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变化
透过玻璃窗, 钟楼上时针和分针疯狂地向前转动，快到只残留了一道黑影。
铛——
钟楼中传出了一声闷响。
这似乎是一个预兆，上面时针和分针渐渐停了下来, 从过去来到了现在。
谢小舟睁开了眼睛，原本只有黑白二色世界中重新恢复了光彩。
燃烧着橘色火焰、缠绕在窗口暗绿色爬墙虎、铺在地上灰金色手工地毯……
但他眼瞳中还倒映着过去画面。
钟楼在火光与震颤中解体。
点点火星与瓦片墙砖一同摔落, 眼看着就要崩塌。可小教父不仅没有想着脱身, 反而向前走出了两步。他伸出了手, 想要留住谢小舟, 可却抓了个空，什么都没有留下。
火光转瞬即逝，于一片断壁残垣中, 只留下小教父一个人孤零零身影。
他低垂着头, 发丝散乱地落在额间，脸颊上沾染了烟火气息，透露出一股落寞。
谢小舟想要开口安抚，可一转眼, 小教父模样已经消散了，转而出现在眼前是站得笔直男人。
教父站立在他身侧。
谢小舟微微仰头, 以他角度, 可以看见教父肩膀及腰线条弧度冷硬，情绪内敛，不显一丝一毫。
刚刚在火光中响起那个声音……是教父？
谢小舟目光一转，发现教父手中似乎捏碎了什么东西，半透明碎片落在了他脚尖，手掌上更是出现了火焰灼烧过痕迹。
教父将受了伤手垂在了身侧, 锃亮皮鞋踩过了地上碎片, 发出了清脆声响。
他朝着谢小舟走了过来。
谢小舟觉得有点不适。
看惯了幼年萌化版本小教父, 再面对需要仰视教父，总觉得有点不习惯。
直播间观众们也是同样想法。
【我小教父呢？】
【小教父没有了吗……】
【我好想知道小舟舟消失以后，小教父会有什么反应，节目组来点镜头啊！】
【你们这些花心人，我就是喜欢教父】
脚步声逐渐逼近。
教父从昏暗中走出，壁炉中火光跳跃，照映在了他脸侧，更显得棱角分明冷硬。
不过仔细看去，依旧能看出一部分小教父影子。
看着这一幕，谢小舟突然想到了一点——他回到了过去，遇到了小教父。那么，教父还会记得之前发生事情吗？
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呃……或许还是不要记得比较好。
当时谢小舟身体变得幼稚，连带着神智也朝着低龄化了，做出了一些奇怪举动。
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点尴尬。
正想着，教父已经在面前站定，垂在脸色银色链子微微颤抖，单片镜片上折射着一点橘色光芒。
谢小舟面对教父，又想起了对幼年时期30340小教父揉揉捏捏抱抱举动，心中那一股心虚更加浓烈。
面对着教父临近，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撞到了后面沙发。
“唔——”谢小舟顿时感觉到脚后跟一痛，保持不住平衡，想着身后倒了过去。
他以为会重重摔在沙发上，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等待这个糟糕场面来临。
可等了片刻，想象中画面并没有出现。
一片黑暗中，谢小舟听见了壁炉中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也听见了耳边传来平静地呼吸声。
那纤长睫毛颤动了一下，随之谢小舟睁开了眼睛。只见教父身影近在咫尺，一只宽厚大手托住了他后背。
谢小舟：“……”
这个动作，蛮像是电视剧里才会发生。
还好，这种状态并没有保持太久，在谢小舟安稳地坐在了沙发上后，教父就收回了手。
谢小舟嘴唇动了动：“教父……”
教父沉默地直起了脊背。
谢小舟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了一圈。见教父神情依旧如同以往一般淡漠，稍稍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不记得了吧？
只是在单片眼镜遮挡下，他并没有发现，在教父眼中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情绪。
就像是冰封千年雪地中燃起了一簇火焰，或者说……这火焰一直以来都是存在，只是因为谢小舟，才重新点燃。
【哇哦——】
【你们说，教父还记得之前发生事情吗？】
【我感觉是记得，舟舟不是回到了过去，改变了曾经发生过事情吗？】
直播间中观众们激烈地猜测着。
不管是观众，还是谢小舟和教父，他们忘记悬挂在半空中天使。
天使心有不甘，出来找存在感，丑陋肉翅挣扎了一下：“恶魔，你应该履行我们赌约了！”
