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醉话
暮色渐沉,海风呼呼,温度慢慢降低。沙滩上人越发稀少。那对情侣不知道跑哪里亲热去了,蜜女郎则趴到桌子上呼呼大睡,而她还在小口啜着啤酒,她的酒量真的很好,一点醉意没有。我忙着烤肉,喝得不算太多,但我的酒量实在一般,几杯啤酒下肚,已经看什么都微微有点朦胧。法国啤酒的劲头十足。我们就在路灯下闲聊,而这次聊天完全是信口开河,想到哪说到哪。但她始终在说高兴的事,讲她满世界拍电影遇到的各种糗事,风土人情,反正全是欢乐搞笑的故事。我就教授烤肉的秘诀以及不停吹嘘自己的厨艺。
等到一切结束,她开车要送我回到别墅已经快一点了。我很怀疑她喝了这么多酒还敢开车,可是她坚持,我只好同意。
警察早就下班了。
她是这么说的。
汽车顺着海滨大道一路慢行,海滨浴场一个接一个从身边经过,游客零零散散,沙滩上灯光闪烁,人影摇动。这里不管多晚,总有一些人不把自己搞到精疲力尽似乎就对不起这个假期。
我们很顺利到了别墅,没有遇到麻烦,没有看到警察。不过路上她似乎有点醉了,加油很急,踩刹车又慢了半拍。我也不敢说话让她分神,因为不时就有踉踉跄跄的醉鬼横穿马路,我想起来女魔头对我说的那些话,在这里开车不是件好事。
她也没有怎么说话,一直等我下了车,她对我道了声晚安就匆匆调转车头。我一阵轻松,可是没想到的我刚刚打开房门,雪亮的车灯一下又照了过来。我扭头去看,那辆蓝车似乎带着怒气,咆哮着扑了回来。
怎么了?
我用手挡住车灯。
你忘东西了!
女人跳下车,走向我。
我赶紧摸兜,啊,我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从我口袋里滑到了车座上。我下台阶迎上去。
车灯非常亮,我一直用手挡着眼睛。当我变了角度,躲开车灯照射,再抬头时,心里咯噔一下。
她站在车前,在车灯照耀中变成一个黑影,看不清面孔,看不到表情,周身被镶上一道光晕,她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长长的无比巨大,我越往前那影子就像一只怪兽开始吞没我,而越往前那面孔就越发清晰,我进入影子越多就越黑暗,但黑暗越多她的面孔就越清晰——这可真特异古怪 ,古怪到我心里一阵阵惶恐不安。
你今天说的都是真的吗,她能看到港口吗?
她开口说话,语气有些急迫。
是的。
我停下脚步,发现自己还没被完全吞没。可是她向前跨出了一步。
可那艘船已经很旧很破,它真的还能坚持?
她每句话都清清楚楚。
只要坚持,我相信那座巨浪背后就有救援者。它会获救的。
真的?可她已经快崩溃了,她就想赶快结束这一切,她的心已经死了。
她的脸清晰可见,我看到痛苦,只有痛苦。
我迟疑但还是向前挪了一小步。
相信我,她是勇敢的,她知道勇敢能战胜一切。
我们之间距离只有一步,但我感觉我再也不敢往前。
好,给你,我相信你。
她伸出手,手里攥着我的电话。
你知道吗?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可你是好人,我却是一个大麻烦。
你可以对我说,只要你愿意。其实那天我。。对不起,我知道我可能没能力解决麻烦,但我知道你需要一个出口,你太痛苦了,这会让你疯掉的。
我镇定的把心里话说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对不起。再见。
她把电话塞进我手里,转身就走。
等一下,你真的可以给我说,你愿意吗?
