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跗骨之蛆
话音落下。
原本被璀璨圣光覆盖着房间中, 出现了一股黑暗。
这黑暗犹如一把利刃，破开了光明，坚定且不容拒绝地占据了大部分地方。
天使有些慌乱, 脱口而出：“你怎么回来了？”
它没有想到教父这么快就回复了正常，这才敢对谢小舟下手。
现在人还没害死，教父却回来了。
天使想要掩盖它罪证，可教父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看样子, 显然是来不及了。
相比与之前失控，教父已经恢复了冷漠克制模样，他发丝被一丝不苟地梳了起来, 考究西装上不带一丝褶皱。
他走得不疾不徐, 每一步落下时间都相同, 黑暗跟随在身后, 犹如最忠诚奴仆。
教父停留在了明暗交界线地方，锐利目光审视着天使, 再次质疑：“你在做什么？”
天使已经被迫蜷缩在了角落里, 声音颤抖地为自己辩解：“我、我没做什么……”
天使知道，它举动已经是破坏了游戏规则。
可是，它更想要赢，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现在它能做, 只是祈求过去“它”能够聪明一点，尽快把那个人类给解决了。
天使不动声色地将光球护在了怀中：“我当然什么都没做, 只是在这里等着你将那颗心带来——如同钻石般璀璨心。”
教父屈指，用指节轻轻扶了一下左侧单片眼镜，连带着下方银链子也轻轻摇晃。
天使看起来十分狼狈, 那些光鲜亮丽洁白羽毛全都消失不见了, 只余下一对丑陋肉翅, 配上那些密密麻麻眼睛，更显得恶心。
但……这就是天使。
天使生得丑陋，是为了驱赶恶魔，而恶魔长相偏向人类审美，是因为要用皮囊来诱-惑人类犯罪。
四周黑暗如同流水一般汇入了教父影子中，在最极致光暗都消失后，房间恢复了正常。
噼啪——
壁炉里火焰重新跳动了起来，倒映出了橘色火光。
教父目光一转，没有在壁炉前看到那个熟悉身影——谢小舟不见了。
不用他想，肯定是天使搞得鬼。
教父冷漠地问：“人呢？”
天使：“我、我不知道……”
教父眸光一沉，一下就看破了天使伪装，垂在身侧手指微微屈了一屈。
天使惊呼了一声，被一只黑暗凝聚而成手给拎了起来，看样子就像是一只待宰鸡。
“啪嗒”一声。
天使怀中护着光球摔落在了地上，骨碌滚动了一圈过，停留在了教父面前。
教父低头。
在一片金色光辉下，出现了一个清晰场景。
那是过去孤儿院，那些人更是应该早就死去了。
教父抬手压住了西装衣摆，弯下了腰，将光球捡了起来。他30340手指修长分明，扣着圆润光球，淡淡金光照耀在了肌肤上，立即就发出了一阵“滋滋”响动。
这光球是由最为纯粹圣光凝结而成，作用是能够看到过去场景。
而教父是恶魔，光明与黑暗本来就是对立存在，在碰触到后，就在一直不停地互相侵蚀着。
不过教父早就习惯了痛苦，这点轻微痛楚都已经不算什么，他面容平静，垂眸往向了手中光球。
光球正在窥视着过去。
上面出现画面飞快地闪过，最终定格在了某一幕上。
在那里，出现了一个熟悉身影。
那是曾经幼小、绝望自己。
教父眼眸越发深沉，四周隐约冒出了一抹红光。
他从不喜欢提及过去发生事情。
因为那是肮脏污秽、充满了罪恶。在天使操控下，他直面了人类卑劣，差点动摇了他长久以来坚持着信念。
每个人都有不能触碰地方，而这段过去，就是教父逆鳞。
天使敏锐地察觉到了教父身上冒出危险气息。
现在已经瞒不过去了，只能努力挽回一二，它连忙解释：“我只是想用别方法考验一下这个人类，毕竟事关我们赌约……”
教父严苛地说：“这是不合规则。”
天使赔着笑：“我知道我知道……”
按照教父与天使赌约，只要经过七宗罪考验，那个人就是拥有一颗钻石般璀璨心。
现在这般增加难度，是不容许。
教父恪守规则，既然不被容许，就应该改正。他手指微微用力，手中捏着光球发出将要破碎声音。
天使急急道：“你就不想看看，那个人类做出了什么选择吗？”
教父动作顿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迟疑，他看见光球中出现了新画面。
除了过去自己以外，还出现了一个缩小版谢小舟。
这是教父曾经经历过事情，不用看，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鬼使神差地，他手上力道慢慢卸了下去。
于此同时。
过去孤儿院。