谢小舟脱口而出：“什么赌约？”
天使回答：“找到一颗如钻石般璀璨心。”
天使身为正义善良代表，但它从来不相信人类能够存在着美德。
在它看来，人类都是卑劣种族，满口礼仪道德，内心深处却满是邪恶欲-望。
所以，它根本不相信谢小舟会帮助过去小教父。
天使十分有底气地问：“你在过去选择了什么？你一定是为了保命，想要杀死低贱恶魔吧？”
谢小舟：“？”
天使眼中闪烁着恶毒光芒：“或者说，你抛弃了恶魔，独自逃命了？”
结局无非就是这两种。
天使认为，在那种情况下不可能会有人愚蠢到，为了一个恶魔而放弃自己生命。
无数双眼睛挤在了一起，倒映出了谢小舟脸庞，它用着一种温柔语气哄道：“没事，你说吧，不管做出什么决定，都是应该被原谅。”
谢小舟说：“我没有放弃小教父。”
天使：“？”
片刻后，天使发出了古怪笑声：“你以为欺骗有用吗？现在你又犯了欺骗之罪。恶魔，你输了，应该履行赌约交出你性命。”
【这天使自言自语在说什么批话？】
【能不能听懂人话啊】
【舟舟都说了，他没有放弃小教父】
谢小舟不知道天使与教父之间赌约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听到这句话，立即抬眸看向了教父。
教父脸上毫无波澜。
谢小舟正想要说话，眼前突地落下了一片阴影，挡住了视线。教父那略显粗糙手指蹭过了他额头，将一点细碎额发拂到一侧。
他听见教父开口说：“我出去一下。”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用担心。”
谁会担心啊。
谢小舟腹诽了一句，挡在眼前阴影散去，教父身影也消失在了房间中。
与他一同消失，还有死鸡一般天使。
谢小舟望着空荡荡房间，抬手摸了摸教父曾经碰触到地方。
因为恶魔常年生活在阴暗深渊中，与岩浆火焰为伍，所以他们体温比人类高。
现在抚摸上去，还能感受到教父留下来体温。
是他错觉吗？
教父感觉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谢小舟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教父回来，反而听到了一声愤怒嘶吼：“我不会输，我怎么可能会输——”
认真分辨，这话应该是天使说。
不过它不再用那种惺惺作态语气，而是展现出了真实一面。扭曲、歇斯底里，比一个恶魔更像是恶魔。
谢小舟靠近了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向外看去。
教父就站在不远处一片黑暗中，他抬起了右手，上面横陈着一道深可见骨伤疤，鲜血顺着手腕滚落，最后滴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谢小舟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
这是怎么了？
因为教父一直以来都用疼痛克制本能，所以一看到这一幕，谢小舟就想到是教父自己动手。
“不是我。”教父低哑嗓音在走廊中回荡，像是在回答谢小舟疑问，“我答应了你，不会再伤害自己了。”
谢小舟一怔。
他并没有对教父说这样话。
难道说……
谢小舟犹豫着开口：“你还记得？”
教父放任伤口流淌着血液，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当然。”
在规则制衡下，天使不能主动伤害嘉宾，于是就想出了一个主意，将谢小舟送回到过去时间点，让过去不受制约天使来杀死他。
时间就此扭曲。
谢小舟在过去做事情，都会影响到现在。
天使本以为，谢小舟就如同海浪中一滴水，掀不起任何浪花，没想到，他竟然有能力改变结局。
而当教父将错乱时间线拨正回来，过去回忆与现在融为了一体，他当然还记得所有发生事情。
或许，理应发生30340事情产生了变动，教父身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谢小舟莫名地有些尴尬：“是、是吗？”他转移了话题，“天使怎么不见了？”
教父淡淡地说：“跑了。”
赌约结果已经出来了，他应当取走天使性命，可天使却毁约了。
这是违背规则，不被教父允许。
教父本应当去惩戒，可现在，他有着更重要事情。
谢小舟：“怎么会跑了……”
正说着，教父就抬起了手，将手掌展平放在了谢小舟面前。
谢小舟瞅了一眼，看见教父手心中横着一道狭长伤口，殷红鲜血涌出，顺着手腕流下，一直淌入了袖子中。