很久没有回答。
你说你有很多话。。。
我很害怕。
她没回头,声音颤抖。
我也害怕。生活中有无数道难关,可能你这次遇到了最难的一个。可它来了,就不会自己走,他不会因为我们害怕就会自己溜走。该死的,我告诉你,他就是该死的,欺软怕硬!他嘲笑你就给他一记耳光,他敢反抗就扭断他的胳膊,他咬你你就反咬回去。。。总之一句话,他欺负你,你就用两倍的力量反击回去,也许现在还没有力量,可我们可以慢慢积攒。这是一定不会错的。
我这有些醉意的话其实也是讲给我自己的听的,从小到大,我不自觉就在这么干,对与错人人都有自己标准,可是有压迫就一定有反抗。有的人立刻反击,有的人慢慢坚忍,看准时机,再突然发力,反噬一口置敌人于死地。
怕个鬼啊,打不过就跑。看准了他落了单,就杀个回马枪,一个一个收拾他们,要干他就往死里干。去他妈的。但不要鱼死网破,那是北关二傻子干的事。留得青山在,不怕不着火,别看我,你不是二傻子吧。
老家伙的话没错。
我的话也没错。
女人猛然转过身,狠狠拍了一下车身,啪的一声犹如放了一记爆竹,吓了我一跳。
fuck!
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一只火药桶,从潮湿地窖翻出来,在八月田野上重见天日,潮气随阳光退去,任何人再想翻动它就要好好想想——自己会不会被炸的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来啊,动动我试试!它裂开的木板缝隙里露出板结的黑色火药,像一个个惊叹号!
!!!
是的,你说的对。最多一起死!
她喃喃自语,我听的一清二楚。
笨蛋啊,什么一起死。你是什么,金子,宝石,他们是什么,砖头,垃圾,怎么这么傻啊,傻女人!
我嘟哝着,叫嚷着。
陪他们一起死,哼哼,他们也配!那么美好的春天,夏天,秋天,冬天。。。鲜花,骄阳,红叶,白雪,还有多少美好生活等着你去享受,而他们只配下地狱。。。所以,亲爱的,不要做傻事,对待狗屎自然有对待狗屎的办法,听见了吗,别像个傻瓜。
车灯忽然熄灭了,眼前一时间还残存两团白光闪烁,让我头晕眼花,肚子里翻江倒海有点恶心。
真糟糕,病从口入!
你刚刚叫我什么?
一个声音近在咫尺。
我努力忍住想吐的感觉。
什么?
一只手抓住我,我看见黑暗里什么在闪烁。
那是一双眼睛,还是一对宝石?
烤肉,啤酒混合着翻滚进我的口腔,一股凉风袭来,我再也忍不住,一边吐一边骂自己真没出息,喝了这一点就成了一个醉鬼,口不择言,胡言乱语。
那只手轻轻拍我的后背,我想开口道歉。
别说话!
她命令道。
空气里难闻极了。
那只手还在拍,轻柔,温暖。
你坐一会,等我。
一只手变成了两只手,它们扶着我走到台阶上。
脚步声离开,沙沙作响,空气里那股臭味消失了,脚步声又很快回来。
漱漱口。
一瓶水塞进我手里。
谢谢,真是抱歉。。我。。
别说话!
她命令道。
好久之后,我终于感觉好受多了。可惜了。我心里乱想着,我的烤肉还有她们的啤酒。唉!
好点没有?你是不是晕车了?都怪我。。。
一个身体坐到我身边,轻轻偎着我。
啊,好多了。我。。不怪你,我酒量不行,唉,真是笨。
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盯着自己的脚。
我就是一个大麻烦。。。
什么?
