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 章 爱上麻烦
海边。
白天喧嚣已尽。安静中，黑夜悄悄企图夺回对世界的控制权，而月光流淌而来，它铺满沙滩，把一波波浪花镶上银色发亮的花边，当潮水退去，整个沙滩就变成一面耀眼的镜子，海水快速渗进沙子，光芒慢慢减弱，可又一波浪花紧随而来，世界似乎更加明亮，你能感觉波涛声变成月亮对黑夜永不停息的嘲笑。
就在这一波又一波的嘲笑声里，我们牵着手光着脚在沙滩踱着，被晒了一整天的沙子包裹住脚趾，干燥温暖而舒适，就像我们彼此紧紧握住的手掌。尽管从早上见面到现在我们几乎寸步不离，如影相随，思念的情话仍在胸口翻涌，虽然对彼此的感情心如明镜，但是热恋中的人们永远不会厌倦那些傻乎乎的倾诉，就像我们永远不会厌倦那些甜蜜的亲吻——那可真够甜蜜的。
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在惹麻烦？
在餐厅里那股后悔还是逼迫着我。
她是个明星，能让她这种人害怕恐惧的一定不是一般人，尽管她从头到尾没有说到过其中任一个人的名字，私人飞机，私人岛屿，庄园城堡，防弹汽车，贴身保镖。。。单单从只鳞片爪的描述中就能听出这些变态下三滥的恶魔非富即贵，穷凶极恶。
我是不是把她们和我拉进了一个危险的漩涡？而女魔头自身还处于重重阴谋当中，她的麻烦危险远比我想象中更多，我没有帮她，反而又增添了她的负担。这一点很让我沮丧。女魔头没有告诉我她们之间交谈内容，但我能猜个大概。
这个世界你是不懂的，先生。
一个声音不断回响，绕在我心头，英国女郎言之凿凿，我却无力分辨。
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那个女巫说过的话吗？仇恨很糟糕，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东西。不要让仇恨主宰你，它应该被踩在脚下，它再哀求也不要怜悯它。
女魔头冷笑着说。
你觉得她说的对吗？
我当然记得这句话。我犹豫着没回答。
她没有说一个坏人的名字。
女魔头接着说。
而我知道，仇恨就是他们所有人的名字，她没有被它吞没已经是个奇迹。至于你说的麻烦。。。当然是麻烦，可是我担心的不是同一个麻烦。
女魔头停住脚步，她把身体用力贴近我。
你怎样才肯住手？自己铺的床自己睡，你到底需要几张床？
我面红耳赤。
她如此直言不讳，这个问题困扰她也困扰我。
如果可以选择，你们中任何一个——我说的是一个，结婚，生子，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像最普通的家庭，钱不要太多，不拮据就行，上班下班，每年有个假期，能到这样的海边快乐度假。仅此而已。我们都是孤儿，我知道你能理解我。这听起来很没有出息，胸无大志，但它很美好。从小我就渴望这种生活，我觉得幸福不是给别人看的，只要是自己能感受到的。
我定定神，认真诚恳的说。
你后悔了吗？
女魔头问。她看着我的眼睛。
我后悔？从小到大我后悔的事很多，可它比不过我心里的仇恨，恨我不完整的生命，恨这个残忍的世界，甚至恨我自己。而你们，一个一个悄悄而来，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而来，为何而来。但我知道。我以前有手，但现在我能举起它，我以前有腿，但现在我能够行走，我以前有眼睛，但现在我有了视觉，我以前有心，但现在我感觉了它的跳动。
这些话在我心里，我却看着她的眼睛，一句没说。因为她知道我怎么想的，毫无疑问。就像太阳有时会酷热，月亮会冰冷，星星会黯淡，可人们依旧热爱它们，因为人们知道它们本来的模样。
好啦，我收回我的问题。
