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寂寥感
“顾方径,你那个立冬活动的心得体会写没有?”阮流荒坐在寝室的凳子上,面前放着几张卷子,此时耷拉着脑袋,“都过去十多天了,这破学校还让交这个东西,我简直毫无头绪。”
“写完了。”
“这么快!你怎么想出来的?”
“不就是写那天看到的有趣事有趣人吗?有很多的。”
顾方径笔尖触到纸上,做题的动作依然迅速,嘴里答的话却着实扎了阮流荒的心。
看看人家这云淡风轻的样子,再看看他,半个字都不曾写!
他指尖转动的笔忽地停住,垂着的脑袋瓜直接与桌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我不想写,能有什么心得体会,不就是去玩了一天而已吗?”
不满地皱了皱眉,他烦躁地贴着卷子,在心里嘟嘟囔囔一大堆,都没被顾方径知道。
其实他不想写心得体会的一半原因,在于那天的所有记忆都是关于顾方径的,而他一旦去回想,就会羡慕那时候。
只要他羡慕,他就下不了笔。
他余光扫向认真思考题目的顾方径,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自带什么磁性吸引力,不然自己怎么总是被迷惑。
他的目光露骨,丝毫不掩饰,倒引得顾方径偏头来看他。阮流荒也迅速,立马就恢复正常表情来,不让他看透。
顾方径则定神,按压着指尖下的卷子,恰好对上他平静的眼眸,“你可以随便写。”他想了半天,才给阮流荒支招,“比如写个我们一起唱歌的场景,配上一段感想就行。”
一起唱歌的场景?
阮流荒匿笑,只怕他还没开始写,就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了。
不过他没拒绝这个提议,“这想法不错,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他暗自想了想,发现也不是不可行,反正都要回忆一次,他又不想回忆别的。
顾方径见他在沉思,轻声回句“嗯”,又问他:“你现在写?”
“不了吧,我没有多的本子,全在教室里了。”
他还是持逃避的姿态,只是讪笑一声,打算回教室只有自己时再写。
他可不想在顾方径面前写作文。
顾方径却仿佛以为他在躲作业似的,竟想监督他的“功课”,自然而然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新的本子,不让他的小心思得逞,“我这有,现在写吧。”
他眼里携着狡黠的笑意,阮流荒蓦然扫视一眼就明白了这人的坏心眼。
这就是想让他写完作文后给他看!
真不要脸!
他拿过本子,不知怎么的,好胜心一下就浮起,竟攀比起来:“写就写,我马上就能写完,用时肯定比你少。”
“我已经写了。”
“你不是在做数学卷子吗?”阮流荒指指他的桌面,自发和人打了赌,“反正你还剩两面,性质也差不多,就比这个。”
“那赢了有什么奖励?”顾方径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让人写作业变成了变相的赌局,但他非常乐意奉陪。
阮流荒沉下眼帘想了想,蓦地摆手:“随便吧,赢了的人才有机会提奖励不是吗?”
他笑得开怀,明显胜券在握的样子。
顾方径也不在意,直接答应:“也是。”
他整理桌上的卷子,又想对人说什么。转头却瞧见阮流荒已经提笔写下标题“活动心得”的举动。
一副认真对待的样子,让他都不好再说话。于是这才挑眉,打算先做卷子,陪人玩完这个游戏。
阮流荒写得极为细致,回忆的点点滴滴都带有枫叶的萧瑟和人物的寂寥。
可是很奇怪,他回忆的时候是冷的,下笔成章后却是暖的,如他这个人,泛着温柔。
他写得很顺,八百多字的作文,十多分钟后停了笔。把笔帽盖上以后,他还挑衅地看向正在做最后一道大题的顾方径。
本来想和人炫耀一下,但看他正在思考,便压下这份心思想等人做完再说。
手机又成他的宠儿,他点开微博,刷到了好几个圈子的吃瓜内容,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吐槽:就是事儿多。
侧头看顾方径有没有写完卷子,他刚想开口问问,白成浩的消息就炸到了他这里。
白成浩:【阮羊羊,贴吧的风向似乎不对。】
白成浩:【你上次和顾方径唱歌的视频流传许久,那些人都已经开个讨论贴了[笑哭]。】
白成浩:【我怎么觉得之前看见的某些苗头愈演愈烈,完全不像是要熄火的节奏呢。】
紧接而来的就是一个帖子链接,貌似还是个新的帖子。
阮流荒被他这一阵仗搞得蹙眉看着屏幕,连忙开启静音模式不打扰旁边的人,继而走去阳台打开消息框,点进他发来的帖子。
只是越看他眉皱得越紧,仔细看,还能发现里面的复杂情绪,不满、不安,却又在看到某句相配的语句时透露出一点愉悦。
也确实,这帖子的存在让他感到矛盾。
他想了两秒,觉得还是不能让顾方径看见,免得忧心的人变成两个。
思考完,他快速打字:【先不管吧,那里面有老师还有管理,应该会处理这种小事情的】
白成浩:【你想的真开。】
白成浩:【不过我还挺佩服这些人能把朋友也组成cp的。】
阮流荒不免愣住,后又无声失笑。
这可不是他想得开,是他心思本就不纯。
谁能想到他居然真喜欢顾方径呢?
