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 章 魂去来兮
计划没有变化快。
我迷迷糊糊听见电话响起,竟然还是那两个法国女郎,因为电话那端能听见第二个声音在一旁。金色长发很难为情向我道歉,羞涩的语调与上午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她郑重邀请我和我的情人一起来参加晚上的发布会以及之后的商户酒会。我当然很犹豫,回想起上午的狼狈逃窜,如果拒绝更会抹黑这种行为,显得心中有鬼;可如果答应,倒是可以挽回一点颜面,但我怎么给她们解释?瞒着她们单独去,第一,我没那个勇气,第二,对于谎言,我实在不擅长,谎言要用另一个谎言来维护,最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正在思忖,门铃响起,我对电话里说着稍等,就跑去开门。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我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救兵,还是把这个事情给她们说清楚,她们比我更擅长抵御外患。
这样吧,我问问她们晚上的安排,稍后给你们回复。我声音故意放的很大,等对方挂掉电话。女人好奇的歪着头问。
谁的电话?是有约会吗?
是啊,佳人有约。
哼,那为什么要拿我们做挡箭牌,才不信你的鬼话,大坏蛋。
小妖精压根不信。
我仔细打量她,发现她没有进门的意思。
你怎么不进来?
我拉着她的手。
还是到我们屋,姐姐找你有事。
她找我有事,你来干什么?
她有点不舒服。。。
我脸色刷的就变了,忙不迭推着小妖精就往外走。
她们房门虚掩着,我慌里慌张推门就冲进去,走进屋子,却见客厅里一个女人安静的坐着,一脸笑容。而身后响起吃吃的笑声。我气得鼻子要歪了。
好啦,别生气了,给你开个玩笑。
我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得知三套衣服都是对方送的,女人们疑心重重。
你的意思是说你昨天见义勇为,今天人家投桃报李,送你衣服,还请你去看服装发布会?
大妖精转着眼珠问。
是啊。是请我们一起。
我纠正她的用词。
那你昨天怎么没说这个事,这是好事啊,小偷最可恨!
你叫我怎么说,吹嘘自己如何了得。我可不是那种人。
好,我相信你。可是,我就问一个问题,她们是不是很漂亮的小姑娘。
这个问话已经有点不怀好意了,我也不是不解风情,马上回答。
她们长什么样子跟我又没一毛钱关系,再说,谁能比你们更漂亮。
哼,甜言蜜语,心里有鬼吧。女人哼了一声。
有鬼我能告诉她们你们的存在,人家是邀请我们一起啊,电话你也听到了。对不对?
我料到会有这个反应,就故意越说越气。
另一个女人赶紧打起圆场。
你们先别斗嘴了,你是说她们还等你的答复吗?
我点点头。
我的建议是不去凑热闹,咱们依旧按原计划。再说,我不喜欢乱哄哄的场面,你们说呢。
我说实话,真不想去,这个态度一点没伪装。两个女人看的清清楚楚。
不行,我要去,我倒要去看看谁这么大方。姐,你说是不是?
小妖精却不肯罢手。
我想还是答应人家,这样,我们也买件礼物送回给她们。你说呢?
到底姜是老的辣,大妖精不动声色,似乎看懂了我的心。
恩,我也这么想了。你定吧。
我又把问题推回去。
哦,那你就回电话给她们。晚上不见不散。一会我们去买两件礼物。你回去换衣服吧。
我换了衣服,却没有立刻打电话,而是回到女人们的房间,这才拨通了电话,并且按了免提。这个举动显然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约好了时间,对方说会有车来接我们,客气的挂了电话。
女人们显然很重视这个活动,这可关乎中国人的形象。她们拿出两个精美的盒子,里面是国内买的杭州真丝围巾,纯手工刺绣,全新一次还没戴过,价格可不便宜。
怎么样?你觉得这个礼物她们是否会喜欢?
