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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潘辕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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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两个红绿灯的距离,潘吉与华枫灵兵分两路,赴宴完毕。

    一辆6系,一辆玛莎,前后脚稳稳停在好运来大饭店门口。

    在茶壶、茶具店随处可见的德隆镇,华枫灵也将好运来大饭店的一楼做成开放式,吸引顾客、游客参观。

    往左是雕花中式大门,匾名“潘辕轩”,纯铜拉手古色古香。

    推门而入,镂空展柜鳞次栉比,光壶、提梁壶、西施壶等林列其中,热销壶种应有尽有,灯光之明亮,堪比珠宝柜台。

    往右是饭店大厅,视野尽头满是高大植株,格调高雅,绿植红果,鸿运当头,与金石色地砖高度契合,既可以爬梯前行,也可以搭乘四层电梯。

    除“潘辕轩”外,潘家在德隆宾馆也有家名为“庆悦堂”的茶壶店,归潘吉管理。

    有丰厚家业支撑,他每年只要完成华枫灵的最低要求,赚齐九万块的店铺房租即可。

    这对潘吉的教育成本投入来说绝对算不上要求高,他先后赴英、赴加留学,回国后师从国家高级工艺美术师。

    拜师宴大设二十余桌,紫砂圈子有头有脸的人物欢聚一堂,一时风光无二。

    但即使生于紫砂世家,背靠爷爷潘仁顺、父亲潘德信两位高工,潘吉的制壶能力似乎并未得到很好发挥。

    三年出师后,潘吉即便无需早起,也只是将更多时间花费在挚爱的游戏上。

    手工壶产出仅为一年两把,还是华枫灵年中、年尾逼着检验的成果。

    听见潘吉申领房租的请求,华枫灵的语气算不上好,“你前几年不是收入还可以吗,怎么现在又来问我要房租了?”

    “行情不好,没前几年那样的势头了,经济萧条。”潘吉垂着眼睛,轻而易举露出可怜巴巴的忠厚模样。

    华枫灵是潘家主心骨,她的出色滋养着巨婴丈夫及巨婴儿子的生长。

    美貌似乎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有一身过人的挣钱本领。

    但自从儿子婚姻出现缝隙到全面崩盘,她的心情就像没出过太阳,甚至无心打扮,一头优越浓密的波浪大卷被剪至齐肩。

    “你的老客户呢?”

    潘吉接过华枫灵递来的茶,呡了口,说:“和老客户肯定保持着联系,逢年过节我还都送了礼,但他们说是有个黑化紫砂壶的节目,最近都不买这个送人了。”

    那点不悦之色很快转为平静,思考潘吉的理由后,她问:“几号要交?”

    “17号。”潘吉答。

    紫砂壶作为高端工艺品,随着国人生活及审美水平大幅提高,价格与价值齐飞,遭外界觊觎良久。

    而节目的推出,揭露了近年来紫砂市场秩序的紊乱与黑心造假现象,矛头直指像盘龙镇山一般占据紫砂江湖的德隆镇。

    恶评及负面声音深深冲击着多以个体形态谋生,收入来源不稳定的紫砂从业者。

    “都是这帮外地人做的好事,拿假泥料做壶,用烂货假装纯手工壶,还赶工压价,扰乱市场。”潘吉愤懑不平地说。

    比起普遍日上三竿才起床开店的德隆镇人,外地来人更有危机意识。

    他们不过慢节奏生活,不四处喝茶聊天,因无法背靠名门,水平有限,靠使用模具代工自制批发廉价壶,薄利多销,迅速挤压德隆镇本地市场。

    潘家面上是紫砂壶世家,基业深厚,但传承到潘德信这辈,他只顾按自己性子做壶养花炒股,心思并不放在对外出售上头。

    长年累月下来,潘家壶仅维持住当地内行的好口碑,收益相当寡淡,往往不及好运来大饭店的五分之一。

    而华枫灵掌握经济权与话语权,投资有方,在房市兴旺时积极购入多套商用房,是隐形收租大户。

    至此,作为收入大头,好运来大饭店的消费主体本就是当地居民,而非前来旅游探店的游客。

    紫砂壶风波对潘家影响始终在可控范围之内。

    任何一个健康的行业必然会经历外来冲击,华枫灵不以为然,看着潘吉说:“把你的信用卡交出来。”