按下侧边的锁屏键,他没再回白成浩的消息,只是默默看了眼黑掉的反光屏幕里的自己,转身回了里面。
顾方径正好停笔,瞅见进来的他笑笑:“看来我输了。”
“那确实。”阮流荒回到自己位置,两指又挑起桌上的笔,慢悠悠转着,“我就说我肯定比你快。”
他撑在桌子上,手里快转出一朵花的笔被他玩得眼花缭乱,“你看你吃亏了吧。”
顾方径只是笑,却未置一语,半晌的时间,他才附和着问人:“没办法,那请问这位winner想要什么奖励呢?”
那一句胜利者的英文被他故意压低喊出来,倒引得阮流荒怔了一下。
万万没想到,顾方径还用这个诱惑他!
“咳,要不你元旦陪我去玩?”阮流荒抵下心里的动乱,扔下笔,“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就在你们家附近。”
他本意只是想带顾方径也去自己以往爱去的地方放松心情而已,可听在顾方径耳朵里,就是他居然已经慢慢走进他的世界。
这可是个好兆头,顾方径唇角微扬,欣然答应:“好,我等你来找我。”
“当然,那说好了。”
阮流荒不知道他的想法,反正他同意和自己去,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时间溜得很快,他不经意划开屏幕,就看见已经超过五点的时间栏。
“五点了?这么快的吗?”不相信地惊讶出声,阮流荒整理好桌上的所有作业,“我们赶紧去吃饭吧,去晚了就没好菜了。”
他立刻就捞起作业把它们全塞进抽屉里,不给顾方径一点开口说话的机会,“我先去上个厕所,你等我会儿。”
都到这地步了,顾方径还有什么不懂的?
明显是在躲他啊,这么担心他看他作文,偏偏刚才“上钩”了,说是比赛,可不就是在暗戳戳的报复他吗?
顾方径目光搁在那苍劲有力的黑色字体上,表情带着不容察觉的怡然。
至少现在看来,他一点都不亏。
他虽好奇阮流荒会写出怎样的作文,可窥探隐私这种事他也不乐意做。
最后那道大题的解答过程中,他有点卡了壳,顿住笔尖来回忆某个知识点的时候,他偶然瞥见了作业本上的最后一句点睛之笔。
“山里的花草都是清纯的,少年的热情也是一时兴起的,所以我把青春留在山里,希望它能与枫叶一同飘落,就好比我的爱。”
他依照记忆小声读出来,似醇厚音乐的嗓音有着浪漫的寂寥感。
这是唯一一句他无意瞟到的句子,可他完全不知道这句看起来像是爱情文案的句子为什么能作为他们活动的感想总结。
是有什么深意吗?还是说这关于那个阮流荒可能喜欢的人?