这句话绵里带针。
老外都喜欢这个,你们还真舍得,这东西多贵啊
我有意显出一点吝啬。
这可是我们千挑万选的,我自己还没舍得带,姐,要不换件别的吧。
小妖精看起来真的有些舍不得。
就它吧,别那么小气,回去我们再去买。
大妖精杀伐决断就是那么干脆利落。
我看看表,做了个请的动作。
女人们却没动窝。
我们要去做spa,你自己去看电影吧。
啊。
我眼睁睁看着两个女人结伴而去,看来她们要为晚上的战斗做准备去了。这个结果使我极其郁闷,灰溜溜在酒店闲逛,一时间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最后干脆借了脚踏车,出了酒店,漫无目的四处瞎转。骑到少女堤,抬头看见一家monntblanc,心里一动,它家的文具虽然不便宜,但确实好用,现在办公室里那只不小心被我掉到地上,磕坏了笔尖,心疼了我好久。这次来汉堡,知道这是它的发源地,就想再买一只。
进店逛来逛去,这里就是笔的神殿,样式多到令我眼花缭乱。我仔细找我同款的那只笔,却惊奇的发现,店里还售卖各种皮具,腕表,眼镜,男士配件,女士珠宝,香水等等。我一下改了主意,尤其看到两条精美的项链,它们静静的躺着,散发出迷人的金色和银色的光芒,我一眼就迷上了它们,问了价格,毫不犹豫刷了卡,把买笔的事情丢到脑后。
爱情能让你忘乎所以,甚至忘掉自己。偶尔你会感觉迷失了自己,但这个迷失也是暂时的,很快你会更懂得自己迷失多么值得,从爱的土壤里吸取你不曾拥有的营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身如繁花,生机勃勃。
怀里揣着我的一片深情,顿时觉得也没有那么郁闷了,我匆匆赶回酒店,想第一时间送上我的礼物,想到她们的神情,我能想象她们会怎么开心,让她们开心就是我的职责,责无旁贷。但是,很快我就丧气了。酒店有各种spa,美容,按摩,我总不能挨着去找,况且很多地方都是男士止步。无可奈何,我只好在房间耐心等候,为了不错过她们,我虚掩着房门。
时间就像一个慢悠悠的沙漏,而且是被一粒坚硬的,另类大个的沙砾被堵住的那种,我等的心烦意乱,不住的看表,喝咖啡,看表,喝咖啡,耳朵竖得生疼——每次走廊里有脚步声,我就屏住呼吸,认真听着。而无一例外,这些脚步声都不是我熟悉的脚步声,它们走近又离远,偶尔有说话声,有笑声,这更加重我的孤单和烦恼。
我离开房间去到卫生间,咖啡没有解决烦躁,却让我平添了急迫,刚刚解决。
一个影子出现,发出一声惊呼,接着就是不怀好意的嘲笑声,逼得我扭住身体。
你这个大坏蛋,门都不关,羞不羞啊
我喉咙里发出一阵咆哮。
女人嬉笑着离开了。
这个小妖精。
等我洗好手,出了房间,她已经发现了我的小惊喜。她回头望着我,淡蓝色的眼里是问询和期盼,看到我顎首,那张美丽的面孔绽放出最动人的笑容,就如我想到的一样,这个开心来自心底,毫无掩饰,热烈,纯净,自然。
哪个是我的?
我关上房门,听到她问,声音有一丝急迫。
玫瑰金那条。
我自然知道她的喜好。
哇哦,太美了。
她惊呼着,项链在她手心里,发出灿烂的光芒。
我给你戴上。
我从她手上拿起项链,女人顺从的转过身,撩起头发,露出优美的脖颈。她的叹息不绝于耳,这个礼物完成了它的旅程,从冰冷的柜台,到了它真正的主人胸膛上,柔软温暖的归宿使它仿佛有了灵魂。
我却没有注意这些,更吸引我的是它的主人。暖玉生香,美人似壁。
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姐姐要做按摩,上次她没做,听我讲效果不错,我就先回来了。啊。。。
我迅速行动,直到她身上只剩下那份爱的礼物,它闪闪发亮,一颗心和一颗六角星依偎在一起,就像我们。最动听的爱的奏鸣曲,它长久回响在房间里,似乎不愿意停止演奏,如同唱片机里单曲循环。
我像只辛勤的啄木鸟,因为我一样热到似乎一根火柴就能把汗水点燃,就像点燃一身航空汽油。
我们都忘记了时间。
当我们喘息还没有恢复平静,彼此不愿意离开对方,兀自回味甜蜜的滋味,房门突然发出几声敲击声。
你在屋里面吗?