我扭过头,想纠正她的话。
一只手指堵在我的嘴唇上。
你别说话,听我说。这些话我是想对你说,只对你说。我是个大麻烦,而你是个大好人,答应我,你听完就把它忘掉,把我也忘掉。你说的对,困难自己是不会自己溜走的,我是应该好好想想该怎么好好活,而不是天天想着去死。
她的手指始终没离开我的嘴唇,我没法开口。
两年了,我每次坐飞机,都希望它掉下去或者干脆在空中就爆炸;每次坐船,我都希望碰见飓风瞬间沉没;每次站在高楼大厦的顶层参加酒会,我就想分开人群,纵身跳进黑暗里;而每次看见河流湖泊,我就想慢慢走进去,一步步走到最深处,绝不回头。如果不是他,形影不离陪着我,我早就这么干了。他是个好人,跟你一样,他对我做的事也是身不由己。我不恨他。
她没有停顿,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很清楚准确。我却听得冷汗直冒。
医生说,我患有重度抑郁症,再发展下去,只能进疯人院——他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话里背后的意思。那就进疯人院好了,无忧无虑,也很好。可我知道我不会疯,至少在我遇到某个人之前,我知道他在等我找到他,在那之前,我绝对不会疯。可是。。。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我还要找多久,他会在哪里等我,他是否有耐心等我——他没有明说,他迁就我,没忍心告诉我,我就是在幻想,幻想出一个完美无缺的,一个充满希望的人。我偶尔也告诉自己,你是个傻子吗,傻瓜吗,没有脑子吗?每次我就难过的想,醒醒吧,醒醒吧,勇敢的去结束生命,到天堂里和父母团聚。可是这时天就亮了,天边有一颗星,微微闪烁。我就知道我不会疯的,而他一定存在,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安安静静等着我。
她停顿了一下。
我茫然失措,那根手指悄悄放开,我却感觉它还在,锁住了我的嘴,让我难以开口。
我所有的秘密痛苦能对他说,而他也会耐心听我说,像一个好听众。我没有指望他能拯救我,对他说完我就了却了心事,我的麻烦自己会解决,他没有义务——我也不希望他这么做。我只想说给他听,仅此而已。
下面我要说了,你愿意听吗?那些肮脏的,丑恶的,腐烂不堪的,以前发生的,仍在继续的——不,就是以前发生的,它决不能继续,我要听你的话,可能还要更狠毒一些,我要让他们在绿光里变为齑粉,让收尸的人都找不到他们任何一颗牙齿!
我听见一个冷冰冰的笑声,这一刻,我猜想,如果那些敌人能听到这些话,会发抖成什么丑样!
除非他们牙齿都是假的,这些没种的,fuck!
我的话听起来那么过瘾,女人冰冷的笑声忽然就变成咯咯的母鸡叫声。她也是一个捉狹鬼!
哈哈,我就知道,天啊,你知道美国现在是几点吗?
她的问题莫名其妙。
恩,早上八点吧。
真是便宜他了。
女人掏出电话,拨通后,屏幕和键盘闪出幽幽蓝光,照见她的脸,泪痕犹在,可眼角嘴角眉梢微微上翘。
喂,我要告诉你,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所以,一切都结束了,对,一切,就按我们以前的计划,怎么办你知道!是的,一切,一切,我没事,你听我的声音像有事吗?几点?
她捂住电话听筒问我。
现在几点?
快三点了,对,我和他在一起,我没喝醉,该死的!再告诉你一遍,你听我的声音像有事吗?那不能告诉你,以后你会知道。啰嗦鬼,再见!
她做事就如同砍瓜切菜,眨眼说完,对方的话她似乎就没听,因为她几乎一口气自顾自说完,眼看就要直接挂掉。
我疑惑不解,可是心里有个怪念头逼着我不得不说。
等一下。
我示意她捂住电话。
烟幕弹。
什么?
你要放一颗烟幕弹,懂吗?不要着急!
我说。
她愣愣琢磨我的话。
你是宝石,他们是瓦砾。可宝石只有一颗,瓦砾却成堆。你可以瞧不起他们,但绝不能忽视他们。
明白了。
女人重新拿起电话。
住嘴,听我说,先不要说出去,对,等我通知。对,对,对,我晚点再联系。
我轻轻舒口气,脑子里乱哄哄的却还帮别人拿主意,我怎么净干些蠢事?
海边的深夜气温骤降,一阵海风吹过,我感觉一阵凉意,而台阶上的女人也抖了一下,抱住肩膀。
冷了吗?进屋说吧。
我站起身。
她很犹豫。
你说我是个好人,对吧。
是。
那你担心什么?
她笑了可是马上就绷住嘴。
我不是担心那个,更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我自己。
担心有用吗?走吧,我煮个热咖啡给你喝。
屋子里比外面暖和多了,室温自动调节,身上的寒意减退。我关了警报,扭脸看到她一步步挪进客厅,她的一只手拿着电话挡在脸上。
怎么了?
