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启盛国的底线
隔日。
整个案件已经梳理清楚,耶律夜天暂时收押在大理寺监牢当中。
景煜拿着卷宗,神情却有些凝重。
说到这个案子的细节之处,沈逸航的情绪就变得亢奋且暴躁。
“耶律夜天杀人证据确凿,对方也在受审过程中承认了罪行,完全可以定罪!大人,下令张榜吧,将这个畜生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景煜没有立刻下令,而是慎重地说道:“耶律夜天乃是西凉皇族,此事本官须得奏报皇上。”
沈逸航闻言略显得有些不悦,“大人您可不知道,耶律那小子可嚣张得很!一开始还企图蒙混过关,把罪名推到别人头上。要不是有凌曦在场,完美还原了他作案的过程,他恐怕至今还逍遥法外。”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本官并非不治他的罪,只是此人身份特殊,大理寺须得向皇上通报。”
沈逸航还想说什么,凌曦拽了下他的衣袖。
“一切听景大人的安排。你也知道耶律那小子嚣张跋扈,不把我们大理寺放在眼里。如果皇上能够开口,他就算是想仗着西凉国的皇族身份,也得低头认罪。”
说到这,凌曦反而有些担忧景煜。
“只是此事由大理寺挑起,若是西凉国那边施压的话……”
景煜是大理寺卿,无论大理寺做出什么决定,最终都是由他负责。
注意到她眼底那抹淡淡的忧虑,景煜眼神从严肃转为柔和。
“启盛国律法严明,只要耶律夜天犯了罪,就不可能让他逃脱惩罚。大理寺不会放任不管,换做其他部门也不会退让。
这是启盛国的底线。”
听他这么说,凌曦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地。
此事严峻,景煜当即下令备车入宫,连同沈逸航也一并前往。
凌曦留在大理寺中坐镇,刚喘了口气,就听到下面的人来报。
“启禀凌大人,翠香楼的老鸨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
凌曦闻言蹙了蹙眉,他们昨日突审耶律夜天,直到入夜时分才让对方彻底松口认罪。
老鸨作为报案者兼人证,都是在昨晚入夜之后才被放回翠香楼。这才不过几个时辰,怎么又回来了?
“把人带进来吧。”
“是。”
片刻之后,老鸨扭着腰被带到凌曦面前。对方一现身,脸上就堆起了谄媚的笑意。
“小人见过凌大人!”
“起身吧,你来可是有事?”
老鸨扶着腰站起身来,先是心虚地笑了两下,才试探性地开口道。
“其实今日小人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请大人做主。”
“你且说来听听。”
“关于烟波这个案子,耶律公子的下属今早派人来翠香楼与小人仔细谈了谈。他们说愿意支付赔偿金额,替烟波收敛尸首并且赔礼道歉。同时也希望小人能够收回对耶律公子的讼书。”
凌曦闻言眉头一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收回讼书?”
“是这样的,其实烟波家中还有个弟弟。去年她母亲过世,留下年纪不过十一岁的幼弟。逝者已矣,但生者还得活下去。
小人想过了,与其和耶律公子一直打官司,不如双方何解。他们愿意向烟波的弟弟支付赔偿,并且为烟波置办后事。
如此,也算是对烟波有了交代。所以……”
“所以你收了对方多少银子?”
凌曦眯起眼睛,视线瞬间变得锋利。
“耶律夜天的手下花了多少钱,才堵住了你贪婪的心眼?让你做出此等枉顾人命,藐视律法之事!?”
她重重拍了一下身前的案桌,吓得老鸨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人息怒,息怒啊!”
“昨日本官前去翠香楼查案的时候,耶律夜天就曾提到过,你是因为狮子大开口向他索要钱财不成,才派人前来大理寺报案。
本官忙着审查凶手,暂且没有空追究此事。若是查出你却有此等行为,完全可以将你判作此案的共犯处置!”