在那道诡异紫雾出现后，禁闭中三人都或多或少出现了异常症状。
但还好，在之前拍摄中嘉宾们都已经经历过了七宗罪，稍微产生了免疫。
谢小舟只觉得头有点晕，晃了晃脑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而短发女也是如此。
反应最为激烈是小教父。
他现在看起来格外脆弱，身体不停地颤抖，紧紧咬着牙关，原本冷淡平静脸庞涌现了痛苦痕迹。
谢小舟半跪在了小教父面前，按住了他肩膀，问：“小教父，你怎么了？”
小教父闭了闭眼睛，口中发出了细碎声响，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谢小舟凑近了过去，仔细分辨。
他说是：“离我……远点……”
天使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里面装着各种罪恶，能够引起人类心底最深欲-望。
小教父是恶魔，更是罪恶本身。这紫雾在他身上效用最为显著，能够无期限地激发他本能。
或许，这就是天使想要看到。
让自诩善良人类展现出丑陋真面目，让学习美德恶魔坠入罪恶深渊。
【小教父好可怜啊】
【天使怎么这么恶心，自己没有美德，就不准小教父有吗？】
【看这个样子，小教父不会伤害舟舟吧？】
小教父正在压抑着自己本能。
这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做事情，本应该习以为常，可这一次，比以往来得都要激烈。
疼痛，他需要用疼痛来清醒。割开皮肤，或者刺破血肉。无论怎么样都可以。
小教父正要这么做，突然想到他曾经答应过谢小舟事情，又硬生生止住了。
他答应了，不能伤害自己。
可是……好难受。
以小教父身体为战场，本能与理智不停地拉锯着，带来无尽痛楚。面对他结局只有两个，保持清醒或者彻底沦为被本能掌控着恶魔。
就连小教父自己都不知道会是哪一个，只知道，他现在不想伤害到任何一个人——尤其是谢小舟。
“快……走……”
本能如同浪潮席卷而来，小教父能够感受到皮肤下面，一道道邪恶诡异纹路爬了出来。那个样子，一定很不堪。
他侧开了脸，艰难地说：“不要……看我……”
他是丑陋，罪恶。
不应该出现在那双澄澈眼睛里。
谢小舟并没有听从，黑白分明眼中倒映出了小教父挣扎模样，思绪同时转动了起来。
这是过去发生过事情。
既然他们所见到教父还是理智克制，那么就代表着小教父并没有失控，待在他身边是安全。
更何况，就算现在走了，他们也离开不了孤儿院，之前做一切事情更是白费了。
不如待在小教父身旁，说不定有转机。
谢小舟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决定赌一把。
只见短短手臂抱住了小教父，感受着怀中颤抖着身躯，明明是经过考量后才做出决定，从他口中说出，却格外真诚：“我不会扔下你。”
“永远不对。”他坚定而缓慢地说，“不管你是人，还是恶魔。”
小教父意外地平静了下来，有些茫然：“为什么……”
谢小舟伸手，让两人靠得更近一些，唇角露出了一枚小虎牙：“因为，我喜欢你呀。”
这是并不是大人口中“喜欢”，而是小孩子之间，彼此最为单纯感情，不夹杂任何杂质。
小教父下巴搭在了谢小舟肩膀上，动了一下，两个小孩脸颊蹭在了一起。
他身上痛苦减缓了一些，声音还有些沙哑：“你说，这不是我错。”
谢小舟肯定道：“当然不是你错啦，天使才是坏人。”小孩嗓子稚嫩纯真，带着一股子奶味，软绵绵，“它都把你弄疼了，你还难受吗？”
小教父一直以来，学会就是忍耐，克制一切情绪，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
第一次，有人这么问他。
小教父低垂下了头，喃喃道：“我好难受……很痛……”
那是深入骨髓痛楚。
小教父原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咽下这苦楚，可在谢小舟关切下，终是没有忍住，眼尾冒出了一点水光：“这里很痛……”
也许是忍耐了太久时间，就算是诉说痛苦，小教父嗓音也是平静。
谢小舟轻轻碰了一下他脸颊，感受到上面温度炽热，几乎要将人融化。
他哄道：“你闭上眼睛，亲亲就好了。”
小教父相信了谢小舟话，闭上了眼睛。
谢小舟凑上去，在他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不包含其他含义，只是温柔安抚。
