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下山(二)
“他把你埋葬在了过去,还是你自己把自己埋在了过去。”在梦里,狐司虞仿佛回到了从前,有一个人坐在他的身边说着这样的话,那个人还和从前一样,当阳光洒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总是眯起眼睛享受,仿佛得到了莫大恩赐,那怕一阵风,对他来说,都是天下间最好的东西。
“你还不如杀了我。”狐司虞却这般的回应着,他以前应该也是这么对他说的,但是这人不但不听,还在自己的身上种下了让他最痛苦的诅咒。
“杀了你?”撩开帘子的姜澜皱着眉头,但是很快就接了下句:“想死死远点儿。”
“哎……”狐司虞被当头一喝,睁开了眼睛,才知道自己是说了梦话。
“师兄,我们先下车吧。”姜澜说着:“我们到了下面的小镇,你先去寻一寻你的下人,我在这儿等你。”对着张寅之,她倒是客气的很,然后一双眼睛狠狠地瞪了一眼狐司虞,把狐司虞看的十分不自然。
张寅之看着狐司虞倾斜的身体,又看了看姜澜的眼神,心里一阵游荡,他很不是滋味,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听了刚才他胡大哥那样的话,他就觉得很不舒服,现在看着他的胡大哥这般躲避的模样,心里更不舒服。
“姜执事……”张寅之鼓起勇气说着。
“师兄,有何吩咐?”
“你能不能对我胡大哥好点儿。”张寅之忽然说着:“别这么吓他好不好。”
“嗯?”姜澜一愣,转而和张寅之相互对视,当然,这个小伙子迎来的目光还有狐司虞的。
“好。”姜澜十分客气:“我原本也没有打算针对他,而且既然是玄镜师兄推荐的人,虽然与我心中的落差有些大,但是师兄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既然师兄你也这么说了,那我自然会有分寸。”
“嗯?”这下轮到刚刚睡醒的狐司虞发呆了:“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却没有人理他。
“师兄,请。”姜澜招呼着张寅之下车,然后狠狠地将马车门一关,咚的一声把狐司虞一个人留在了里面。
前脚刚说要对他好一点儿,后脚就把狐司虞吓了一跳。
“呸,半瞎子。”狐司虞嘴里嘟囔着,然后转了个方向,准备继续睡去,只是希望不要再梦见那个男人才好。
可还未等到他睡着,那个门就被重新打开,一脸兴奋的张寅之和姜澜重新出现在狐司虞眼前。
“胡大哥。”张寅之和姜澜抬着木箱子,放在车轿上,往里一推。
“什么东西?”狐司虞睁开眼睛,不解的看着箱子里面的东西,只是一愣,才发现里面瓶瓶罐罐琳琅满目,尽是酒器。
这一下子,狐司虞仿佛被打了鸡血一样,腾的一下就坐了起来,直挺挺的看着箱子,炯炯有神目光散发着光辉,双手轻轻一搓:“还是你懂我啊。”
“嘿嘿。”张寅之对姜澜道了谢,在后者尽是鄙夷的眼神中上了车,自然,她的鄙夷,应该是源自于对一个酒鬼的不敬。
“我跟赖师傅告过别了。”张寅之说着:“他说这种好消息他一定会带回家中,并且说让我抽空回一趟家,说是山上的生活不比山下,还未正式问道之前,应该多和家中熟络熟络。”
“他说的对,看来这个赖师傅还不错。”说着,狐司虞就从琳琅满目的酒器中挑选出来一个最顺眼的琉璃樽,泛青的琉璃可以清晰的看见里面酒液的形状,在阳光的折射下,仿佛装着琼浆玉液,对狐司虞这种好酒之人来说,可是最致命的诱惑。
“要是你那个师傅真的不靠谱,那就没事多下山。”说着,狐司虞拔开酒塞,一下子,酒香四溢,问着:“你要来一口嘛?”
“不不不,我给胡大哥你送的。”张寅之开心的笑着。
“哈哈哈,好兄弟。”狐司虞抬起头,正准备大灌一口,但是这个车轿猛地一动,外面传来一声娇喝:“驾!”
