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 章 蔚蓝海岸
第二天清早,我们乘坐游艇回到公寓。
放心吧,我到了给你们打电话,至于要不要来,你们自己决定,工作上的事。。。
下船时我和他们告别,刚刚说到正事,高个子就连连摆手。
不,不,不,这个不重要。亲爱的朋友,好好玩吧,享受生活。也许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看来他真的一点不想说到工作问题,可我知道,从此以后我们还是难以避免要再三说这个话题。好好玩吧,这种机会真是难得。我心里想。
坐车回到公寓,两个运动装帮我运送行李,他们一向只干活不说话,而且永远笑容满面,这种笑一点也不好笑,我私下问过女魔头,她只是耸耸肩膀。
没有人能对一张笑脸发脾气。
从德国到法国我们不需要办理任何签证,这两个国家世代为邻,边境线长达几千英里,他们之间有说不完的恩怨情仇,关系极为复杂而不可思议。法国人可以嘲笑世界任何一个国家,当然最多的永远是一条海峡之隔的英国,但他们对这个邻居可谓又爱又恨,你很少能听见法国人嘲笑德国人,尤其在我之后到达法国所见所闻之后。
接下来两天,我们就像蚂蚁一样忙碌,尤其两个妖精,她们对法国之行充满向往,而两个法国女人则建议她们腾空行李箱,把不必要的东西全留在公寓里,这个建议让我惴惴不安,同时也为自己下的决定感到万幸。
她们四个直飞巴黎戴高乐机场,而我要独自飞到尼斯蔚蓝海岸机场。
你到了机场会有司机接你,你什么都不用管。家里每天都会有人打扫,吃饭你自己想办法,那个厨房应该什么都有,我昨天已经让他们都检查过了。需要注意的事项我都发到你的邮箱了,包括那个餐馆好吃,屋里的各种车库密码,房门密码,电脑密码。不过,我建议你选择坐出租车,这个时候开车太不好开。
单独相处时,女魔头一遍遍仔细交代着。
我最多在巴黎呆两天,她们可以好好玩,不用着急。
你真的也要辞职?
我轻轻把她搂进怀里。
我要“看”着你。
哈哈,别听那个小妖精的。我哪还敢啊。
哼哼。
出发这天,从出门一直到机场,我垂头丧气,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短暂的分别即将到来,我将又一次孤孤单单,我真想开口让她们其中任何一个陪我一起走,不过看到她们兴致勃勃的模样又说不出口。
要不然你们三个先去,我和他回家。
女魔头大概跟我一个心思,出发前她犹豫着提出最新建议。另外三个女人不置可否,齐齐转向我。被她一眼看穿了心思,我反而不好意思了,也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哎,不用。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你去忙吧,说好的啊,两天就要来找我。
她点点头。
一个人小心点,紧急联系电话我存到了一号键,有任何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找他。
啊,你什么时候存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就别管了。一定要小心。我会马上去找你。
明白。她们两个就交给你了。你们也要小心。
我坐的还是德国汉莎航空,从汉堡没有直飞尼斯的飞机,必须要中转法兰克福,早上6点20出发,历时3个半小时,而她们坐的法航直飞巴黎只需要1个半小时,六点出发,也就是说她们先发先到,我还在飞机上时,她们已经可以在咖啡馆享受塞纳河的清晨了。
和四个女人依依惜别,眼看着她们进了海关,我心情骤然低落了不少,难受之余心里还隐隐有一些不安——上次和她们分手不久就被绑架,死里逃生,这次还有什么未知的麻烦等着我,想到此处,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看看手上的登机牌,虽然时间尚早,心想别多事,早点上飞机,到了尼斯老老实实哪儿也别去,等她们来了再去传说中的蔚蓝海岸好好转转。这么打定了主意,我就歪在沙发里,支起耳朵等着开闸登机的广播声。
贵宾室人也不少,绝大多数一身度假打扮,看上去个个开心愉快,这让我也感觉很好,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她们的家什么样?是不是又大的一塌糊涂?我真有点期待,那是我的爱人从小生活的地方,能亲眼看见,亲身感受一草一木,这种幸福真令人向往。
我正在胡思乱想,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登机广播响起,人们纷纷起身,排成队准备登机,我也站起身,跟在一对年轻人后面,我的位置在队尾,登机速度很快,很快就轮到我,刚刚把机票递给优雅的汉莎空乘小姐,从背后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我向后面溜了一眼,一下就怔住了。而来人的反应几乎和我一样。
无巧不成书,尽管几天来的反思让我对一切有了思想准备,可我依旧一阵心慌。
怎么又是她?
