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的游戏
雪停了。
左清乐将雨刮器关掉，将方向盘打了一圈回正，突然开口问道：“您为什么大老远跑来找付渊呢？”
“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外地来的。”
“看车牌号。”
唐涟愣了愣，没想到他打个手电筒修车的功夫，就把车牌号记住了。
“明天是他生日，我想给他个惊喜。”
付渊的生日……左清乐瞄了一眼唐涟亮着屏的手机，显示是12月30日晚上11点45分。
“呼，那他肯定很惊喜。”左清乐笑道。他从未听付渊讲起过家里的事，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唐涟还是二十多岁的模样，是因为付渊对她的记忆止步于此。
左清乐又打了一圈方向盘，直直地驶入地下车库。
付渊说在这里见面。
“您想好怎么给他惊喜了吗？”
一说到这个唐涟就头疼：“我平时工作忙，没空陪他，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就给他带了个……”
“我去。”唐涟扭头向后排看去，差点口吐芬芳。
左清乐随即扭过头，忍俊不禁。
原来她给付渊带了个蛋糕，但是刚刚推车的功夫，这蛋糕早就翻了个面，躺到座位底下，面目全非。
“没事……”左清乐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忍着先不笑出声。
唐涟抱着一坨蛋糕哭笑不得。
汽车缓缓前行，最后在停车场a区停下。
付渊只说停在a区，没说具体位置。
左清乐扭头，温和说道：“您先在这儿等会，一会我把他带过来可以吗？”
唐涟正用手机地图搜索最近的饭店，试图补救，她急忙点点头。
停车场热闹了几分，有不少往来的车辆和行人，左清乐呼出一口雾气，又搓了搓手。
他有预感，付渊就在某处观察着，只是他看不见。
果然，原地站了一会，一辆车从他面前缓缓驶过后，视野里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靠着墙，站在一个空着停车位之后，整个人埋在阴影下，手插兜，只穿着一件白t恤，笑望着他。
左清乐迈了两步，一辆车又从他们中间经过，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下一秒，付渊站到了他面前。
他们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看着像不太熟。
付渊脸色正常了很多，不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左清乐盯着他，心想。
他又将视线挪到付渊的眉眼，眼波流转之间，付渊正向他逐渐靠近……
“叮。”付渊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
左清乐抓住他的手腕，他的手腕居然有些温热，裸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没冻成冰，身体素质也是真好。
他有了人的体温。
“你还记得我？”付渊任由左清乐大力抓着手腕，憋了半天，憋出来一个很蠢的问题。
“不记得，我是npc。”左清乐松开他的手腕。
付渊的手腕被捏得通红。
“但我记得某人一边答应得欢，一边把我推开。”
“……你不该来的。”
“所以……你不希望我出现在这里？”左清乐将视线挪到一旁。
又一辆车亮着黄色的车灯徐徐驶来，照亮了付渊半边脸。
付渊抓住左清乐的手腕，将他猛地圈进自己怀里。
一下，两下，三下。
他心跳得很快，很有利，左清乐似乎明白了陆鹤所说，第一次认识到他是个真正的人。
自己的喉咙有些发酸，左清乐吸吸鼻子，也环住了他。
付渊又将左清乐环得紧了些，甚至将头都埋到他的颈窝，温热的气息喷在左清乐的肩颈，左清乐只好安抚似的摸着他的脑袋。
眼皮突然跳了两下，左上角出现了时间，左清乐技能短暂恢复了。
时间显示是23点59分。
左清乐温和地抚摸着他，像是在顺大狗狗的毛，他笑道：“刚才见到你之前，我一直在想，怎么能顺利带你出去，怎么完成任务，怎么活下来，怎么跟你解释这些……”
付渊笑了：“我也是。”
“但现在我只想着一件事。”
“什么？”付渊的头被迫被左清乐抬起来，与他对视，眼睛发亮。
“生日快乐。”左清乐的眼睛里也映出了付渊的模样。
时针指向零点零分。
“现在没有蛋糕，你对着我许愿吧，能实现我一定实现。”
付渊脸上闪过一丝迷茫，过了片刻才后知后觉，今天是他的生日。
“你在的世界里，也是今天吗？”
他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意思应该是现实世界里，今天是不是他的生日。
左清乐算了算自己离开的时间，缓缓点头。
付渊抿唇笑道：“我的愿望是——”
“告诉我你的名字。”
“嗯？”左清乐歪歪头。
“你的名字。”
左清乐愣了一下：“我叫左……清乐。”
他才发现自己一直没告诉付渊名字，甚至去年当志愿者时都没有告诉他，连微信都没加，手机号码也没有给他备注……
左清乐抬起头望着他。
付渊握住他的手：“你好，左清乐，我叫付渊。”
左清乐勾起嘴角。
“行了，煽情的流程走完了吧。”抓着他的手，左清乐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你的任务是什么？”
付渊心里刚升起一股暖流，以为感受到了什么人间大爱，下一秒他的手就被左清乐松开。
还是老样子，脑子里只剩正事，付渊哭笑不得。
“你要听实话？”
“你敢骗我，杀了你我自己出去。”左清乐恶狠狠地说道，但是在付渊眼里就是炸毛的小猫。
“咳。”付渊清清嗓子，讲了实情。
左清乐思索片刻：“原来如此……所以他现在在你房间，游戏环境改变带来的影响也不大，因为他自己送上门了。”
“你怎么办？”付渊皱起眉头。
“我还有个游戏没通关，是吧。”
是替代了风安守的收容所那局……
“之前你把我拍出去的时间，都是在完成任务，缓冲的时间里，我猜你一是怕我卡在游戏里，二是怕我再揭你老底尴尬。”
“你现在就在揭我老底。”付渊扶额。
“但是收容所那局，并没有完成，你是强行把我送出去的，所以……”变成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左清乐有些说不下去。
付渊笑道：“我没事。”
“咳，陆鹤说只要戴上戒指我就能再出去，找到自己的游戏，所以我会回去再通关，你就不用管我了。”左清乐快速说着，生怕说慢了付渊说“不”。
付渊沉默了良久。
“左清乐，你听我说……”
“杀掉你再出去是不可能的，那我进来干什么。”
“你打不过门口那个守卫。”付渊沉下脸来，“你怎么能出去？”
“我有办法。”
“左……”
“没有时间了，左声跑了怎么办？”左清乐抓住他的手，严声厉色道。
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左清乐又缓缓松开，与付渊隔开一个人的距离。
“有个人也来了，就在车里等着。”
付渊眯起眼睛：“看见了。”
他的反应很平淡。
“你不认识她吗？”
“是我妈，但也只是一组数据。”付渊只看了一眼车内，又将视线放到左清乐身上。
“那你为什么为了她，屠了这个酒店？”左清乐丝毫不给他面子。
他的技能恢复了，可以看到付渊在这局游戏经历了什么。
他在雪夜出没，在枪林弹雨中存活，收集了七个弹壳后，最后一天夜晚，他在路边见到了一个穿着制服的女子。
黑黢黢的枪口对着他，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愣住了。
“妈？”他颤抖着叫出这个称呼。
唐涟也认得他，只叫他拿了弹壳赶快跑。
后来，唐涟放走付渊被发现了。
付渊满身是血，不知是裂开的伤口的，还是那一片尸海的，他面无表情地站在电梯里，任由鲜血一滴滴地从身上淌下……
最后，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床单，窗外还在下着雪，窗内他静静入眠，不只是入眠还是昏迷……
虚弱地醒来后，他戴上了床头那枚戒指。
左清乐喉结微动，又感觉有些酸涩。
绝望、寒冷，这是他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