他想起某个晚上阮流荒与自己交流喜欢的人的事情,只觉得难,内里都是存放许久的海带根被撒盐腌制,能尝出一脸仇深苦大的极致酸味。
连带着不爽……
阮流荒躲到厕所后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就是不敢面对顾方径,想先避开一段时间而已。
恰好厕所里有条用来放置换洗衣服的凳子,他捞过来,潇洒地往上一坐。
少许的安静过后,他肩膀垮下,无力地坐着。眼前的瓷砖在他眼里变得很模糊,他好像看见了顾方径,又好像没看见。
可不管怎样,他心里还是堵得慌。
微信上有人紧着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还接连都是语音,阮流荒压根不想听,直接转文字大致扫了眼。
看懂那人想表达的意思,他阴翳散去,心里发笑。偷偷朝门下百夜隔挡外的阳台瞅了瞅,他悄悄录了段语音发过去。
“我可不管,但这位姓宋的‘叔叔’,你到时候可不要到处散发你那魅力,我好不容易找到个人能陪我去你那俱乐部,你别给我搞黄了。”
他威胁着继续嘱托:“我这也算是有援手的人了,劝你低调做人。”一通还嘴让他心情舒畅。
宋圻也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顺杆爬,借此来埋汰他。作为成立拳击俱乐部足有五年的部长,他是在阮流荒小学毕业时结识这个小上自己好几岁的朋友的。
说来也是缘分,那时他的俱乐部刚成立半年不到,他也还是个刚出社会的青年,在为自己的拳击馆梦想努力。
恰巧阮流荒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走进来,还说自己是见门店好看,又是一家拳击馆,便想来打拳放松心情。
宋圻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还让他可以常来,这一来二去,两人都熟识几年多了,虽然平时也不常见,但却有种惺惺相惜、可遇而不可求的难得可贵。
坐在俱乐部的休息椅上,宋圻弓着身,听完他的语音,又听见那声“叔叔”,连忙回神骂这没脸没皮的小混球:“靠,你还真挺牛逼啊。不过那声叔喊得就不对了吧,哥也才27而已,还没跨入三十而立这一阶段呢。”
“而且哥的魅力那是自带的好吧?怎么就随处散发了?你看你浣兮姐姐就说我打拳的时候特别帅。”
他是不知道阮流荒一天哪来那么多好心情怼他的,不过但凡有能让这混球吃瘪的事情,他都非常乐意秀一个。
阮流荒收到他的“反馈”,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是浣兮姐这事……也不知道宋圻哪来的勇气和信心。
“别急着说,浣兮姐又不是你女朋友,你怎么有脸提人家的?”
“早晚都是,不接受你的反驳啊。”宋圻这语音回得特快,还带着笑意。
阮流荒这才感觉被秀一脸,话不多说赶紧结束了话题。
他伸展着腿,站起来活动了下身子骨,又对着手机整理了下表情,收拾妥当后才出门去找顾方径。
然而厕所门一打开,他就看见顾方径往阳台来了,便刚好对上彼此的眼睛。
临近傍晚的阳台还是极冷的,阮流荒冷得一哆嗦,避开那眸子暖了暖手,还退开一小步,给他让路。
“你记得多穿点,别感冒了。”盯着手发呆之时,顾方径的关切声又传入他耳中。
阮流荒搓搓掌心,感谢地点点头,往里面去拿衣服:“放心,我肯定要加衣服,我很怕冷的。
顾方径本来是出来喊他的,毕竟人进去太久,结果看他瑟缩的模样,就挺招人心疼,才提醒人一句。
现在看他听话地应了,自然也跟着进去。
加了件厚外套,阮流荒彻底暖和了,吃饭的热情也更高:“我们去吃饭吧,新食堂肯定有很好吃的菜。”
“嗯,走吧,我看了校园群里公布的菜单,好像有关东煮、鱼香肉丝盖饭,应该还不错。”
“真的?我喜欢这两个菜,我们快走。”阮流荒听到他报的菜名欣喜不已,连忙拉着人手腕就往新食堂走去。
顾方径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嘴角微扬,被拉着的那只手却不自觉地收紧,绷着神经。
走了半路,阮流荒还不忘告诉他自己刚刚与宋圻聊的事情:“元旦那一天,你的时间就归我了,到时候可别掉队。”
他没细说要去什么地方,只是提前吊着人胃口,让顾方径去猜。
顾方径也不在意,总归能知道的事情,他急什么?
“全听你安排。”他纵容地笑笑。
阮流荒听他的声音,那脱口而出的话里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为什么这样一个看起来很高冷的人会有如此随和的一面呢?
他又想到这个问题,捏着人手腕的指尖却不经意地动了动。像是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急忙松了手,一言不发地与人并排往前走。
这入冬的傍晚,虽冷得让人厌倦,倒也给人留下美好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