灯光中,一片蓝色波涛汹涌而来,高跟鞋踩在人造大理石地板上,嘎登嘎登清脆而响亮,卷发随着脚步上下跳动舞蹈,或明或暗间,那抹金色分外多了特殊质感。她身材既苗条又丰满,胸部高耸,腰肢又特别纤细,走起路来就难免轻轻摇摆,就像微风拂过杨柳,但她毫不做作,自由摇晃,你能感觉她满不在乎这个世界对她的看法。深玫瑰色的太阳镜让人看不到她的眼睛,你只能看见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孔,一张紧紧绷住的嘴唇,但这不没让她减少一丝魅力,而让她平添出性感神秘的味道。
而我是知道的,那个超大的太阳镜后面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啊。
她一下就捂住嘴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轻轻点点头。
她立刻摘了墨镜,蓝天白云静静闪现,眼波流转间满满惊异。
真的是你?
我含笑伸出手。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
她也伸出手。
我们正在寒暄,空乘小姐轻声催促了一句。
她手里还拖着一只红色小皮箱,我示意让她给我,她没推辞,轻轻递给我。
谢谢。
不用,我们先登机?
好。
她把机票递给空乘小姐,我听见那女孩发出一声轻呼。
像这种窄身单通道短途飞机没有头等舱,商务舱中间是过道,两边有两个大小一样的大椅子,整个一共十几个座位,而我们两个座位差了两排。我帮她放好行李,寒暄几句,就告辞回到自己座位,扣上安全带等待起飞。
我的邻座是个德国中年男人,他很有礼貌和我打了招呼,我的德语不行,再说也没话可聊,就随手拿了画报胡乱翻看,而脑子里却想着这次偶遇。
飞机准点起飞,这完全符合德国风格。
天气很好,一路无话,准点到达法兰克福,45分钟短暂停留中,我们匆匆忙忙下飞机换飞机,我一直也没和女人说话,只见她拎着小皮箱或前或后出现,但目的地看来也是尼斯。因为我们一前一后登上了同一架飞机。但这次我发现我们比邻而坐。
这是我们第一次如此之近接触。
作为一个职业习惯,我也不知道这习惯给我带来是好是坏。我的鼻子非常敏感,每一个人身上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独特味道,这跟饮食习惯,烟酒嗜好,身体健康程度有关系,有的人就很好闻,能让人不自觉亲近。她身上有香水味,但主要还不是,鼻息间有股说不来的淡香,我想不起这种香味和那种自然界的植物相似,不是烟草也不是酒精。只是有一点能肯定,我喜欢这个香味。
她开口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
请原谅我的直言不讳。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啊。
我张口结舌,她可真是直接。
是不是因为他的那些话?
啊。
我不知所措,断然否定还是学她直言不讳?看得出她也是极为聪明的那种女人。
你到底是谁?
她伸出手,第一次报出自己的名字。我也伸出手,自报家门。她的手指微凉,纤细修长,没有戒指,手腕上带着一只白色手镯。
她看着我的反应,但我毫无反应。
既然你这么说,我。。。
等一下,那天你在街头看到的只是一个哈雷聚会。
啊。
对,我看见你在人群中了。所以第二天我去找你,可你似乎有了你的判断,是吗?
女人真的是直接了当。她说的话每一句都让我无法回答。
你觉得我是个花钱寻欢的女人,对吗?
她说。
啊。
我尴尬极了,她的眼睛毒辣的很。
看来你真的这么看我。
她叹了口气。
等一下,让我说两句。
我定下神。
我们这是第几次见面?
早上,上午,下午,晚上,清晨,还有今天。
她一字一句说的让我发怔。
我下午去买书,那是我和她第二次见面,我就知道了她的名字,而你,一分钟前你才肯告诉我。你觉得我该怎么看待你?