相比于恶魔，人类小孩体温冰凉许多。
小教父觉得脸颊上酥酥麻麻，不知是不是错觉，身上涌动着痛楚也随之减轻不少。他想要看一眼谢小舟，不过还没等他睁开眼睛，就感觉到后颈一疼，失去了意识。
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减轻一些疼痛。
谢小舟伸手扶住了倒下来小教父，抚平了他因痛苦而皱起眉头。
短发女一直没发声，直到现在才开口询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谢小舟费劲地把昏迷过去小教父扶了起来，说：“我要带他出去。”
短发女看了一眼窗外。
现在局势不容乐观，外面都是异化了人类，不是他们这些小胳膊短腿能够应付得了。
短发女不可置信地重复：“出去？”
谢小舟点头：“你过来帮我一下。”
短发女不清楚谢小舟是怎么想，但听到他这么说，还是走了过去，帮了一把手。
谢小舟将小教父手臂搭在了肩膀上，费劲地站了起来，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外面那些人，迟早会找过来。
短发女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地扫了一圈，提出了一个建议：“我觉得以现在情况，还是把他交给天使比较好。”
不能怪短发女自私，这是面对危险时人类本能。
为了活下去，牺牲同类都做得到，更不用说是一个nc了。
谢小舟不擅长用道德绑架，更喜欢用事实说话。他冷静分析：“你觉得天使话可以相信吗？他会给你生路吗？”
短发女没有犹豫太久，就果断地说：“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谢小舟抬眸，望向了不远处30340建筑。
在灰蒙蒙天空下，钟楼依然挺立，时针与分针不停地走动着，每一格都代表着时间消逝。
“时间。”谢小舟呢喃了一声，转过头对短发女说，“我们现在被困在过去时间，需要回到‘现在’，才能完成拍摄。而这个关键点在于时间。”
而钟楼存在正是代表时间，或许，钟楼能够让他们找到回到“现在”路。
这只是谢小舟猜测。不过，孤儿院每一个角落他们都去过了，只有这钟楼未曾进入。
排除所有可能，剩下那一个，那就是真理。
谢小舟用小小身躯搀扶住了昏迷教父，缓慢地走出了禁闭室。
短发女见状，不由问道：“你干嘛要打晕他？这样走多不方便。”
谢小舟也知道这一点，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笑了笑说：“可能只是我一点私心。”
小教父受得苦楚太多了，如果能够让他减缓一些痛苦，也是好。
悬浮在教堂上空天使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按照它想法，这些人类应该迫不及待地互相残杀，让恶魔明白，他这样肮脏存在是不配拥有美德。
可是为什么还会有这样人类存在，愚蠢到去帮助一个恶魔？
天使有些愤怒：“你们还想抵抗吗？人类还有低贱恶魔，就不应该存在……”
“你们会死，会陷入无尽悔恨之中。”
天使声音来到了孤儿院每一个角落。
被异化人类仰起了头，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光球中，出现了这一幕。
教父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只是仔细观察，可以看见眸中多出了一抹情绪。
这些事情，他曾经经历过。
在天使游戏场中，那些平日里遵守规则满口美德人，都变成了奇怪模样。
为了活下来，那些人露出了狰狞脸庞，抛弃了以往坚持，欺骗、羞辱、欺骗……一幕幕上演着。
那是比深渊还要肮脏黑暗。
教父认为，这一切都是他造成。
那些人有罪，但罪不至死。
而他们死，则是来源于教父身上罪恶。这罪孽就如同跗骨之蛆，久久不散。
可是这一次，有人坚定地站在了过去“他”身边，认真地说——不是他错。
天使还被吊在半空中，看不见光球中情景。它察觉到教父情绪发生了波动，还以为事情成了，眼睛中冒出了恶意笑：“怎么样？他做出了什么选择，你满意吗？”
教父声音低不可闻：“或许……是满意。”
禁闭室距离钟楼只有一小段距离，但走起来格外艰难。
谢小舟搀扶着小教父，在掩体后面躲躲藏藏，这才走出去不到一百米路。