没事。。洗手间在哪?
在那边。
我指指里面。
谢谢。
我低头瞅瞅自己,又伸手哈气闻闻嘴里的味,觉得自己现在更需要上卫生间。我跑回卧室,洗漱完出门时想了想,还是从衣服里挑了一件长袖衬衣,心里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可不能干傻事,记住没有,你这个笨蛋!但另一个声音就不屑一顾,你怎么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傻瓜!
多想无益,不干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我镇定了许多,走到客厅看见她已经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雍容大度,姿态优雅,虽然她穿得只有性感的比基尼和一件薄纱裙。我不自觉就把手放到了背后。
你等我一下,我去煮咖啡。
我倒退了两步,也不知道她是否看见我这个多余的举动。
我有点凉,能帮我找件衣服吗?
她站起身。这个聪明的女人,她用大方消除了我的尴尬。
是吗,那你先穿这个,她们的衣服都在楼上。
谢谢。
我把衬衣放到椅子上,觉得自己傻透了。
等到咖啡香气充满了厨房,我觉得心情似乎安定了很多很多。这杯咖啡下去,这夜估计就再也难以入眠了,可这也没有办法。
两个人慢慢喝咖啡,我偷眼扫了她一眼,她穿着我的大衬衣,半遮半掩,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她不像是客人,倒像是主人。
谢谢,你煮的咖啡很好喝。你怎么样,还难受吗?你喝了四罐啤酒,好像也不多啊。
啊,四罐吗?我怎么感觉喝了一打。。咳咳,我没什么酒量。。四罐,好像不止吧。
是四罐,这个royal啤酒酒精含量高,估计您是不太习惯,而且也怪我,你应该是晕车了。
我对她的说法极度确认,这才是我吐得一塌糊涂的原因,心惊胆战加上她又一会一个急加油一个急刹车,我不吐才叫奇怪。
不,不,不怪你,我酒量真不行。
她叹着气。
我是个总会给人带来麻烦的人。还记得在书店吗?
她提起往事。
如果不是你出现。。。还有他,幸好您宽容,要不然他也会因为我的好奇而倒霉。
等下,自我批评是电影课必修的吗?
什么?
我觉得你是很好的,不要总把坏事都往自己身上扯,你又不是妖怪。。再说,妖怪也有好有坏。
我的话前后矛盾。
您的意思我还是妖怪“monster”,只不过是好的那种。您可真会宽慰人!
她笑着说。
请听我说,我之前看过一本书,是你们美国人写的,书中将“monster”分为变种的蜥蜴、鱼类和恐龙;变种的人类、动物和昆虫;变种的植物;怪物人;人造怪物;超自然怪物;异域怪物七类,终结者、机械战警、剪刀手爱德华和刀锋战士都在名单里。二是“goblin”,一种类人的邪恶生物,被英国人称为丑妖精的家伙。三是“demon”,《圣经》中魔鬼,别名撒旦。
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女人认真听我说,她点点头,举起手,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她模仿能力真是不可思议,我似乎就听见咔哒,咔嚓的剪刀声,我哑然失笑。
我爱那部电影。
她说。
我却摇着头,改变了话题。我讨厌所有的悲剧。
但我怎么会知道,我的讨厌是多么无力!
当她用无比平静的话讲完她的那些故事——她就是在倾诉,不折不扣,完完全全,毫无遮掩,似乎那不过是一个悲剧电影剧本,她只是其中一个角色。现实版悲惨世界!我几乎听不下去,怒火从胸口一直烧到每一寸皮肤,我几乎听见噼啪作响——那是火焰在爆裂,从橘红到金黄再到雪青,火苗变换着颜色熊熊燃烧着。烧的我一阵阵剧痛!
她是勇敢的女人,这个勇敢就像爱尔兰风笛响起,它跨过田野,湖泊,高山,海洋,悠扬凄厉,谁也不知道它还能响多久,但只要它响着,敌人就会听见,会胆战心惊,会恐惧发抖,会蠢蠢欲动。
我下定了决心。
她最后说。
还是你说的对,我凭什么要给他们陪葬,他们也配!呸!这个世界我毫无牵挂,他们在天堂会给我勇气,我可是爱尔兰后裔,fack!
