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受命于天
他仿佛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冬夜。
一群来自君临的刺客，当着他和苏袖的面杀了他的母亲。
那个可怜女人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在刺客闯进他们家前，将他和苏袖两人抱起来塞进柜子里，用身体为他们堵住了刺客的利刃。
母亲死前的惨叫在他耳边里响彻……他挣扎着想要冲出柜子，却被苏袖紧紧抱在怀里。
那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母亲惨死的样子，他还隔着木板缝隙记住了那群刺客衣着打扮。
他清楚记得，刺客们穿着清黑色厚绸袍，绸袍下是带着尖刺的黑色铠甲。
当时有个刺客说要快点回去君临城禀报给将军，不能在这里久留。
刺客们说完就离开了，似乎来的很着急，完全没有发现藏在柜子里的他和苏袖。
他们说要禀报给那位将军，君临城里有多少个将军？
有朝一日，他要将这群刺客口中的将军全部杀完，一个不留。
曹沐芝狠狠打了个冷颤。
她没有刻意了解过唐煌的过去，只能从魏夫子的口中了解到一些和唐煌家庭有关的讯息。
唐煌家中确实没有任何长辈，只有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女在照顾他，自称是他的小姨。
他是个孤傲的孩子，曹沐芝初次见到他那一刻就认定了这个事实。
他像个小野狼般与这座儒学院格格不入，经常形只影单地在学院里漫步。
虽然家境贫寒，但他身上有些特点让曹沐芝屡次怀疑他的身世绝非寒门。
尤其唐煌那张俊逸到令花魁也羡慕的漂亮脸蛋，绝不是普通学子该有的面相。
他的母亲一定是绝世倾城的美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曹沐芝猜测唐煌是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子，因为某种原因被遗弃在朔城。
曹沐芝沉默了片刻，看着少年那张无所谓的英俊脸庞，问了一个很久以来就想问的问题。
“那你的父亲呢？”
唐煌淡淡道：“我没有父亲，我只有小姨，我们相依为命。”
“你没有想过去找他吗？”
“有想过，但如果彼此间真的见面的话，我想我只会做一件事。”
唐煌抬起手掌，往自己的脖子上轻轻抹去，眼神中的凶狠显露无疑。
曹沐芝狠狠打了个寒战，不知如何安慰这个被家人抛弃在朔城的孩子。
“我暂时没有很想去君临念书，现在也挺好的。”唐煌轻声说，“我只想和小姨好好活着。”
“今天发生的事情真是抱歉了，我有事先回去了，曹先生。”
唐煌背起青竹书箱，对她躬身作了一揖，转身就要走。
曹沐芝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表情严肃道：“不许走，你下午还有课呢。”
敢情这小子刚才和自己说了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原来心里还想着逃自己的课。
果真是一肚子坏水！
唐煌眨了眨眼睛，眼神无辜道：“我下午有点事要离开出去一趟，曹先生你就让我请个假好不好，之前我都是直接开溜的，这次就算是认真和您请假了。”
曹沐芝不理会他的鬼话，气急道：“你答应过我这个月不会再请假，君子岂能有戏言。”
“那是先生你自己说的，我可没答应。”
唐煌环顾四周，一脸坏笑道：“曹先生我教你学个乖，一个男人和另一个女人说‘不会’，一般都是‘会’。至于女人和男人说‘不要’，其实很想‘要’。”
曹沐芝哪里听过这等歪言邪论，涨红着脸死死拉着他的袖子，不让唐煌离开亭子半步。
“曹先生，你看那个人像不像山长，还有魏夫子也在，好像在说我们两个在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啊！！”
曹沐芝慌慌张张松开唐煌的袖子，赶紧抚平了裙上的皱褶，做出为人师表的端庄模样。
唐煌动作迅速，迈开大腿一溜烟就跑了，敏捷的像一只老兔子。
曹沐芝一脸茫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唐煌已经消失不见了。
哪里有什么山长！可恶，又被这个死小子骗了！
曹沐芝紧紧握着小拳头，气得跺了好几下脚。
若不是学院规定课堂之外不得动用儒术，她非得把这小子抓回来打板子。
曹沐芝轻轻叹了口气，坐在凉亭内沉思，不知道该如何教育这个让她头疼的学生。
“好，先生会帮你想办法的。”曹沐芝忽然起身离开了凉亭，去往学院藏书阁。
即便她在上阳学院只是个资历最浅的教书先生，有些事情她还是能做到。
比如窥见唐煌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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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沐芝走进藏书阁，迎面瞧见的是一排排庞大书架。
书架上密密麻麻排满着书，从圣贤经文到兵家战法无所不有，只见其头不见其尾。
她来到上阳学院的档案房，现在是午休时间，负责管理档案房的先生去休息了，里面空无一人。
上阳学院这些年的学生档案都在这里，也包括那位不知自己父亲是何人的孩子。
花费了一些时间，曹沐芝终于找到了唐煌的学生档案。
她将学生档案打开，从中小心翼翼取出一页薄薄的纸。
纸上面写着唐煌的入学年龄和户籍，除此之外皆是一片空白。
就连他口中那位家人的姓名也没有，像是有人刻意抹去他的过去一般。
“这不对……”
曹沐芝深知上阳学院的招生体系，这座城里最好的儒家学府除了有极为严格的入学考试，还会对学生父母的身份有一个详细的调查，不存在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能够入学的情况。
“如果唐煌是被人给内推进来的，那档案里面一定有一封推荐信。”
她恍然大悟，再次翻开了唐煌的档案袋，果然从中发现了一封白色信笺。
信件蜡印已经被拆封过了，从破损形状上来看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黑鸟。
曹沐芝自幼在君临城长大，自然是认得这只黑鸟背后象征的意义。
“松林院……”她喃喃自语。
松林院隶属于大骊朝廷的暗黑组织，官员数量不多但有听调不听宣的极大权力。
主要从事侦察逮捕和审问情报等活动，既不属于朝廷六部也不属于军部系统。
这个组织是为巩固大骊权力而服务。
除了皇帝和国师以外，他们不听朝廷任何部门的命令。
对于那些会威胁到皇室安全的存在，他们有权直接抓捕和斩杀。
松林院既是审判百官的铡刀，也是追杀妖物的利箭，但他们的印章不知为何却出现在唐煌的学生档案中，让曹沐芝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封口的蜡印像是在警告浏览这份信件的人最好不要随便打开。
唐煌入学的时候才十岁，为何会和君临城的松林院扯上关系？
曹沐芝满脸疑惑，她没敢打开这封信件查看里面的内容，下意识将这封信翻转了一下，
她看见了信件后面印着一道方方正正的红印，仅仅是一眼便令她心神俱颤，尖叫出声。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