前方还守着四五个人，不停地来回走动着。仔细看去，发现他们身上出现了不同程度异化，不再是人类模样了。
谢小舟还在想着该怎么过去，这时，身后发出了轻轻地呻-吟声。
小教父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有点茫然。
其实，在昏迷一瞬间，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无论是被送到天使面前，还是迎接死亡，他都并不意外。
可是没想到，醒来以后第一眼，看见是谢小舟关切目光。
“你醒啦。”谢小舟伸出一截白胖手指，戳了戳小教父脸颊，小声问，“怎么样了？”
小教父反应有些迟钝：“还、还好。”
于是谢小舟又趁机捏了一把。
【我也想捏捏小教父】
【太可爱了！】
【不知道我肚子里鬼婴能不能像小教父和舟舟一样可爱】
其实小教父不是不疼了，而是疼到麻木了，而在这麻木疼痛中他找到了一个平衡点，维持住了理智。
“你要去哪里？”小教父问。
谢小舟指了指前方钟楼：“去那里。”他又抓了抓头发，“不过现在好像过不去了。”
小教父若有所思，站了起来。
谢小舟连忙阻止：“不要……”会被发现。
话还没说完，小教父身影已经吸引到了其他人注意。
那些人停下了动作，死寂眼睛中发出了诡异光芒。
各种声音响了起来，有痛恨，有谴责，还有祈求。
“恶魔。”
“都是因为你罪恶，我们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害死了我们。”
“求求你，跟我走吧，不要再害死无辜人了……”
如果是过去，小教父会因此动摇，可现在，他信念坚定。
那些冲着这边跑来人，还未靠近小教父，就被从黑暗中伸出利爪束缚在了原地，不能再进一步。
谢小舟迟疑地说：“这是你……”
小教父咳嗽了一声，咽下了喉咙中腥甜：“是我。”他侧过头，那诡异邪恶花纹已经爬上了脸颊。
小教父主动地接受了他能力，不在克制压抑，因为……他有想要保护人。
罪恶与否，不是由他人来衡量，而是自己心。
小教父听从了自己心。
谢小舟仰头，看着小教父朝着他伸出了手，他慢慢将手搭了上去。
微光照耀下。
恶魔与人类手交握在了一起。
有了小教父帮助，谢小舟和短发女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钟楼。
钟楼平时并不打开，里面漆黑一片。谢小舟正要摸索着找到道路，就听见小教父说：“这里。”
相比于光明，小教父更适应黑暗，此时他轻易地就找到了上去楼梯。
现在，他已经不再排斥自己身份了。
谢小舟顺着楼梯一路走了上去，最终来到了一处平台上。
从上往下看，可以看见齿轮与零件在不停地转动着。
每动一下，就相对应着外面时针分针转动。
谢小舟找到了扭动齿轮地方，双手握住，用力地向顺时针方向掰动。只是他人小力气也小，用了吃奶劲还是纹丝不动。
短发女连忙上去帮忙。
外面，天使看着这一幕。
它不知道这群人在做什么，但能感觉到，之所以会出现现在情况，就是因为那个人类小孩存在。
杀了他。
一股杀意涌现了出来。
天使翅膀挥动了一下，伴随着火光，一颗颗陨石从天而降，砸向了钟楼。
此时，齿轮开关终于松动了，就差一点……
轰隆——
一颗石头砸在了钟楼楼顶，使得地面一阵晃动。
谢小舟站稳了身体，继续用力。他用力一掰，突然发现，在齿轮开关上多了一双手——小教父也在默默用力。
小教父感觉到了他目光，看了过去。
两人目光交汇，谢小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教父似乎是害羞了，别开了目光。
在三个人努力下，齿轮开关终于动了。
咯噔一声，齿轮转动速度加快，时间也飞快地向前走去。
天使意识到了什么，加快了陨石坠落速度，其中一颗，正对准着谢小舟。
炽热温度席卷而来。
谢小舟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一颗陨石带在火焰而来，下一刻就会将他淹没。
“够了。”在一片火光中，他听到这一道冷漠轻斥。
接着，四周时间暂停了。
风、火焰、陨石……所有一切都暂停了。
谢小舟眼前颜色褪去，等到再次出现色彩时候，已经回到了那个房间。
一抬头，他对上了教父视线。
不是可爱小教父，而是那个身穿西装，隐忍克制教父。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