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关于亲情
“没想到班主任告诉我，村里老乡来接我了，我突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的第一反应是奶奶出事了。因为平时我都是自己坐车到镇上，再走回家，运气好的时候碰上一个村的同学，能搭一段儿车，高中三年来，还从来没有人专门接过我。”
李艺君头歪着，靠在墙上，就那么看着桌子上咕嘟冒泡的火锅，她没有拿纸巾擦脸，任凭泪水往下淌。
君姐家也是农村的，小时候家里条件很不好。虽然跟李冰倩比起来，她算是幸福的，最起码她有一个健全的家庭。
但是穷人家的孩子，求学之路真的一言难尽。父母干农活不在家，学校离家远，也都是自己坐车，自己收拾行李，自己洗衣服，有什么事都是自己解决。甚至老师跟家长没有联系方式，走在大街上都不认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儿一点都没错，他们从小就学会了自立自强，因为环境所迫。这一点，李艺君太能感同身受了。
李冰倩胡乱往后抹了一把两边的碎发，又喝了口啤酒，“来接我的是村主任的弟弟，路上我问他，我奶奶没一起来吗，她说奶奶在家等我。我当时听了还稍微抱有一丝幻想，奶奶年纪大了，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正常，最不济的可能摔倒了？我没有再问，也不敢再问，而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可是刚一到村口我就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由远及近的唢呐声，地上的纸钱，满眼都是五颜六色的纸糊的东西，说不上来是什么。这种场面小时候见过很多，我知道我唯一的幻想破灭了。”说这段话的时候，李冰倩竟然出奇得平静，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那天是奶奶出殡的日子，我走进堂屋，看见奶奶躺在冰棺里，她穿戴得很整齐，我印象中她是第一次穿没补丁的衣服。她的脸没有一点血色，很白很白。”
李冰倩眼神空洞，“我大声喊着奶奶，奶奶，喊了很久很久，但是我的奶奶再也听不见了。我守着她，一步也不想离开，那天很热很热，我感觉胸口有一块石头，压得我喘不上气。下葬的时候，我拦着不让他们抬走我的奶奶，可是过来几个人死死地把我拉住，我的奶奶就这样与我阴阳两隔了。可是她说过要看着我考大学，看着我结婚生子的，她食言了。”
听完这些，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李冰倩，因为不管是温晚还是乔青青，或者李艺君，都比她哭得厉害。
温晚边擦眼泪边关掉了桌边的开关，桌上的菜半天都没人动了，锅里的几个菜叶也早就煮烂了。
旁边两桌的学生们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她们，本来大家在嬉笑打闹，后来连说话也变得小声起来。
毫不夸张地说，李冰倩这一顿饭说的话，比她们认识三年说的话都多。她以前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自己家的事儿，也从来不爱跟人亲近，不管说话还是办事儿，都让人有一种很不友好的感觉。
温晚不敢想象，面对爸爸离世，妈妈改嫁，爷爷离世，奶奶离世这一系列的打击，她是怎么度过自己的童年，遭受怎样的白眼，面对什么样的困境，才能走到现在。
她说的只是区区的九牛一毛，这中间十几年，她经历的远不止这些吧？温晚好像有点明白了，一个人性格的形成肯定跟她的经历有关。如果不了解一个人，还是不能贸然评判。
温晚想说点什么安慰李冰倩，但是她感觉什么话语都那么苍白无力。要不是今天这顿火锅，借着一瓶啤酒，她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也不会想起来去给她一点温情。
气氛一度降到冰点，乔青青把自己面前的一堆纸收到垃圾桶，“冰倩，我可能没有办法体会你跟奶奶的感情，但是你应该这么想，奶奶这辈子已经很苦了，她已经尽力了，也该享享福了。”
李冰倩点点头，“一开始我想不明白，奶奶过了头七我就去打暑假工了，因为我的学费还没有着落。我当餐厅服务员端盘子，去工厂做打包员，有时候一边干活我就一边想，奶奶现在也挺享福的，不用再为我操心了，她现在终于能歇歇了。”
李艺君还是刚才的姿势，一直没动，“那你每年学费、住宿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打工挣的吗？”
李冰倩摇摇头，“不是，就暑假我做打包员的时候，我亲妈突然就找我来了，除了她每月不变的三百块钱，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奶奶过世她也没有去。不过她现在看起来过得挺好，财大气粗的，跟我说我大学四年的费用她包了。”
乔青青一听妈妈把大学四年的费用全包了，瞬间心情好转，打开了火锅的开关。
“那看来你妈妈一直在关注你啊，要不然怎么知道你在打暑假工？”温晚的情绪也渐渐平复。
李冰倩淡淡地说：“不知道，我根本就不关心，可能是帮她送钱的那个人告诉她的吧？我当时心里还是很恨她，直接就拒绝了。她一开始条件不好我能理解，但是她条件好了也还是给我三百块钱我理解不了！”
很快，锅就开了，乔青青端起剩下的丸子放进去，“那后来你怎么又同意了？”
“我不同意她就经常去找我，有一次搬一箱很重的货，我不小心扭伤脚住院了，她就去医院里照顾我，让我想起小时候生病，都是她没日没夜的陪着我。我的脚伤快两个月才好，也没挣到钱，所以就同意了啊！”
说完李冰倩夹了个撒尿牛丸就吃起来，边吃边说好烫，提起妈妈，她一改之前伤心的神情，表情和语气都轻松起来。
乔青青吃了一大口牛肉，“你妈妈应该还是爱你的，只不过是生活所迫吧？要不她直接就不找你了。”
李冰倩这会儿吃得更香了，“爱不爱都无所谓，她有钱就让她花！她不让我谈恋爱，说出了学校会遇到条件更好的男人。我就偏要谈恋爱，谁对我好我就跟谁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不管我，我不也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