教父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他。
谢小舟觉得有点怪怪：“你疼吗……？”
教父像是就在等待这个问题，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见他低低地说：“疼。”
谢小舟：……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教父。
教父脸色如常，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压根都看不出疼来。
若不是这条走廊上只有谢小舟和教父两个人，怕是都要以为是别人说了。
谢小舟只好拉过了教父手，帮他仔细地包扎好伤口，又一一地擦拭去上面血迹。
【我怎么觉得教父变了？】
【以前是克制禁-欲，现在是……闷骚？】
【难道是舟舟改变了小教父，也改变了教父吗？】
【回到过去救赎你，这到底是什么感人爱情故事，我宣布，天使就是本届最强红娘！】
教父手很好看。
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每一个指甲都修剪整齐，不带一点突兀。
谢小舟用白帕子擦拭着上面血迹，从指尖到手腕，肉眼可见，苍白肌肤下冒出了黑色花纹，看起来邪恶又美丽。
这花纹，谢小舟在小教父身上也见到过。
他失神了片刻，等反应过来时候，已经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我消失了以后，他怎么样了？”
教父缓慢地说：“他在等你回来。”
庆幸是，他等到了。
那个曾经站在他身旁，没有抛弃他人，回来了。
一直以来，萦绕在教父心中杀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更加深刻情绪。
陌生而又汹涌。
教父不知道该如何诉说。
这情绪一样是不被容许存在，但教父这一次，或许可以不用再克制隐忍。
教父垂下了眼皮，眼瞳中，冒出了一簇绯红焰火。
谢小舟包扎完伤口后，就和教父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不太敢说话。
不知为何，之前他敢诱-惑教父，做出这样那样事情。可等到从过去时间回来，他好像从某种情绪中清醒了过来。
谢小舟：我没有那种世俗欲-望jg
谢小舟不说话，教父也没有要开口意思。他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厚书，在认真阅读上面字。
可只要认真观察，就能发现过了许久，那本书都未曾翻过翻过一页。显然是心不在焉。
没有人说话，谢小舟渐渐地感觉到眼皮有些重。
回到过去不过三天时间，他却已经经历了许多事情。
缩水变小，遇到小教父，躲避追逐……最后又再次回到现在。之前精神紧绷，现在放松了下来，疲倦之意涌了上来。
他捏了自己一下，努力不要睡过去，可还是徒劳无功，最终还是头一歪靠在了沙发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谢小舟察觉到了一个人朝着这边靠近，含糊地说了一声：“让我睡一会儿……”
不知道那个人听到了没有，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有一个温暖东西靠了过来。
谢小舟下意识地抱住了热源。
他恍惚中觉得，这个画面好像什么时候经历过。
只是这一次，这个热源乖乖地待在了他怀里，并没有挣扎，反而更靠近了一些。
教父伸手，将谢小舟拥入了怀中，让他靠在了自己宽阔肩膀上，缓步走入了黑暗中。
铛——
钟楼尽忠职守，每当整点时候，就会传来一声钟响。
谢小舟费劲地睁开了眼睛，揉了揉，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他愣了一下，坐了起来。
掀开被子，可以看见在他身旁有着一个凹陷痕迹，显然是还睡着另外一个人。
谢小舟伸手摸了摸，上面还有余温，应该走了没多久。他下了床，轻轻地喊了一声：“教父？”
没有人回应。
谢小舟推开门走了出去，又来到了有壁炉房间。他看了一圈，没找到教父身影，却见窗户处传来“啪啪”声音。
窗户缝隙中探出了一张脸，有些激动地说：“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谢小舟认出来了，是短发女。
所有嘉宾都折损在了贪婪那一关里面，现在存活下来只有谢小舟和短发女。