我说的名字属于那个书店的女孩。
她垂下眼睫毛。
你接着说。
没错,他说的那些话,还有我看见你骑车巡游,都让我心存怀疑。。。可是。
我顿了好久,心里大大犹豫,要不要把我那种感觉告诉她。
她一直等我继续说,但等了好久,她扬起眼睫毛,湛蓝的眼睛里又一次出现那种忧伤,蓝天白云。那是全世界的忧伤都难以比拟的。沉重,沉重,还是沉重,我几乎被这份沉重压到无法喘息。
可是,那天早上当我回头看你,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是我见过最忧伤的女人,而有这种忧伤的人绝不可能去寻欢作乐的。当时,我想喊住你的,可是你已经走了。
啊。
这次轮到女人张口结舌了。
而只用了几秒钟,一颗泪水悄然渗出眼角,她似乎看见了亲人,看见了能够哭诉的对象,情绪瞬间失控。
她哽咽着说。
我就知道你能。。。从我第一眼看见你。你是一个好人,一个善良的人。
别哭啊,哎。
我想俯身过去,可还是迟疑了,四下找纸巾递给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失态了。可我心里好难受。
女人的眼泪根本就无法止住,她双手抱着脸,肩膀开始耸动,但听不到哭声,她在努力克制自己。这个女人该是受了怎么样的苦,该是受了多大委屈,我伸出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别让人家笑话,你是个名人吧
她愣了一下,止住悲声。
你怎么猜出来的?
瞎猜的,你是电影明星?
她没回答,用手背抹着眼泪,我赶紧把纸巾给她。
谢谢。
她说。
我只是个演员。请您帮我拿一下我的箱子,好吗?
一个空姐推着小推车走进机舱,她急忙扭过头。
好。
我答应着解开安全带站起身,打开头顶行李舱,取出小皮箱递给她。她道声谢谢就迅速打开箱子,拿出一个化妆包,等到空姐过来,她已经恢复了原来模样。她的手真快。我们要了同样的矿泉水,我注意到空姐走开时不自觉多看了她一眼。
我不喜欢打听别人隐私,啜着水,静静等她开口。
我不想给您添麻烦。
她灌了一大口水,似乎这样能安定情绪。
那样最好。我心里这么想,但嘴里却有点歉意回应。
对不起,应该是我惹您哭了。
是,您惹我哭了,可这不是您的初衷。对吗?您相信我?
我点点头。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您不是那种女人。
您不是在故意安慰我吧,如果我真的就是呢。
她扭头却没看我的脸。
我默不作声,向她伸手要过箱子重新放回行李舱。我再次坐下,发现她凝视着我。
或许吧。。。不过我知道我大抵不会错。
我轻声说,迎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有点红肿,可依旧美丽动人,不仅如此,隐隐泪光反而让那个蓝眼眸透出更多清澈。
那天早上你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了态度。。。您好像就从没有认出我。。。到现在您也不知道我是谁。。这让我一直很奇怪,能告诉我吗?是什么原因?
我摇头又点头。
请原谅我的确还不知道您是谁,我很少看电影。至于说那天早上。。。我也不知道,真的。
您很诚实,可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您一定是知道的,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事。
她叹着气,不错眼珠的盯着我。我一阵心慌,她眼睛真是美的勾人心魄,我不想露出胆怯,可身体却不自觉紧缩了。
您是怕我?
她敏感而直接。
有一点,但不全是。
我想改变话题,可是她紧紧盯着我。
我多想变成一只鸟
陪着你
在蓝天中飞翔
从高山之巅飞到白云之上
我多想变成一条鱼
陪着你
在大海中游荡
从深深海底冲到浪花之上
我多想啊
可是我却做不到
这多么忧伤
这多么让我惆怅
请原谅,并非我不告诉您,而是我真的没法解释。
我能告诉她,是因为你长了一双让我难以抵抗的妖怪蓝眼睛吗?当然不能!