我猛然挺身而起,望向她,张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愤怒。
你不会是一个人,请相信我。
激动之余,我深深为她担忧。
goblins,它们盘踞已久,爪牙众多,长着一张张人的外表内心却是无比邪恶的生物,金钱是它们的凶器,权利是它们的铠甲,人多势众令它们可以为所欲为,一张蛛网一群goblins,一个轻轻触动马上会惊扰它们而导致蜂拥而上,而毒液,獠牙,蛛丝顷刻间就能置人于死地。她一个人怎么能对付这些类人的王八蛋?!
不!绝不!
她坚决摇着头,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不会让你和你的爱人参与进来,谢谢您,我倾诉了一切,这已经完全足够了。我的麻烦我自己可以解决,请打消这个念头!只要您还是我的朋友,不,绝不!我不会让一点点危险降临到你们身上,绝不!
她用不容置疑的声调说着,那种神态似曾相识,面颊肌肉跳动,嘴唇绷成一道线,牙齿咯吱作响,蔚蓝色的眼眸变成深蓝色——也许是更冷酷的冰蓝,它让爱它的人心疼不已心如刀割,让怕它的敌人瑟瑟发抖亡魂大冒!
请听我说。
我俯视着她,自上而下,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这么直盯着她。
我告诉过你,还记得吗,在巨浪背后,有救援的队伍,她一定能到达港口,有宁静,有温暖,有爱在静静等候着她,不管她如何拒绝,队伍已经出发。难道你要让朋友失望吗?让敌人暗自得意吗?我们要的是毁灭他们,而不是轻描淡写的刺痛他们。
我大声说。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女人本来一直在坚决摇头,可我最后这一段话她就瞪大了眼睛,眼里全是问号。
我知道我又做了一件傻事,她这个美国人怎么能听懂这句我最爱的京剧道白。但它出现在此时,让情况发生了变化,复仇是一盘放冷了才好吃的菜,但前提你要用一切手段,用佐料细心腌制,用大火烧开,小火慢炖,把它做到彻底熟透,入口即化才行。不忽视每一个环节,不省略每一道程序。
我坐下来,慢慢解释给她听,包括我的这些理论。
你是主厨,可是你还需要帮厨啊,煮熟的鱼决不能让它跳回水里,煮熟的鸭子决不能让它飞上天空。i toldyou,you&39;ve gotta kill them all!
你说的都对,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但。
她说。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懂!感谢上帝——我曾经怀疑他是否存在,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祈祷过了,可是,从那天起,我就又一次开始祈祷,我感谢他让我终于可以安心入睡了,不必终日惶惶不安等待,再等待。那感觉真好。我还祈求他保佑,不是保佑我,而是保佑他和他的爱人永远平安,健康。所以,你不必说了,我决心已下,绝对不会更改。但,我会小心的,一定会。
她挪挪位置,避开我,站起身,轻轻脱去衬衣。
时间太晚了,我很抱歉,耽误您休息。
她微微点头,转身就要离开。她没有说再见。
再见。
我说。
她一声不吭,向门口走。
再见。
她推开门,继续走。
再见。
我大声说。
她停住了脚步,扭头却盯着地面。
大门敞开,一阵疾风猛地吹进房间,纱衣被席卷而起,笼罩住她。
啪嗒。
房门关闭,电子锁发出一阵轻响,而她沉默着离开了,终于她还是没说再见。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直到天蒙蒙亮也没法入睡。我没办法闭眼,她说的每句话,每件事都让我想起来小时候掉进石棉瓦里的感觉。那破碎乱糟糟的石棉瓦碎片,有着数也数不清石棉纤维,它们细如牛毛,刺进皮肤,奇痒无比,刺痛难当,让人寝食难安。我把能想起的各种脏话都骂了一遍,中文,英文,法文,德文。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名字!她没有提到任何一个恶棍的名字,这意味着她真的不是在求援,而仅仅为了倾诉而倾诉。
我所需要的帮助就是你听我说。我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