“大人冤枉,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啊……”
老鸨吓得两股战战,那张涂了厚厚脂粉的脸因为惊恐而扭曲出滑稽的表情。
凌曦冷嗤,“你最好不敢,否则本官决不轻饶。”
然而老鸨跪在地上缓和了片刻之后却又重新抬起头来。
见她并没有退下的意思,一旁的衙役见了不悦地呵斥道:“还不快走,留着在给咱们大人添堵吗?”
老鸨支支吾吾了两声,忐忑不安地说道:“其实小人并非贪图那些胡人的钱财,烟波好歹在我手下也有好几年了,她如今死得凄惨,小人心里也难过。”
原本已经在看其他卷宗的凌曦闻言,分了一丝眼神给对方。
“难为你还有良心。”
老鸨强大的心脏自动忽视了凌曦的嘲讽,自顾自地伪装出一副委屈得模样。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耶律公子昨日从咱们香萃楼被捕,今日就有好些胡商派人前来问询警告。
小人只是担心,若是耶律公子被定罪,那些胡商会把仇怨发泄在我们香萃楼的身上。到时候其他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小人如何担待得起?”
说到最后,她竟是捂着面颊呜呜假哭了两声。
坐在案桌之后的凌曦见状却是一脸淡然,“这个你放心,耶律夜天就算是杀头,也是因为他触犯了我启盛律法。若是那些胡商胆敢骚扰报复,自有官府做主。”
“可是……”
“你若是不放心,本官今晚就派一队官兵去你们翠香楼把守。我倒是要看看,哪个胡商敢来闹事。”
老鸨嘴角抽搐,连忙摆手。
“那,那倒是不必。”
昨日查案的时候,她可是见识过大理寺那些带刀的官兵,一个个身材魁梧,凶神恶煞的。
若真是派这些人去镇守,别说是胡商了,就是寻常客人也不敢来了呀。
想到这,老鸨不由得抬头又窥视了一眼这新上任的寺正。
相比起传统的青天大老爷,凌曦的面相过于艳丽了,而她又这么年轻,少了些威严,总是给人一种花瓶的错觉。
即便是见证了那日凌曦是如何侦查线索,锁定凶手的过程,老鸨还是从心里轻视了凌曦,总觉得能从她手里找到空子钻钻。
“大人,其实小人还有一事想与您商议。不过……”
她左右瞥了两眼,毫不掩饰对其他衙役的嫌弃之意。
凌曦抿唇,“有什么话直接说。”
“这……”
“若是没事,你就退下吧。来人!”
“我说,我说!”
眼看凌曦马上就要下令把自己赶走,老鸨哪里还敢耽搁,赶紧从衣袖中拿出一叠用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
“启禀大人,这是小人昨日清理烟波的房间时从她抽屉里找到的东西。想着或许对此案有用,便拿过来献给大人。”
一听是证物,凌曦总算放下手里的事情正视对方。
“将此物呈上。”
“是。”
老鸨避开原本想要接手的衙役,亲自将油纸包送到了凌曦的案桌上。之后她也并没有及时退下,反而站在案桌前挡住了身后两名衙役的视线。
凌曦小心翼翼解开油纸包,随即瞳孔缩了缩。
“这就是你提供的证物?”
老鸨注视着凌曦俊朗的面庞,意味深长笑了笑。
“希望这东西能对大人审案提供帮助。”
“呵。”
凌曦扯了下嘴角,先是将油纸包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随后在对方期望的眼神中把它重重地扔了出去。
啪——!
伴随一声闷响,油纸包大咧咧地落在公堂之上。其中包裹的厚厚一叠银票散落出来,撒得满地都是。
见到此景,守在大堂上的两名衙役也是怛然失色。
“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外邦贿赂朝廷官员。来人,将她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衙役冲上来就把老鸨按在了地上。
对方吓得魂不附体,哑着嗓子大喊道:“哎呀,冤枉啊,冤枉!”
凌曦站起身来,冷眼怒视着对方。
“冤枉?证据摆在眼前都敢撒谎,本官真是小瞧了你的脸皮。”
“这些都是耶律少爷的手下送来的银子,是他们吩咐小人送来给大人您的。我若是不照做,回去之后必定会被他们报复啊!大人,您行行好,救救小人吧!”