我知道了。
她终于垂下眼帘,我顿感全身轻松。
你的女朋友很漂亮。
她转变了话题。
我知道她指的小仙女,我点点头。
谢谢,您也很漂亮。
这句完全是脱口而出。
谢谢,可我比不上她。
可您像一个人在旅行,她没有陪您吗?
她有工作要忙,要晚几天才能过来。
我实话实说。
是啊,工作,每个人都有工作。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语气越来越平稳,这让我觉得舒服多了。
我是化学家,研究药品的。
化学家?这是个奇妙的职业,是和诺贝尔那样的吗?
我笑了。
您可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化学家,不能和他相提并论。不过,我们碰巧同属一个职业。
她也笑了,她笑起来眼睛变成两弯月牙,左脸颊上出现一只小酒窝,而牙齿像陶瓷一样光华闪闪,嘴唇也有了桃粉色,饱满细致轮廓分明。要知道她还是一张素颜,薄薄一层淡妆已经足够漂亮,如果她出现在大银幕之上。我难以想象。
我急忙扭转脸,看着飞机舷窗外白云飘飘。
您是到尼斯度假吗?
是。您呢?
我也是。
她叹口气。
你是一个人来度假?
是。
我心里暗想,一个人度假,这是来受罪还是度假?
一个人目标小。
她继续叹气。
你的朋友呢,就是那个黑带三段。
她忽然咯咯笑了。
您还惦记他啊,他是我的经纪人,回国了。。哦,美国。
哈,跑得挺快。你给他说了?我们有空交流一下。
这个话题让她乐不可支。
当然说了,交流?恐怕您会失望了,我把实情都对他说了,您是没看见他当时的表情。。真是笑死我了。。
女人大笑起来,我也不禁跟着笑。她探过身,小声在我耳边说。
真的?
我说。
我告诉他,你准备找他好好谈谈,时间地点随便他来挑,格斗方式任选,最好不要护具,签订一个免责条款。。。
啊,不会吧,你真这么说?
是啊,他第二天就溜了,唉,他怎么知道,我还不知道我自己什么时候还能见到您,你叫什么,电话是多少都不知道。。。这个胆小鬼!
哈哈。
我大笑起来,这个女人怎么也是一个捉狹鬼?
我们愉快聊着天,为了避免打搅别人,不知不觉就凑到一起,之间距离越来越危险。但两人都似乎心无芥蒂,直到我有点口干舌燥,挺身去喝水,眼光不小心就落到她身上。那是件深v领大开胸的连衣裙,白皙间一抹浅粉花边文胸隐约可见。。。我看得心旌摇动一下子就呛到了,连声咳嗽时心里大骂自己真没有一点自制力。
幸好她只顾讲她的故事,似乎没有注意到我,这让我稍稍心安。
从法兰克福到尼斯蔚蓝海岸国际机场一个多小时,我们一步都没离开过座位,虽说没有多少深谈,只聊天气,聊风土人情。从她言谈中我得知,她来过尼斯非常多次了,这次是来看朋友,她很熟悉这边情况。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哪里比较乱,哪个海滩更安静,诸如此类。她很健谈,是那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女人,短暂软弱之后,她说的全是开心的事,一句没谈她的痛苦。事实再次证明,我感觉很准。
啊,到了吗?
机舱响起机长报告抵达的声音。她轻声问我。
我点点头,看看手表,非常准时。
她从座位上取下笔和纸,快速写了一串号码,递给我。
这算不算我们正式认识了,有空打给我。
我摸出电话。她的眼睛亮了一下,也拿出电话。
我取消了飞行模式,然后就拨通了号码,马上就听到nokia那熟悉而清脆的铃音。
很高兴认识您。
我装好电话,再次伸出手。
我也很高兴。
她说,她的掌心温热,不像刚刚第一次那么冰冷了。
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
她这句补充我只当没听见。
机舱里再次响起报告声。
我伸头看了一眼窗外——一路上我几乎没看过飞机下面。
哦,太美了。
我发出一声赞叹。
是啊,这就是蔚蓝海岸,它像梦一样美丽。
她轻轻叹息。
机窗外面的确有一个梦,海岸曲折,海水碧蓝,它张开怀抱,等着与每一个纯洁善良,爱梦的人们深情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