    原是给颗糖再给个巴掌。

    潘吉的不高兴很浅显,他松开捏着小茶杯的手指,杯底几粒黑色茶叶碎在澄黄的茶汤里晃荡。

    注意到儿子的脸色瞬间灰暗,华枫灵不为所动,她从不认为自己溺爱孩子,必要时刻就会展开经济制裁。

    儿子的调子很难定性,永远游离在听话与叛逆之间。

    他离开家乡,出国读书,四年学成却未取得毕业证书;他品行端正,礼貌温和,却会在与篮球好友聚餐会参与酒后斗殴,留下行政处罚记录;他物欲寡淡,不近女色,却会突然因为要追某个女同学,在家发癫发狂必须要买百万豪车。

    起初,华枫灵并不看好程天然。

    早年家境富裕的女孩多心高气傲,习惯受人追捧,而后期家道中落,沾不到半点好处不说,必定养得一身旧时毛病,绝非是从事服务业的好人才。

    做潘家儿媳,除传宗接代外,更要接手好运来大饭店。

    但婚后的发展出乎她意料,程天然真能在饭店牢牢坐住,下至洗碗工,上到大堂经理,一个个岗位做过去,且样样拿得出手。

    她是满意了,但谁能想到,这对小夫妻会在看似最平常的传宗接代上出问题?

    苦口婆心外加软硬兼施,劝儿子结束冷战早日归家,他却始终游离在外,坚持己见。

    后来得知经过,原是程天然与他人有染,让儿子做接盘侠,怪不得他拼死拼活非要离婚。

    想起当时自己逼得儿子身无分文,而他一声不吭,日日躲在好运来大饭店的休息室睡觉,华枫灵依旧有些心疼。

    一壶茶喝完,在电茶炉哼哧哼哧向上吸取纯净水的声音中,华枫灵说:“你今天看见程天然了吗?”

    潘吉很少与人起正面冲击,他的反抗总伴着浅显、隐晦而漫长的特点。

    面上低头玩手机游戏,像是毫不在意,但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与他平日玩游戏的样子不同。

    他眼尾耷拉得更明显,眉头紧皱着,嘴角下垂。

    如果问他是否不满,他会否认,但低气压会持续到脱离经济制裁后的很多天后。

    “见到了。”潘吉回答。

    “她现在怎么样?”

    潘吉说得随意:“她现在倒不长痘了。”

    没见过程天然的人,可能无法知晓黄种人的冷白皮可以到何种程度。

    但好皮肤的程天然却在进入好运来大饭店后接连爆痘烂脸,不化妆几乎难以见人。

    程天然只解释为她皮肤敏感,不言而喻,刚装修完毕的好运来饭店污染严重,是导致她皮肤损毁的主要原因。

    潘家无人认同,觉得程天然是在推卸责任。

    儿子提这一嘴,华枫灵才蓦然想起,不管程天然理由为何,她的皮肤确实恢复到结婚以前。

    华枫灵不会与潘吉一般,只看人外表,她更在意的是程天然的状态。

    离婚前夕,程天然像个人形骷髅,眼窝凹陷,几个月不曾合眼的模样。

    今日一见,虽气色不佳,但至少有了个人样。

    即使潘吉反复强调程天然不可能会患上抑郁症,但她的担心不失为有根有据。

    离婚之事可大可小,但若是出了一个自杀的儿媳,舆论风波就足以压死人,饭店生意多讲究喜气,不可能不受影响。

    这也是华枫灵忍下一口气,离婚时甘愿付出一部分经济补偿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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