女魔头拉着我，继续往前走，不过她这次拉着我往别墅走。她的牙齿和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掌心就微微有些汗。
我在伦敦上大学时，我的博士导师经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人生下来就是个麻烦的开始，直到死那天才会结束。他整天笑呵呵的，不知道他底细的人会认为他幸福极了。可实际上，他妻子在精神病院，他的两个孩子一个从剑桥毕业后去了非洲，从此渺无音讯。另一个孩子嫁了一个酒鬼，得了抑郁症，天天哭闹或者就一言不发什么都不干。他自己则被这些拖累着，每周三天去医院看妻子。找医生给女儿看病，给两个孙子做饭洗衣服。托各种关系，找各种门路，打听儿子的下落。他身体很不好。他的麻烦不断，但我一次没见过他愁云满面——也许私下里他也会发愁吧。
女魔头边走边说。
三年前，我安排他去了我的基金会。他离婚了。他又找了一个太太，和他一起照顾他原来的妻子。他的女儿也离婚了，嫁给了一个医生，天天开开心心。那个医生一直照顾他的女儿，日久生情。两个孩子学习很好，也很听话。他的儿子尸体也被找到了，安息在象牙海岸某个不知名的墓地里，已经安排了回国安葬。你看，他的麻烦就这么一个一个解决了。麻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如何看待麻烦。很多人不是被麻烦本身搞垮的，而是他们眼里只看到了麻烦而被吓垮的。而你是我一辈子最大的麻烦，可是我很高兴。
女魔头最后说。
哈，一辈子？一辈子？一辈子真好。
我接过她的话，有点想嘲讽她的年龄，可我重复着，内心被这个词深深感动了，能和她终身相伴，不离不弃，我会害怕什么麻烦？
我也很高兴成为你的麻烦。一辈子的麻烦。
我喃喃的说。
我啊，，我真想把你拐走，把你变成我自己的。你这个最可恶的家伙。
她狠狠的咬着牙，而我停住脚步，深深吻她，咬她的舌头，直到她挣扎着推开我，眼里闪出狡猾和贪婪的亮光。
你这个大麻烦，我才不傻，自己去解决。不过。。。
不过什么？别跑。。。
女魔头哈哈大笑，她躲开我远远逃去。月光下，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精灵，轻盈跳跃，像一缕微风飘向远处。
我追随而去。
地中海 那蓝色的波涛
时常在我梦里 它摇晃着
趁我不注意时 睡着时
带来一个讯息
人们看不懂那些谜语般的讯息
可我知道 当我醒来
在黎明曙光里
在黄昏雾霭里
在无穷无尽的白天和黑夜交替中
在我心里
最深处 那就是用她的心跳声
写成的音符
我要叹息 用长的短的思念
写成最美的诗行
我要把我们变成一首歌
合为一体 再没有力量能把我们分离
也许 有一天
在我穿越宇宙时
我会把它被刻成一张蓝色的唱片
单曲循环 无限重放
回荡在星辰之间
我在泳池边寻找到一些散落的衣服，而她似乎消失了。灯光和月光混合成一种奇妙的感觉，既清晰又朦胧，照到池水里面那一团不安分的涌动。一个白色人影在水底游弋，水流漩涡让她扭曲变形放大，就像一幅印象画——我惊叹她的泳技，更惊叹她比美人鱼更生动的身影。那影子停下来，从水底望着我，一串串细小的水泡咕咕升起，在水面轻轻破碎，发出噗噗的声音。我想看清她，而池水摇晃着阻止我眼神的探求。
一阵水波荡漾，那影子又开始游动，速度快时像一条白鱼，速度慢时如同舞蹈，我仿佛置身一场水下芭蕾的表演当中，它自由自在，轻松惬意，这是人，还是鱼，或者是水的精灵？我惊叹，欣喜，骄傲而迷醉其中。
她必定不属于陆地的，她的家在人类永远探索不到的海洋深处，而我能遇到她，是因为她想让我遇见她。你这个幸运的家伙，满足吧，收拢起你的贪心，再也不会有比她更好的爱人。我心里大声告诉自己。
我美吗？
