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我是你的舅舅
伴随着邹进的描述,凌曦仿佛被带回到了那个对许氏一族来说风雨飘摇的转折时期。
“许氏一族蒙冤后,外公带着母亲秘密搬去了蜀中。除了我爹之外,并无其他人知晓。”
“原来如此,难怪我多方打听,都没得到他们的消息。”
凌曦垂眸,“那时外公与母亲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应该是不想要连累舅舅,才故意与你断了联系。没想到还是让你受尽了苦楚。”
邹进眼眶湿润,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我一个大男人,受些苦又有什么关系。只是可恨,凌宇尧居然与冤枉你母亲的凶手之女结为夫妻。若非我无权无势,定要想办法取他狗命!”
说起凌宇尧,邹进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凌曦抿了抿唇瓣,“此事与爹无关。”
“怎会与他无关?要不是他这个负心汉,你母亲与外公又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凌曦摇头,其中细节不方便说明,只能简单解释道。
“当年冤枉许氏一族的人的确是宋旌华父女,但真正操纵他们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实不相瞒,这些年来我与爹一直都在追查此事,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为我们许氏平反。”
“……”
邹进沉默了好半晌,最终紧拧着眉头问道。
“凌曦,你实话告诉舅舅,你已经查到了多少?”然而不等凌曦开口,他又急躁地打断道,“你能找到莿州城来,想必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听舅舅一句劝,这件事不要再管了,赶紧回京都去!”
“为何!?”
“你已经遇袭两次,难道还不明白吗?你说的幕后凶手,已经盯上你了。”
“既然已经盯上我,那留在莿州和返回京都又有什么区别。对方都将宋旌华当成狗一样使唤,想来地位不会低。舅舅不会以为,我留在京都就能逃得过吧?”
“那也好过莫名其妙地死在莿州!”
邹进越说越激动,扯到了胳膊处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凌曦伸手将他扶住,“舅舅能说出这种话,看来必定是知道一部分真相的。那么您能不能告诉我,当初为什么来莿州,还当了卫府的管家。还有,羽蛇的标志究竟代表着什么?”
“!!!”
邹进吸气,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在与凌曦的对话中,对方一直有意无意地引导着自己。
“你……”
凌曦目光卿澈明亮,就像是一汪清泉,不容半点泥沙污染。
面对这样的眼睛,邹进实在是说不出谎话。
“哎,罢了。如今我身份已经暴露,就算此刻不说,等知府大人回来也会对我进行审讯。
其实当年在我与你母亲外公失去联络后,就回到了老家,没想到几年后却突然遭到了不明身份之人的追杀。”
“追杀!?”
“就是那群身上纹着羽蛇刺青的杀手!”邹进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旧心有余悸,“亏得我孑然一身,没什么家眷拖累,当机立断逃离了老家,更名改姓开始了流浪的日子。来到莿州城,多少也是一个意外。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与你相见的一天。
你不知道,当你踏入卫府的那一刻,我还以为又看到了你母亲。你完美继承了她的容貌,尤其是眉眼,简直与她如出一辙。
我心生怀疑,便借着管家的便利从老爷那打听到了你的身份。在得知你的父亲就是刑部尚书凌宇尧时,我更是肯定了你的身份。”
凌曦眯了眯眼,“无头鬼的事情,舅舅知道多少?”
邹进苦笑,“你该不会以为,无头鬼是我搞不出来的吧?说实话,我若是有那个本事,何至于沦落到如今给别人当牛做马的地步。”
想到邹进刚才在竹林中还差点被无头鬼射杀的场景,凌曦又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倒也不是怀疑舅舅,只是许多事情都太过巧合。”
“我明白。其实关于无头鬼的事情,也是在你来了莿州城,查到了羽蛇刺青之后我才知晓的。”
卫烁之前下令全城搜查有羽蛇刺青的人,故而邹进这个说法也没什么漏洞。
凌曦淡淡一笑,对他的戒心放下了一大半。
“多谢舅舅关心,只是这个案子是皇上派遣的,若是不完成任务,那便是抗旨不遵。不管这些带着羽蛇刺青的死者是不是当年杀害我母亲与外公的人,我都会查下去。”
看到她这般笃定倔强的模样,邹进知道劝不住,只能幽幽叹气。
“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像你母亲。”
两人在马车中又寒暄了几句,卫府便到了。
等马车停好后,凌曦扶着邹进下车。谁知当她把车帘掀开时,才发现坐在前室驾车的并非寻常车夫,而是景煜。
“景大人!?你怎么……”
凌曦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了景煜幽深的眸色,自然不难猜到她与邹进刚才在马车中的谈话被对方听了去。
就算他们两人全程压低了声音,也抵不住景煜的耳聪目明。
“来人,叫大夫来给邹管家疗伤。凌曦,你随我来。”
不放心地看了邹进一眼,凌曦咬着牙跟着景煜去了他所住的厢房。
在房门关闭的瞬间,景煜就下达的指令。
“这个案子你不要再跟了,立刻启程回京都。”
“!!!”
凌曦猛然抬起头来,目光决然。
“不行。”
“本官是大理寺卿,有权决定你的去留。”
“可我来此受的是皇命!”凌曦梗着脖子与景煜对峙,“景大人刚才既然坐在马车上,应该听到了我和邹进的谈话。如果你也是因为害怕我遇到危险就让我离开的话,那么我只有一个回答。除非查清此案,否则我死也不会走。”
景煜跨步来到凌曦跟前,两人之间几乎只剩下一拳的距离,凌曦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急促灼热的呼吸。
就在凌曦以为对方要利用自己的官职强行施压,甚至动用武力的时候,却听景煜轻柔地说了两个字。
“听话!”