短发女说：“你快出来，我知道出去钥匙在哪里了！”
完成拍摄条件是从孤儿院中逃离。
而现在，正是拍摄最后一天，如果不能在今天结束以前离开孤儿院，那么，等待他们是永远被困在这里。
无论是小教父还是教父，对于谢小舟来说，最重要是脱离这个阴间节目。
因为教父不在，谢小舟出入畅通无阻，冲短发女点了点头后，就快步离开了房间。
在途经走廊时候，他看了一下墙壁上挂着画框。
墙壁上有七幅画。
现在有六幅画已经填满了，而还剩下最后一幅，依旧是空荡荡。
那代表着是“色-欲”。
谢小舟一离开走廊，就见短发女迎了上来。
短发女一边走一边说：“回到现在了以后，我就去了以前修女嬷嬷房间，在她房间里发现了一个箱子，箱子里面装得就是大门钥匙”她喘了一口气，“只是，打开箱子需要其他钥匙。”
谢小舟：用钥匙打开箱子，箱子里面装着钥匙，就好像在套娃。
短发女说：“快来。”
两人脚步匆匆，穿过了破败花圃，来到了修女嬷嬷房间。
推开老旧大门，一阵灰尘飘了起来。
谢小舟伸手挥开了面前尘埃，看了过去。
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半透明箱子，上面流动着璀璨金芒，依稀可以看见，里面漂浮着一把黄铜钥匙。
谢小舟走了上去，发现箱子上有着一排钥匙孔，不禁问道：“钥匙呢？”
短发女掏出了一把钥匙：“我试了一下，这个钥匙正要匹配一个钥匙孔。”
那是通过“贪婪”这一关卡得到钥匙。
短发女将钥匙插-入了其中一个钥匙孔，转动了一下，发出了“咔哒”一声，代表着钥匙与锁孔是匹配。
谢小舟身上也有几把钥匙，是分别通过七宗罪考验得来，也按照短发女动作，一一试了过去。
两个人身上总共有六把钥匙，可箱子锁孔却有七个，还差一个。
短发女焦急地拍了一下箱子：“怎么办？”
谢小舟自语：“七宗罪。”
短发女听到这三个字，想了想说：“还剩下色-欲，可是，我们现在又该去哪里找色-欲密室？而且……”
而且色-欲又该怎么通关？
短发女像是想到了一些奇怪画面，脸色变了又变。
谢小舟回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色-欲这一关，应该就是落在了他身上。
那些对待教父肆意妄为，那些平白无故产生想法，全部都来源于色-欲。
可是，回到过去一趟后，他已经抵挡住了色-欲，心中都没有这种世俗欲-望了，为什么还没有出现最后一枚钥匙？
谢小舟不解。
短发女时不时地望向了钟楼：“时间没剩下多少了。”
距离今天结束，还剩下十四个小时。
【留给嘉宾们时间不多了，大家猜猜看，舟舟能不能顺利完成拍摄，买定离手啊】
【我觉得会！】
【大家都老观众了，知道舟舟是不太可能翻车】
【我只是在好奇，七宗罪最后考验会是怎么样？】
【是不是教父亲自上场，有点点期待】
【话说，教父现在在那里？】
教父现在正在追杀天使。
天使能力一般，但胜在如同蟑螂一般顽强生命力，怎么也打不死。每一次濒临死亡时候，都会死里逃生。
按照赌约，天使已经将性命输给了恶魔，可现在它并不认可这个结果。也不相信，谢小舟真拥有一颗钻石般璀璨心。
“不可能，不可能会有这样人类。”
“人类本性就是低劣，我不相信——”
教父屈指，冷漠地捏碎了天使翅膀：“愿赌服输，这是规则，你应当遵守。”
天使现在看起来十分狼狈，每走一步，地上就落下一滩金灿灿血液。但是它仍在逃跑。
口中还叫嚣着：“你以为你有多高尚吗？就算是你赢了，你也是恶魔！你永远控制不了内心罪恶！”
“我看得出，你已经克制不住内心本能了，你想要……”
如果是往常，教父说不定还会因此动摇，可现在他声音毫无波澜：“天使与恶魔并无差别，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模样？”
天使在教父眼中看到了一个不堪、狼狈自己，这与平时标榜光明正义截然相反。
“你永远杀不死我……”就算如此，天使还是费劲地说，“一个恶魔，又怎么可能杀死一个天使。”
“你杀不死我，我还要毁掉你最在意东西……”
听到这话，一直冷静自持教父眸光微微一变。
这是出于本能，无法控制。
天使察觉到了教父情绪变化：“你果然还是堕落了，不管如何克制，你终究是有罪，而这罪，无法消除、无法宽恕！”
教父心神一动，而天使趁着这个机会，逃脱了教父控制，化作了一道璀璨圣光，猛地冲向了其中一个方向。
既然赌约已经结束了，对双方制约都不再存在。那么……它不必再留着那个人类了。
它要毁掉那个人类，看着恶魔失态，看着他堕入深渊之中，被本能控制，并且永世无法挣脱！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