美人鱼终于完成这场令人炫目的演出，她拉住泳池边，头露出水面，亮晶晶的大眼睛仰望着我。
我跪下来，去吻那带着水珠和凉意的嘴唇。
你是我的美人鱼。
油嘴滑舌，我真是被你骗了。
她咯咯笑，我只吻到了一排凉凉的牙齿。
可马上她就探出双臂，搂住我的脖子，把一个甜吻作为了补偿。她的身体颤动闪出粉色光晕，水珠向下流淌，滑动出一道曲线，它吸引我去追逐它，直到捕获住它们。可就在这时，它们的主人发出一声顽皮的警告。
小心！
哗啦！我就像一头大笨象栽入泳池，激起一个巨大水花，而女人早就远远滑开，得意洋洋，拍着手哈哈大笑。
嘿，你们在干什么
想要去哪里
贪心鬼和胆小鬼
你们小手拉大手
心里还在打着鼓
啦啦啦，哈哈哈
嘿，你们在干什么
想要去哪里
讨厌鬼和淘气鬼
干了坏事就想跑
可是你们逃不掉
啦啦啦，哈哈哈
而我这个永远上当却从来不长记性的的人正在拼命咳嗽，耳朵里嗡嗡闷响，鼻子里又酸又麻，水打通了七窍，却让我大脑变得一阵迷糊。等我明白过来自己又上了当，我心里可惜的就是她刚刚给我买的新衣服，这身昂贵的阿玛尼夏装可怜兮兮贴在我身上，变成了跳蚤市场上三十欧的廉价货。
坏女人，坏妖精。
我脱了衣服，扔到泳池边，然后歪着脑袋，挤压耳朵，耳边女魔头还在哈哈大笑。
嘿，你们在干什么
想要去哪里
吝啬鬼和倒霉鬼
口袋里没有金币响
主人的大门已关上
啦啦啦，哈哈哈
她唱的是那国的歌谣我不知道，尽管那嗓音有点粗有点蹩脚，像个男孩子，可我听来依然悦耳动听。水波中她毫不羞涩挺立着，丰满圆润的身躯，像一株莲花，在水波之中妖娆绽放，轻轻荡漾。
嘿，你们在干什么
想要去哪里
。。。。。。
歌声被我打断了，而她不介意这个看起来粗鲁的打断。
（战线最前端，旗帜迎风猎猎作响。马匹嘶鸣，它们金苹果一样漂亮的大眼睛注视前方，危险让它们激动不安，兴奋不已，它们渴望冲刺！
突然，冲锋号角撕裂了月夜，两支前哨部队同时冲向对方，战马弹射而出，马蹄声如狂风暴雨响彻大地，枪声呼啸，流弹嗖嗖，阵地上空瞬间交织出一张火网，但是没有人退却，他们奋勇向前，用牙齿咬住缰绳，双手瞄准，射击，直到打完最后一粒子弹！他们丢掉马枪，掣出寒光闪闪的马刀，疯狂挥舞，大声嘶喊。
一场胜负难料的肉搏战拉开了战争的序幕。
斥候冲在最前沿，他最清楚敌人的弱点，他也同样清楚敌人多么彪悍强大，可是，号角的激昂声，战马的嘶鸣声，子弹的呼啸声，敌人的喊杀声，混合成喧嚣充斥了他的大脑，最后变成一场空白！）
当战火平息，硝烟散去，我们洗过澡回到女魔头的房间，依偎在床上。她微微闭上眼，枕住我的胸膛，满足中有点懒懒的疲惫。一大早就起来赶飞机，到了家又整整折腾了一天，我搞出的“意外”，惹出的“麻烦”，就算是vikings，这些从精神和肉体上还是打击着她——我知道她深深忧虑着，尽管她一再说不怕麻烦——她这是安慰我，谁真的会不怕麻烦？
睡吧，亲爱的，我的好姑娘。
我满怀愧疚抚摸她的头发。
恩，我好困。我真不想睡。。。
她说。
她的声音低低的。
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睡吧。
恩，可你不准离开我，一分钟都不行，听见没有！
她命令道。
听见了，我会一辈子守在你身边的。
恩。
她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声平缓均匀。我却迟迟没有合眼，月光撒进房间，让房间亮堂堂的。海风卷动纱帘，带来涨潮时的海浪声，这声音慢慢增强，一阵强过一阵，但它并不喧闹。这样一个美好的月夜，我身边是我可爱的女人，一想到明天早上醒来，她会依旧陪伴着我，我知道我的忧虑与那种幸福相比微不足道。我把唇放到她的额头。
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