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小少年
清晨。
芭蕉树上滚下来几颗露珠，亮晶晶的，像宝石。
田兰芝执意要跟季辞一起回牡丹楼，季辞没办法只能告诉她要等周公子回来才行，不然家里没人容易遭贼。
田兰芝心想也是。
这里离贫民窟太近了，经常会有流民经过。
家里没人确实不安全，周公子帮了她们那么多怎么就好这样不告而别？
在田兰芝的再三嘱咐下季辞终于离开了。
她一步三回头，次次回头都能瞧见田兰芝站在原地冲她招手。
然后她很快的离开了泥泞的小巷子，大步往街上走去。
到了正大街叫马车才会方便一些。
……
刚到大街上就听到了这样的一些话。
“交出来，交出来，你个小杂种！”
“打死他，打死他，让你不交出来，让你不交出来！”
“跟他娘一样，小杂碎，呸……”
……
旁边，小巷子里一阵喧闹声吸引了季辞的脚步。
她朝声音看了一眼就瞧见五六个小孩儿在欺负其中一个更瘦更小的孩子。
五六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将其中一个团团围住，拳脚相加。
“喂，你们在干什么？小小年纪嘴巴怎么这么恶毒？”季辞冲过去，一群小孩顿时跑开了。
他们都是纸老虎，见到更厉害的人自然害怕的不行，不一会儿跑得人影都看不见了。
像极了她小时候上学那会干过的事儿。
污水里，一个上身赤裸的孩子紧紧的护着身下，仿佛那就是他的全世界。
男孩头埋得低低的，穿着一双破草鞋，脚趾都被磨破了皮，有鲜红的液体流出来。
季辞柔声道:“他们都被我赶走了，你别害怕！”
小少年这才颤抖着将头慢慢抬起，先是露出一双眼睛，然后是黑黑的一张小脸。
他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放开自己护在怀里的东西。
那是一只狗，也不像狗，小小的一只，比她巴掌要长一点。
有点像二哈，这个朝代应该没有国外传过来的二哈。
只是那一身毛色……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有野狼的血统。
“不怕了，他们被赶走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们吃了你的。”小少年冲怀里的小狗小声说道，模样柔软的不行。
这是他从废墟里面捡来的小狗，是他的全部。
小狗也似乎听懂了小少年的话，哼哼唧唧的应着声，只是那声音虚弱至极，想来应当是饿的。
季辞这才看清楚小男孩的大致模样。
满身的淤青，因为瘦的原因两边脸颊凸的厉害，眼窝凹陷，一副营养不良的身体。
也就是这样瘦弱的身体，自己都吃不饱饭了还要怜悯一条小狗。
“小安？”
季辞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小少年抬头对上季辞的眼睛，里面有恐惧，有疑惑，慢慢的变成了惊喜和不确定。
十岁左右的孩子记性一般都挺好的，小安非常聪慧，很快就认出了眼前之人是谁。
“阿辞姐姐？”
季辞微微一笑，没有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保护一条小狗。
“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知道他现在一定很饿，因为那个地方出来的孩子根本吃不上一顿饱饭。
小少年点头，快速的将小狗抱起跟在她身后。
小安走的摇摇晃晃，可能是因为肚子饿，也可能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原因。
他和阿辞姐姐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身上很脏，很臭，他怕弄到姐姐干净的白衣服上面。
季辞见到他这副模样也不阻止，每个孩子都有他的自尊心，他的是非观价值观。
她不会去干扰它。
她带小安坐到路边一个面摊上，这家有卖包子有卖馄饨还有面条。
店家高兴的招呼季辞落座，回头看到一个小乞丐抱着一条小狗跟在后面，他直接挥舞着汗巾撵人。
他自己糊口都艰难得很，更不会去可怜一个是乞丐和一条小狗。
受苦受难的人多了，眼前的又算什么？
摊主不客气的道:“走！走！走！哪里来的小乞丐，快走开！”
“店家，这孩子是跟我一起。”季辞解释道。
她不会觉得店家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大家都是糊口饭吃，一个小摊位也挣不了多少，她没有理由道理绑架别人要求人家大发善心。