大妖精在喊我的名字。
我和身前的女人都惊住了,一动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出,女人用嘴型对我说,是姐姐。我当然知道。别说话。我用嘴型回应。怎么办。她继续无声的说。等一等。我回应着。我们就像两个偷吃禁果的孩子,被大人堵在房间里,身上的汗水急剧变得冰凉,女人打了个哆嗦,啊嚏,她慌忙捂住嘴,紧张的侧耳倾听。
我觉得鼻子也好痒,也慌忙捂住嘴,用两根手指揉搓鼻翼,竭力控制自己。
敲门声停止了。
事实上,德国五星级酒店房间的隔音效果,远远超过国内同级别的酒店,只要你不是刻意大喊大叫,从门外什么都听不到,正所谓做贼心虚,我和女人过了好久才分开,蹑手蹑脚挪到房门,透过猫眼向外看,走廊里空无一人。
你是不是拿着房卡?
我冷静下来,问女人。
女人点点头,明白我的意思。
那怎么办?
她还是没敢大声说话。她弯着腰,跟在我后面,鬼鬼祟祟的样子,配合着依旧没穿衣服的身体,看起来既可笑又可爱。
没事,你干嘛那么紧张。
我想接着说的话是反正这种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纯粹是掩耳盗铃。但我还是忍住了,女人脸皮薄,纵然事实如此,还是不挑明的好。
等一会再说。
看着女人悄无声息溜出房门,进了隔壁。我伸头左右看看走廊,灯光明亮,寂静无声,似乎没有人,只有一个很大的客房清洁服务推车停在不远处,里面床单已经堆的高高的。房门开了,一个女侍者出门,她把收集的床单什么的扔到车上,一转脸,似乎微微点头,像是给人问好。
车子推开了,一个人露了出来,她要扭头走,但已经晚了,我一眼看到是大妖精!
这个狡猾的女人!
我像个大山猫,敏捷的跳过去,不由分说,拉起就走返回房间。大妖精却也没挣扎,只是把手掌都放在嘴上,似乎在憋笑!
你啊,晚上都等不及,唉,啊,不要闹了
她的嘲笑还没有出口,就被我一把推倒在床上。
看着我欲壑难平的贪婪表情,女人惊奇的瞪大眼睛。
你还没 。。够。
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我必须承认,欲望还是有限度的,它不像汩汩的清泉长流不息——即使是最大最美的泉眼,也会有枯竭的那天。它又像田野上一株向日葵,追逐着太阳,太阳拿热情回报它的同时,让它深深低下头,叶片打起卷犹如枯萎,枝干里失去了汁液;它让看见它的人起了怜悯之心,叹息着走回家去。可是夜来了,拿着黑暗做成的露珠,滋润它,抚慰它,让它重新焕发勃勃生机,于是,在清晨的田野里,它又一次昂扬向上,尊贵的头结着沉甸甸的种子,面对太阳一如既往奉献它的崇拜和果实。
我是向日葵吗?她们是我的太阳吗?
毫无疑问。
但女人如水,她的神态,味道,香气无孔不入,从一根手指传遍所有的手指,从一根汗毛传递到所有的汗毛,传递这种比魔法更神奇更有力量的东西——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它没有形状,没有重量,没有影子,人们前一秒还怀疑它的存在,后一秒就被它沉重的一拳击倒,你成了它的俘虏而无怨无悔。
它的名字让多少人不敢提起,却又念念不忘。
我爱你。
我躺在女人身边,用手撑起脸,仔细看着她,轻轻的说。
她呼吸顿时就失去了节奏。
你这个。。。我也爱你。
一粒石子击打麻雀,让它坠落树下,只需一秒;一颗子弹穿透敌人,使他失去生命,可能不到毫秒。我让女人失控,只是刹那。
离开你我怎么活。。我亲爱的爱人。
她的话充满了哀伤。
你知道吗,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妹妹说的千真万确,你就是一个魔鬼,一个多么残忍,可怕的魔鬼,每次你看我,你说爱我,我的心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为了你,我下地狱也可以,我。。。
我一把堵住她的嘴。
别乱说话,我是魔鬼,也是你们的魔鬼。但你知道吗?你们就是我的天使,来拯救我或者惩罚我——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就是我的生命,不,应该是我的生命属于你们。
女人再也无法克制,她跳到我身上,抱住我的脸,拼命的吻下去,唇齿间掀起飓风,卷起火焰将我瞬间吞没。她是我的太阳。良久,我们不再说话,语言变得如此多余。
生活多么美好,只要有爱人相伴!