“哼,一派胡言!把她给我丢进大牢里去,关一个晚上好好反省。”
“是!”
老鸨闻言当即涕泗横流地求饶,然而不管她怎么哭闹,凌曦都不为所动。等对方被带走之后,自然有人进来收拾满地的银票。
“东西交于库房存放,切不可遗失。”
“大人放心。”
唐锦骅站在大堂门外求见的时候,正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凌大人,属下有事求见。”
时隔多日再次看到唐锦骅,凌曦心态还是有些微妙。
“何事?”
“是这样,昨日沈少卿派人送了几份需要归档的卷宗过来。属下看到其中有一处忘了落款,便想前来确认一下。”
凌曦接过一看,果然是沈逸航忘了盖章。
“昨日有案子要审,可能是忙中出错。你且放下吧,回头本官拿给他。”
“多谢大人。”
交流过后,凌曦继续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然而她很快发现唐锦骅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旁目视着衙役将一张张银票收拢。
“还有事?”
唐锦骅收回视线,憨厚地摸了摸脑袋。
“没事了,只是属下有些好奇,刚才被带走的就是昨日杀人案的人证吗?属下听闻,那凶犯竟然是西凉国的皇族。”
事关案情,在结案之前都不得向外透露。也就是唐锦骅自己身为司务,有权利接触到卷宗,才能知道一些消息。
凌曦微微蹙眉,正想提醒对方恪守本分,不要打听不该知道的事情时,唐锦骅突然凑上前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望着自己,露出崇拜的神态。
“凌大人真是厉害!属下听说了,那犯人仗着自己是西凉国的皇族,对您与沈少卿多有不敬。没想到落在大人手中连一个晚上都没撑过去,就什么都招了。看来对付这种人,还得用雷霆手段。”
这话听着像是恭维,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雷霆手段,仿佛凌曦审案是刑讯逼供似的。
抿了抿唇,凌曦还是沉声提醒道:“此案还在审理当中,切不可对外透露细节。”
唐锦骅嘿嘿笑了笑,“大人放心,属下知道规矩。那大人您先忙着,属下先回去了。”
转身之际,她脸上的笑意尽数收敛。在与衙役擦身而过时,唐锦骅更是深深看了一眼那厚厚一叠银票。
直到午时过后,景煜与沈逸航才从宫里出来。
凌曦问询赶过去,打听皇上的态度。
“景大人,皇上怎么说?”
烟波死状凄惨,若是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那势必对执法的官府来说是一种打击。同样胡商也会因此变得更加嚣张跋扈,肆意妄为。
景煜神情淡淡,辩不出喜怒。但他在开口之前,却看了沈逸航一眼。
“皇上已经允准将耶律夜天暂时收押。”
“暂时?”凌曦面露不解,“此案已经可以确定是他作为,为何只是暂时?”
“耶律毕竟是西凉皇族,而死者却只是一名身份低微的妓子。若是因此直接将耶律夜天定罪,想来西凉国那边定不会轻易接受。
为了两国邦交,皇上的意思是命大理寺继续追查耶律夜天之前犯下的罪行。若是能找到他屡次犯案的证据,到时候数罪并罚,方可让西凉国人无话可说。”
凌曦听完之后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老鸨前来报案时曾经提到耶律夜天很可能是个惯犯的事情,皇上希望大理寺能够查清楚。”
“这件事并未写入卷宗,皇上怎么会知道?”凌曦满心疑惑,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沈逸航的身上,“沈少卿?”
“咳咳咳!”
沈逸航以拳抵唇重重咳了好几声,脸色涨红。
“对不住,是我一时嘴快,说漏了。”
凌曦当即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当着景煜的面,她都想骂人了。
明明靠一个案子就能定罪的事情,现在搞得如此复杂。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揽事吗?
“既如此,后续案子就交给沈少卿负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