马儿被鞭子狠狠一抽,长嘶一声,猛地加速,琉璃樽里面的酒,差点随着加速洒了出来。
“你不能慢一些!”狐司虞不满的叫嚷着。
“哼。”传进来的却是这样的声音。
“切。”狐司虞报以不屑,重新坐稳,这下学了乖,捧着酒器慢慢的喝了一口。
这酒仿佛可口的醇香,在口中流动,充斥着浓浓的香味,不像酒,却又是酒,畅通无阻一般,流下他的喉咙,让这股心旷神怡的香,充斥着他的五脏六腑,不似那些烈酒,一入口,辛辣无比,越过咽喉,也是宛如刀割。
“好酒。”狐司虞轻轻的感叹着,没有之前那般豪情万丈。
若他喝张寅之的第一杯酒是豪情壮志,那这么一杯酒,就是柔情似水。
“我得藏起来。”他把这樽琉璃收入纳戒,不舍得砸吧着嘴。
“这是家父收藏的百花之酿,取初春百花,寒冬梅花,辅以雪莲香果,酿制而成,可谓是集百花之芬芳,花蕊之香甜,若是女子饮用,最是合适。”张寅之笑着说:“我娘亲也是最喜欢这种酒。”
“怪不得这般酒器,看上去就不像是给寻常人喝的,但是能将这酒酿到这般柔顺,恐怕这世间,还是独有一个的。”狐司虞感慨着:“那个酒是烈酒?”
“烈酒?”张寅之看着这一大筐里面的酒器,凭着记忆在里面摸来摸去,掏出一个最是难看的酒器,一个发黑的陶罐,上面塞了一个红布,常见的江湖酒器:“醉天下。”张寅之说着:“他是最烈的。”他把这个陶罐递给狐司虞,说:“胡大哥,还是小心着喝。”
“为什么?”狐司虞拔开红布,一阵仿佛有形的酒气直扑面门,让他得双眼只觉得一阵刺痛:“嚯,好大的味道啊。”
“对啊,这种酒的酒方是一个老乞丐高价卖给我父亲的,但是我父亲却情有独钟,以醉天下命名,却是说,万般最下品,酒中独一醉。”张寅之说着:“江湖豪情万丈,酒中就占七分,这酒,就是那些大侠腰中葫芦的精气神。”
“好酒。”狐司虞痛饮一口,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就被划伤一般的疼,酒气散布全身:“好酒,好酒啊,哈哈哈哈。”他大声的笑着,却引得马车忽然颠簸一下。
框中的酒器叮当乱撞,差点悉数破碎,还好他们两个人护的周全,看来是这个马车,不小心撵到了石头。
“臭丫头,小心我扁你啊。”狐司虞看着完好无损的酒器,大声的嚷着。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敢正面面对姜执事的一刻。
却没有得到回应。
“胡大哥,没事的。”张寅之说着,生怕这个姜执事不悦,再惹得自己的胡大哥也不舒服。
“还是小心点儿。”狐司虞将框子全都放入纳戒中:“这丫头小气的很,听山上说,这山上三个最小气的人,她可是排名不低呢。”
“哪三个?”
“你师傅,我师傅。”狐司虞拍着他们两个人的胸膛,手里拿着那个醉天下,无比放松的说着:“还有车轿外面的小丫头,并称这逍遥门上,最小心眼的三个小气鬼。”
“胡大哥,还是不要说别人的坏话的好。”
“我可没说坏话。”狐司虞舒展着筋骨,半躺不躺,扬起手中的陶罐:“你不信等着,她又要颠咱们了。”
话刚落音,马车又是狠狠一颠,这一下,让张寅之直接腾空而起,狠狠的摔了一下屁股,而反观狐司虞,躺的好,躺的稳,手中的酒都不带撒出来一滴。
“哎哟。”
“你看。”看着张寅之愁眉苦脸捂着屁股的样子,狐司虞笑的是更加开心了:“要不要喝一口。”
张寅之的眉毛鼻子拧成一团,连连摇头。
只是这两个在车轿里面放浪形骸的两个人不知道,外面那个手握缰绳的素手已经关节发白,一张瓜子脸上铁青着,牙关紧咬,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