶，继续道，“多年姐妹情谊，在皇权之下，也不过是一抷黄土，手一松，就消散了。”
“魏老舅爷的事确实难办，现如今乐姑娘与永亲王府世子已有婚约，若是有永亲王插手，兴许也能保下老舅爷。”尧月漪接过茶盏，放下后又转而替柳太夫人捏肩。
“乐丫头若是嫁入王府，是要受些委屈的，但若是叫你去，我又舍不得了。这些年我对乐丫头也算得上不错，这门亲事若是成了，对她而言也是好事。只看她懂不懂事了。”似是想起什么，柳太夫人又转头问身旁伺候的丁嬷嬷，“那个传话的，怎么样了？”
丁嬷嬷回道:“老夫人放宽心，昨日已派人将她遣出京都，去了汉南，又给了些银两，她得了钱财能嫁给情郎，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祖母心善，待人如此宽厚，必定福泽绵延。”柳月漪嘴甜，三两句就能哄得老太太开心。
屋里面聊的火热，却不知屋外来了不速之客。
守院的丫鬟打着瞌睡，丝毫没注意到门外前来请安的三小姐柳映雾。
她在门外偷听着，联想到前两日发生的事，心中明白了七七八八。
“永亲王当着这么多人面定下的亲事，想必是改不了主意的，只是听闻乐姑娘从前日回府后就染了风寒，身边也暂时没个人伺候…”丁嬷嬷欲言又止，倒提醒了柳太夫人。
“你自去安排妥帖就是，待我腿疾好些，也去瞧瞧乐丫头。”
丁嬷嬷领了吩咐，正要出去，却听到屋外传来一道声音。
“丁嬷嬷…我来给祖母请安了，烦您通传一声。”柳映雾偷听墙根险些被发现，当下喊了一嗓子，将打瞌睡的小丫鬟也吵醒了。
丁嬷嬷只困惑地瞧了柳映雾一眼，并未多问，便领了人进屋。
自王府回来后，乐殊就病了。
她做了很多梦。
梦境里好像回到了现代，她还是风光无限的女明星，开了发布会告知世界自己只是短暂休息一段时间。场上摄像机的闪光灯亮的刺眼，闪得她眼前一白。
一转眼，她又回到了水里，衣带缠着她的四肢，只要一出声呼救就呛进一口水，窒息之下，乐殊再次缺氧晕了过去…
再醒来，她变成了一个孩童，缩在桌子的角落。屋外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夜风裹着血腥味直冲脑门，乐殊感觉自己有些缺氧，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一个妇人冲进屋子将她抱起，不知从哪儿找到一个暗阁，空间有些小，只能容下她一个小孩，那妇人将她一把塞了进去。
“孩子，记住不论如何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乐殊才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身体，却点了点头，妇人眼中含泪，不舍得看了她最后一眼，最终关上阁门。
长久的黑暗过去，渐渐地她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小姐，醒醒！小姐…”在一声声呼唤中，乐殊醒了。
与其说是被唤醒的，不如说是被摇醒的。
眼前一个青衣小姑娘正抱着自己的肩膀疯狂摇晃，恨不得把乐殊的脑袋摇得脱离脖颈。
见着乐殊睁眼，阿离快要兴奋的跳起来了。
“小姐你终于醒了！”
“你是……？”乐殊坐起身，她刚从噩梦中醒来，加上高烧才退，脑袋还有些迷糊，但是她确实不认识眼前这个小姑娘。
“小姐，我叫阿离，是太夫人新拨来伺候你的贴身丫鬟。”阿离说话声调高高的，声音却好听。
她见乐殊面无表情，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跪下赔罪。
“对不起小姐，奴婢失礼了。”
好一会儿，乐殊的脑子才终于清醒过来。
“呃……起来吧。”乐殊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嘴里渴的厉害，嗓子眼都快干的冒烟了，她砸吧嘴问道:“有水吗？”
阿离是个聪明的，立马倒了水递上。
乐殊足足喝了四五杯水才解了渴，那喝水的姿态，是阿离从未在其他小姐那里见过的豪横模样。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昏睡有几日了？”
“回小姐，奴婢是前日由丁嬷嬷带过来的，小姐是因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已经昏睡三天了……”
古代人体质都这么弱的吗？泡个水就要感冒发烧昏睡好几天。
乐殊内心这样吐槽着，又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屋子。
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家徒四壁。
乐殊认为，如果不是刘禹锡先写了《陋室铭》，那就该由她写了。
“你走吧，不用伺候我。”
阿离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一听这话就一边哭开始猛猛磕头，吓得乐殊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呜呜呜…小姐，求您别让我走…呜呜呜，阿离再没有地方去了…丁嬷嬷说我要是伺候不好您，就把我卖去青楼…”
动不动就卖去青楼，怎么各大府上是和青楼有合作关系吗？
乐殊汗颜。但是瞧着阿离这样又不忍心，只能摆摆手作罢，小丫头再次感激涕零地猛猛磕头。
“对了，你替我去做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