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期
门外的辛光霁听到时阳说要取走宓和玉的丹炉,哗一下就从门外冲进去了。moweiwenxuan
盛瑶珈想拉没拉住,担心他跟时阳起冲突,只好跟着一并进去。
“你说什么?我师父要取走丹炉?”辛光霁直奔向时阳,高声质询。
“见过小世子。”时阳行礼,脸上依然皮笑肉不笑。
辛光霁毫不客气,冲到时阳跟前,一把抓起他的衣襟:“你们为何要强留我师父?为何不让他回来?如今竟还想来取走丹炉?!何时放我师父回来!”
跟在时阳身后的两个小内官,见此情景,皆有些色变,欲上前喝止,被时阳抬手拦住。
叶小河也不语,只默默坐在一旁看着。
倒是盛瑶珈赶紧上去阻止辛光霁,松开他抓衣襟的手,向时阳道歉:“时公公,世子他、他是过于焦急,毕竟跟他师父感情深厚,无意冒犯公公,请公公勿怪。”
时阳自然是下台阶的高手:“少夫人客气,小世子惦记师父也是人之常情,某家怎会计较这些。”
“哼,”辛光霁冷笑一声,“公公就直说了吧,我师父何时回来?”
时阳也不恼:“小世子,某家来时,真人特意交待,说小世子性格天真率性,命某家切不可见怪,如今看来,果不其然呐,只是有些事情,哪怕小世子难以接受,恐怕也改变不了。”
辛光霁转向时阳,直直望着他,正色道:“何意?”
一旁的盛瑶珈好生紧张,生怕辛光霁又冲动起来对时阳拉拉扯扯,便给辛小虎使眼色,暗示他看住世子。
“呵呵,小世子,你可曾想过,或许并非吾等不放真人回来,”时阳悠悠道,“而是真人他,不想回来。”
辛光霁气极:“你胡说!这里才是师父的家!无上阁是师父毕生心血,他怎会不想回来!”
见时阳说话一直在激怒辛光霁,盛瑶珈忍不住道:“时公公,有话您就直说吧。”
“也好,”时阳提高了声量,双手抱拳作揖状,“宓真人进宫后,与福昌公主琴瑟和鸣,不亦快哉,官家亦对宓真人赞赏有加,许他常驻长庆宫,为皇家研究道法。”
此话一出,震惊得辛光霁连退数步,难以置信。
叶小河感到自己脸颊的肌肉又抽动了几下,她忙做了个抚头发的动作掩饰。
见婆母和至春皆一时无语,盛瑶珈问时阳:“时公公,宓真人今后是留在长庆宫了,是吗?”
时阳微微点头:“正是。”
辛光霁沉默了,刚才还激愤不已的他,这会儿忽而焉了下来,自己慢慢移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盛瑶珈赶紧安慰:“至春……”
辛光霁满脸哀伤,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屋内忽而好生安静。
时阳见该说的都说了,预备开口再提取丹炉之事,被盛瑶珈抢先道:“时公公,您这边坐。”
原来时阳进来许久,主家都未曾招呼落座。
盛瑶珈又走去叶小河身边,轻声问道:“母亲,不然让时公公去取丹炉,可好?”
“啊?哦……”叶小河一副刚回过神的样子,轻轻摇了摇脖颈,“我昨儿未休息好,刚才有些瞌睡,时公公勿怪啊,先前我记得公公说,是来取物件儿的,那便去吧,无上阁里也无甚值钱的东西。”
时阳点头,轻声命两个小内官去了,又道:“某家谢过国公夫人,今日多有叨扰……”
叶小河不想听他阴阳怪气的声调,打断道:“无妨,宓真人现下既已是长庆宫的人,我国公府自然与他再无瓜葛。”
“夫人此言待商榷呀,”时阳笑呵呵的,“宓真人乃出自国公府,他日若有所作为,那也是国公府之荣耀……”
“呵呵。”叶小河笑了。
二人生硬对聊了片刻,时阳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朝着辛光霁道:“某家老矣,差点忘了一事。”
说罢,他从袖兜里摸出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笺,双手捧着,递给辛光霁:“小世子,这是宓真人带给小世子的。”
辛光霁愣愣的,接过时阳手中信笺。
这是一张最普通最常见的信笺纸,薄薄一张,一道一道,折成了一个小方块。
“师父给我的……”辛光霁喃喃道。
时阳递上了信笺却无离开之意,叶小河看在眼里,心知是时阳也想看看那信笺上写了什么,好回去跟福昌公主交代,便唤道:“霁儿,打开来。”
辛光霁眉头深锁,一下一下地,打开了信笺。
信笺上是宓和玉的字迹,只写了两个字:本心。
望着信笺上的四个字,辛光霁表情复杂:“本心……师父是要我遵从本心啊,可他……为何竟要留在长庆宫……”
时阳凑上来:“小世子,如今宓真人在长庆宫过得富贵逍遥,他是聪明人,自是选择留在宫里了……”
盛瑶珈皱起眉头瞪了一下时阳,阻止他再多言语,又刺激辛光霁。
时阳收起嘴脸,并不介意,他倒是心满意足,到此,他今日的任务已尽数达成,只等丹炉取来,便可打道回宫。
没多时,一名小内官自外进来,禀报时阳说丹炉已取到,时阳点头,起身就要向叶小河行礼,准备离去了。
忽然间,一个人影从门外冲进来,扑通一下,跪在时阳脚下。
众人一时皆惊,凝神细看,才发现竟然是小道伏夏。
原来长庆宫的小内官去无上阁取了丹炉后,伏夏就悄悄跟在他们后面,也过来了。
辛光霁先发声:“伏夏,这是作甚?为何跪他?”