凌曦猛然一震,上一秒才武装起来的内心在下一秒便丢盔卸甲。
她对上景煜那双集担忧、温柔甚至淡淡恐惧等复杂情绪的眼眸,很难说出否定的答案。
凌曦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强迫把视线移开。
“不行。”
她后退半步,干脆垂下头来不和对方有任何视线上的接触。
“下官在皇上面前立了军令状,若是不破此案,便是欺君之罪。”
“案子本官来破,你只需……”
“这是下官的任务,与景大人无关。”凌曦强硬地打断景煜的话,“景大人能不远千里赶来莿州相助,下官已经十分感激。至于无头鬼案,于公于私,下官都不会放弃。倘若景大人实在嫌恶下官,可以写奏折传回京都,请皇上罢免下官的职务。”
“……”
景煜纤薄的唇瓣紧抿着,瞪着凌曦的眼神好好似不认识她一般。
而凌曦自知这种话说出口势必伤人心,故而说罢之后也不敢看景煜的表情,直接转身从他的房间离开。
傍晚时分,卫烁返回府邸。
第一件事便是将邹进召到跟前训斥审问。
凌曦得知之后立刻前往,抵达正堂的时候恰好听到邹进的辩解。
“老爷息怒,小人真的只是担心您与凌评事等人的安危。”
“还不肯说实话?是不是非要我下令将你打入大牢,你才肯交代?”
“知府大人!”
凌曦大步踏入正堂,郑重地向其拱手行礼后,竟是一撩衣袍直挺挺跪了下来。
“凌评事,你这是做什么!?”
卫烁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然而凌曦执意不肯起身,“知府大人息怒,今日邹进赶往竹林相救,其实都是为了下官。”
卫烁一头雾水,“本官知道是邹进替你挡了箭,但他动机不纯……”
“他是下官的舅舅。”
景煜赶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了这一句。
卫烁动作僵住,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邹进。
“凌评事莫不是在说小,邹进怎么会是你舅舅?”
“此事当真。”凌曦平心静气地解释道,“实不相瞒,下官母族在近二十年前出了一些意外,从京都迁到了蜀中避难。而舅舅原名许进,也是在灾祸之后更名换姓,躲到了莿州城内,阴差阳错成为了卫府的管事。”
卫烁:“……”
凌曦吸气,“在下官入住卫府后,舅舅认出了下官的身份,故而才会格外在意下官的安危,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全替下官挡住无头鬼的偷袭。
今日下官恳请卫大人能够网开一面,饶过舅舅。”
卫烁扶额,好半晌没能缓过来。
“邹进居然是你舅舅,这,这真是……”
“卫大人问责邹进,无非是因为他无缘无故出现在竹林当中。但如今既然已经能够确认他与凌曦的关系,那么这层嫌疑便不存在了。”
景煜突然开口,居然在帮凌曦求情。
“不过按照查案的流程,明日还是得让邹进去衙门走一趟,把今日遭遇无头鬼的经过报备在案。
卫大人,您以为如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既然能证明邹进没什么嫌疑,自然没有强行问责的必要。
卫烁叹了口气,“本官知道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凌评事快快请起吧!”
有了这句承诺,凌曦这回才顺着对方的力道起身。
同时卫烁也不忘关心邹进的伤势,“邹管家,你的伤怎么样?”
“谢老爷关心,小人只是皮外伤。杨大夫也已经过来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
说完这话,现场陷入短暂的沉默。
邹进看出卫烁神情当中的尴尬,主动拱手道:“老爷,小人当初落难时,是老爷与夫人的收留才捡回了一条命。如若老爷不嫌弃,小人愿意一辈子伺候您与夫人。”
凌曦闻言却微微蹙眉,以她的想法,等案子结束之后,肯定是要将邹进带回京都的。
卫烁也是个人精,既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但也不否认。
“此事之后再议。”
虽然邹进的真实身份是凌曦的舅舅,但他并没有卸任卫府管家一职。
卫烁一开始还有些疑虑,担忧继续将邹进当做下人使唤,会让凌曦感到不快。却不想凌曦却主动找上他,希望在案情查清之前保留邹进的职位。
“对舅舅而言,知府大人与尊夫人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不管以后如何,眼下还希望知府大人能让舅舅继续留在卫府报恩。”
“凌评事这么说就客气了。我救了你舅舅,你又救了我夫人,如此说来,咱们之间就是缘分深厚。”
凌曦勾唇浅笑,“知府大人所言极是。”
两人达成了默契后,凌曦便返回自己房间休息。在路过景煜所在的房间时,意外地发现其中居然没有点灯。
“奇怪,这个时辰居然不在吗?”
正疑惑着,霍子轩疾步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二少爷,您之前叫小人查的东西有结果了。”
凌曦招手,谨慎地把人叫进屋内详谈。
“如何?”
“虽然莿州城的百姓都认为这种紫色的野花能够致幻,但其实它并没有毒。”
“没毒吗?”
凌曦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之前卫夫人和衙门的仵作都有证言。
霍子轩把从药铺大夫那听来的话仔细转述给她,“虽然没毒,但这种花却有种神奇之处,就是与其他药物混在一起的时候,能够放大另外一半的功效。”
啪——!
凌曦脑海中由困惑组成的一根弦瞬间断开。
“我知道了,染坊里的颜料都是从植物以及矿石中提取而来,多少会带些轻微的毒性。还有城中的百姓,多而不少会在日常饮食中选择野菜野果类的东西。
但凡这些东西与紫色野花混合,其中轻微的毒素就会被放大,从而出现中毒的症状。百姓们不了解其中原理,久而久之便认为是紫色野花有毒。”
分析完这些,凌曦却再次陷入沉思。
如果野花无毒,她所服用的汤水也无毒,那日晚上的噩梦难不成只是一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