“唉，公子真是好心肠……这年头当心好心被当作驴肝肺哦……”店家自认为的友情提醒道，然后转身就去煮面去了。
季辞也不说话，只是轻轻一笑。
店家也只是好心罢了，她不玻璃心，没觉得这样的店家有什么不好，唯一的不好可能就是管太宽了。
“店家，我要一笼包子，两碗馄饨，三碗面条。”
面摊老板微微一愣，随即看向瘦骨如柴的小乞丐，也没说这么说吃不吃得完的话，直接将面条馄饨扔下锅煮了起来。
小少年抱着小狗站在桌子面前一动不动。
“小安，你坐啊，别害怕，有我在！”
小安这才小心翼翼的坐下。
包子本来就是蒸好的，很快就被端了上来。
“咕咚”一声，季辞清楚的听到吞咽口水的声音。
“吃吧，都是你的。”
小少年眼神亮了几分，抓起一个包子一口就吃掉一个，然后就不动了。
“阿辞姐姐，我可以给它吃一个吗？”小少年看着地上的摇尾巴的小狗。
粮食在小安眼里是极其珍贵的。
在贫民窟人都没得吃更何况是给狗吃？
这是阿辞姐姐用钱买的包子，他不能擅自做主将包子给小狗，他觉得需要经过阿辞姐姐的同意。
季辞没有说话，但表情非常欣慰。
即使小安是贫民窟长大的孩子。
即使他经常吃不饱穿不暖。
即使他爹那样对他的娘，他仍然有一颗善良正直的心。
她很欣慰，小安没有长歪。
季辞笑着拿起一个包子就朝地上的小狗招手，小狗子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的走到她面前，她亲手将包子喂到狗子嘴里。
小狗扑哧扑哧吃得很高兴，小少年看到这一幕也很高兴。
他的阿辞姐姐真的真的太善良了。
他难得吃上了一顿饱饭，更难得的是遇见了阿辞姐姐。
几碗面和馄饨很快下肚，小安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季辞见他吃饱了，这才问道:“小安，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少年的眼神瞬间暗淡下去，眼圈也泛红了。
“我是偷跑出来的，弟弟被阿爹卖给别人了，我想找回弟弟！”
阿娘用命才让两兄弟得以活命，他和弟弟就是阿娘的命。
可弟弟现在没了，阿娘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
他不想让阿娘伤心，所以他才跑出来找弟弟。
“那知道你弟弟被卖到哪里了吗？”
“我偷听到的，好像是卖到崇州了。”
“那你知道崇州在哪儿吗？就这么跑出来？”
小少年似乎是想到什么，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他不知道崇州在哪，也不知道该怎么走，他仅仅是凭着一腔热血。
可离家后他才发现前路走多难走，他没有钱，没有吃的，住的地方也没有。
他饿了两天两夜，和别的小乞丐抢吃的他也抢不过，然后他在废墟里发现了这条小狗。
他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他把小狗当成了弟弟，当做唯一的慰藉。
不管别的孩子怎么打他那他，他都不肯交出小狗。
季辞一看他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还要回家去吗？”
小少年想也不想的就摇头，唯一的牵绊也没了，他对那个家已经没有半分眷念，有的只有滔天的恨意。
“那你有地方去吗？”
他还是摇头。
“要不要跟姐姐走？”
小少年眼睛看着季辞，半晌才开口不确定的道:“可以吗？我可以跟姐姐一起走吗？”
季辞笑着点头。
“那我可以带上小狗吗？”
季辞还是笑着点头。
小安咧嘴笑了，笑的很开心，小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这么容易满足。
季辞又问，“以后要叫我子禾哥哥，能做到吗？”
她还不想做回女儿身，这个时代只有男子才能更方便行事，她没必要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子禾哥哥。”小安亲切的喊着，这一瞬间他头顶的乌云都散开了。
“还有，在你没能力自保之前不许偷偷跑去找你弟弟知道吗？”
崇州太远了，根据记载崇州已经靠近漠国边境了。
“嗯，我都听子禾哥哥的！”
小少年郑重的点头，许下承诺。
地上吃的肚皮圆鼓鼓的狗子也摇着尾巴“旺旺”的叫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