我望见
一条河穿过我
河里是你吗
如果是你
就是说 你穿透了
我的胸膛
请
不要离开
或者
带我走吧
去天上的银河里
做一次冒险或者
只是在宇宙里
游荡
我不管了
只请你离开时
带我
一起
我们分开时,我读起从小岛回来后写的小诗——我是拿它当做梦中的呓语。女人却如醉如痴,她反复问,是写给我的吗?是吗?是吗?
记得吗?我说过你有诗人的天赋。你要把它写给我,现在,马上,立刻。
女人急不可耐。
她把我扯下床,拉到书桌前。我只好在酒店的便笺纸上写下我的呓语。她捧在手心里,仿佛那是旷世奇珍,她一遍一遍默诵,蓝色眼睛里似秋夜雾雨蒙蒙,似海面微澜涟漪。
我把茶几上另一条项链取到手里,走到她身后,分开她的长发,她却好像完全沉溺于诗情当中,直到那枚银光烁烁的项链落到她的胸前,她才如梦方醒。
这是什么?送给我的?
她吃惊的看着。
一颗心,一个六角芒星,轻轻依偎着,闪出月亮般的晶莹光华。
我没有说话,微微一笑。
它真漂亮。
她的眼光落在上面,一会儿,我却发现,她似乎更珍惜那张便笺纸,因为她眼睛钉在纸上的时间远远超过看项链的时间。
为什么?
她说。
什么?什么为什么?
我奇怪的问。
她好像没有听见我的话,她只是自言自语,为什么让我遇见你,你叫我怎么办?怎么办?
一串泪珠就像断线珍珠扑簌簌落在纸上,她慌忙抖落,心疼的吹干它。她古怪的表现,动情的泪水让我心中不安。我把她扭过来,紧紧抱在怀里,用嘴唇吻她的眼睛,吸干她的眼泪。她的泪水苦涩得让我不知所措。一个大大的疑窦一直埋藏在我心底,此时,它翻卷而出,好似一团乌云张牙舞爪 ,扑向我,笼罩住我,让我再也不能躲避。
等她情绪稍稍平稳,我严厉的盯着她。
给我说实话,来之前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决定?
她却不回答,丢掉手中的便笺纸,恶狠狠一把抓住我的脖子,拉低我的头,疯狂的开始亲吻,撕咬,她的情绪完全失控,这让我想起第一晚我们在一起的情形。我更加怀疑,想躲开,但女人力量出奇得大,仿佛一股龙卷风,无法阻挡,难以抵抗——我爱惜她如同珍宝,怎么敢真的用力,害怕我粗手笨脚的给她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女人一定知道这点,她愈加变本加厉,无所顾忌,全然不管隔壁还有一双耳朵。
我连连后退,她步步紧逼,直到我退无可退,双腿被床帮挡住,扑通跌坐下去,她眼睛射出两道寒光,似匕首出鞘,咄咄逼人,第一次我感觉到一种恐惧,可是很快那张嘴唇蕴含的柔情蜜意就融化了我,脑子里嗡嗡作响,血液涌进去,更加重它的负担,一阵迷糊之后,快乐接踵而至,嗡嗡声渐渐消散,随即而来的是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哗声,篝火被风吹动的呼呼声,女人笑起来时甜美的咯咯声,跟在我身后走动的沙沙声,沉入美梦后的轻微的呼噜声。。。我进入到幻觉当中。
我嗫嚅着,我的伤都好了,你答应过的,不能反悔。
女人泪流满面,她放声痛哭起来,哭得痛不欲生,声嘶力竭,她知道我迷失了,我们都把魂永远留在了那座太平洋的孤岛上,永远的。
魂去来兮,呜呼哉!归去不得兮,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