伏夏竟然不予理会,对着时阳猛磕了三个头,大声道:“请公公带伏夏进宫吧!请公公带伏夏进宫吧!请公公带伏夏进宫吧!”
辛光霁一下子站了起来:“伏夏!你!……”
时阳斜着眼睛打量了一番伏夏,似乎饶有兴趣:“倒是个清秀伶俐的人儿,说一个带你进宫的理由。”
伏夏毫不犹疑道:“回公公,伏夏自小跟着师父修习,对炼丹也十分熟悉……”
不等伏夏说完,时阳已经应道:“准了。”
伏夏一听,高兴得又立刻给时阳磕了几个头。
时阳道:“起来吧,某家是准了,不过,这事情,你得问过国公夫人。”
叶小河在旁自是全程目睹,当下淡淡道:“准。”
“我不准!”辛光霁大声道,“母亲,伏夏是我师弟啊,怎可准他离开啊!”
叶小河还未说话,时阳倒是在一旁接话道:“小世子,你师父都离开了,师弟去伺候师父,有何不妥嘛!”
一句话噎得辛光霁立时无话可说。
伏夏不敢看辛光霁,默默走向叶小河,磕了个头,又走回到辛光霁和盛瑶珈跟前,同样磕了个头,就算是告别了。
等他起身时,一眼就看见了盛瑶珈身后的可儿,此时她已双眼含泪,一脸悲戚。
一种想哭的冲动涌上来,伏夏急忙闪开可儿的眼神,低下头对时阳鞠躬道:“公公。”
“嗯,走吧。”时阳示意一旁的小内官带着伏夏。
“等一下!”辛光霁高喊,伸手取下腰间佩戴的玉佩,塞到伏夏手中,“伏夏,拿着这个,若是在宫里不习惯,就回来,师兄一直都在。”
大颗泪珠从伏夏眼眶中滚落,他拼命点头,却不知说什么好。
此时的他哪里懂得,皇宫那样的地方,进去了再想出来,就难了。
伏夏跟着时阳一行人走了。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辛光霁一脸落寞,对盛瑶珈道:“瑶珈,我想去无上阁,你陪我去吧。”
盛瑶珈点头。
他们向叶小河行过礼,便朝着无上阁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辛光霁都沉默着,盛瑶珈知道他心里难受,也不打扰,只是默默同行。
可儿、姚三、辛小虎,三人跟在主子身后,各有心思。
无上阁的门虚掩着,内院和房间都打扫得一尘不染,辛光霁站在院中,自言自语道:“我该多来看看伏夏的,我要早知他也会走,定会多来看看他……”
话音刚落,有人哭出了声,是可儿。
姚三不知可儿哭什么,手忙脚乱:“可儿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啊?”
一旁像棵树般杵在那里的辛小虎更是一脸懵。
盛瑶珈心知可儿是为了伏夏的离去而难过,便柔声安慰道:“可儿,伏夏进宫终于又能见到师父了,你该为他高兴才是。”
被自家娘子一安慰,可儿只觉得愈发伤心委屈,哭得更大声:“啊——!伏夏想进宫都没跟我说过,我还以为我们关系很好的,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啊——!”
盛瑶珈哭笑不得,搂着可儿的肩膀:“傻丫头,伏夏以后一定会回来的呀,怎么是再也见不到了嘛。”
辛小虎自小在军中长大,没见过什么女孩子,头回见女孩子哭,皱眉小声说了句“好吵”。
结果被可儿听到了,这可不得了,可儿哭着冲辛小虎嚷道:“你说谁吵了?你这人有没有同情心啊!人家都这么伤心了!呜呜——”
辛小虎吓得连连拱手赔不是。
辛光霁原本十分落寞,忽得见了可儿这哭相,又目睹了可儿训小虎这一幕,只觉得心里的郁结之气霎时都被冲淡了似的,也跟着盛瑶珈一道安慰可儿:“你家娘子说得没错,伏夏定会回来看我们的。”
说罢,辛光霁拉着盛瑶珈进了雅室,这里是他和瑶珈第一次一起跟师父见面的地方。
没有旁人在场,辛光霁终于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瑶珈,我师父定是被福昌公主强行留在宫里,才无法回来的!”
盛瑶珈并未回应,只默默等他说。
“富贵荣华?呵呵,我师父才不在乎什么富贵荣华!”辛光霁满脸坚定神色,“他是个可将天为被、地为床之人,一件旧袍可穿十数年!打满补丁!那老家伙竟然说他为了富贵荣华而留下,哈哈哈!”
盛瑶珈还是看着他,她知道,让他说出心里郁结的话,他才会好受。
辛光霁继续道:“得知师父留在宫里,我原本确实十分难过,可一想到师父给我留的字——‘本心’,我又仿佛感受到了师父的用意,他是在提醒我——至春,你的本心是什么、你可知师父的本心又是什么?”
盛瑶珈问:“是什么?”
辛光霁摇头,眼神悠远:“现在我还未想到,假以时日,我能想到了,说不定师父也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