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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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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士府一大早便开始忙活,叶小山命下人们把二老爷的院子收拾干净,她昨日收到鲁国公府送来的帖子,知道瑶珈今日要回来。

    巳时,下人来报,说鲁国公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口,叶小山命人去叫琼诗,到门口去接瑶珈,怎知丫鬟来回话说大娘子还未起身,叶小山知她又耍小性,便不管她了,自己往门口走去。

    走到一半,远远见盛瑶珈过来,穿了一身粉色锦缎裙,人有些清减。

    盛瑶珈见到叶小山,只觉无比亲切,想起她过往待自己一直亲厚,心头一热,眼眶里霎时噙满了泪水,声音有些发颤:“大伯母!瑶珈回来看您了!”

    叶小山见瑶珈情真意切,十分动容,拉住瑶珈的手,有些哽咽:“好孩子!让伯母看看!怎得竟还清减了呢!”

    “许是要入夏了,没什么胃口,”盛瑶珈连忙问,“大伯父,堂兄,堂姐,他们都还好吧!”

    “这个时辰,你大伯父自然是办差去了,嘉澍也跟着一起,这也是二叔的意思,让嘉澍多学点东西,将来考了功名,总归是有用的,”叶小山一脸欣慰,看来盛嘉澍最近长进颇大,“琼诗还未醒,等她起身,自然会见着。”

    二人进屋闲话家常,叶小山仔细问了侄女在国公府的日常,还专门问了叶小河对她怎么样。

    盛瑶珈都一一告知,为了宽慰大伯母,还尤其提了叶小河待自己不错,跟辛光霁也相处得很好,至于无上阁那些,就只字未提了。

    闲聊了半个多时辰,叶小山让盛瑶珈去看她父亲,说二叔一定等得心焦了。

    盛瑶珈别过大伯母,往父亲居住的院子走去,一想到要见到父亲了,脚步也急切起来。

    盛元白站在院子门口等女儿,一听到脚步声,就有些激动,当日女儿出嫁时,他还宽慰自己,两家都在鎏京城,日后想见面总是容易的,哪知女儿离家数月后,才真正感觉到那个小棉袄不在自己身边了。

    “爹!爹爹!”

    盛瑶珈大步奔向父亲。

    从小到大她跟盛元白相依为命,七岁前还没到大伯父家,父亲在三家私塾做夫子,日子过得不富裕,却从没短过女儿的吃穿用度。

    父女二人相见,泪眼婆娑。

    盛瑶珈见父亲气色不错,先前也听大伯母说起,父亲的喘症这几月都未曾发作,心下舒慰,将自己进国公府,到这三月来的种种,事无巨细讲给父亲听。

    盛元白听得甚是宽慰,女儿在国公府过得还不错,看来自己应允这门亲事是对的,女儿能有一个稳妥的后半生了。

    只是,盛瑶珈也不知要不要把“三年不圆房”这事说与父亲听,想了想,只告诉父亲说,现下自己独自住在国公府一处偏院,因辛光霁经常生病,需要静养,二人分开居住。

    提到了辛光霁,盛瑶珈这才将无上阁和宓和玉的事,跟盛元白说了。

    盛元白也听得出神,没想到,一直传闻的世子师父竟是这般人物。

    “爹爹,不光如此,”盛瑶珈将自己是如何产生疑惑,和吃点心的事情,也都讲了,“女儿就是觉得这个真人十分不妥,定是有名堂的,只是一时还查不明白。”

    盛元白听得咋舌:“瑶珈,以后切不可做此等险恶之事!若真是毒药,你吃出个好歹来,那可了不得!”

    “爹,女儿记得以前您跟我讲过,古时有一些文人,他们就是宽袍加身,终日清谈,”盛瑶珈将心里的困惑说出来,“我初见那真人便觉得他的打扮很像书上说的那些古人。”

    盛元白略微沉吟,道:“瑶珈,你讲的那些古人,应是魏晋名士。”

    “正是正是,”盛瑶珈才终于记起,“爹,我少时听您讲过,太久远了,只依稀记得一点,多数都记不清了,您再跟我讲讲吧。”

    盛元白点点头:“魏晋名士,他们往往外表俊朗,内在优雅,有着强有力的个性,潇洒的态度,还有那么一点放荡不羁,一点天真烂漫。”

    盛瑶珈给父亲把茶倒满,安静聆听。

    “魏晋名士的确终日清谈,他们多数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盛元白说得很慢,“那位宓真人自称是庄子的私淑弟子,若他向往魏晋名士,言行举止皆效仿之,倒也说得通。”

    盛瑶珈听父亲说的这些名士作派,似乎都能跟宓和玉对得上,但有一点依然不解,问道:“那宽袍大袖和赤足,还有木屐,也是魏晋名士的作派吗?”

    “魏晋时期,盛行一种药剂,传闻有温阳、养颜、补虚之功效,在当时的名士中,广为流传,几乎人人食之,且常年食之,”盛元白站起身在房内踱步,心里想着要如何跟女儿讲这个宽袍大袖的渊源,“有书记载,这种药剂服后,体热,亢奋,需大量散步来‘行散’,亦可吃凉食降火,名士则喜用酒佐之,须得是上好的佳酿,坊间劣酒太过燥热不可。”

    盛瑶珈听得心砰砰跳,想起自己吃下点心后的反应,似乎都对上了,急切问道:“爹,莫非是体热才穿宽袍大袖和打赤足的?”

    “确乎如此,”盛元白点头,“名士们常年食药,体热又怕躁,喜好袒胸露怀,将外袍披在身上,夏日赤足,冬日仅着木屐。”

    似乎一切都有了眉目。

    盛元白想起了什么,问女儿:“你可留意过那位真人的外袍,是否很旧?”

    盛瑶珈忙点头:“是旧袍,洗得发白,还有补丁。”

    “那就是了,”盛元白一口气喝了半碗茶,说了这么多话,他都感到有些乏了,“魏晋名士吃的那种药剂,常年吃下去,肌肤会异常纤薄,而新衣面料往往挺括,跟肌肤摩擦,甚至会破皮流血,故而他们只喜穿旧衣,旧衣柔软,越旧越好。”

    听完父亲说的,盛瑶珈脑子里的一些零零碎碎渐渐串了起来,现在她只剩下最后一个疑问了,“爹,那个药剂,是何物?”

    “五石散,”盛元白道,“据书里记载,五石是朱砂、雄黄、白矾、曾青和磁石,练成丹丸或散剂,久食成瘾,很难戒除。”

    就是它了,盛瑶珈压制住自己的心跳,追问道:“爹,您说书里记载,五石散能温阳养颜,真的有那些功效吗?”

    盛元白摇头:“这五石散早已绝迹,盖因魏晋名士许多人的下场,有疯癫的,有短寿的,亦有中毒而亡的,世人便知五石散与毒物无异,自然无人再食之。”

    “久食成瘾……”盛瑶珈喃喃自语,“您说宓真人会不会一直在给至春食五石散?”

    盛元白未置可否,这件事他今日得知,也十分惊异,见女儿想查个明白,还是愿意支持的,但转而一想,假若那真人不是个善类,又怕女儿出事。

    一时有些踌躇。

    他走去书柜,翻找出一本薄薄的书册,递给女儿,“这书里有你想知道的。”

    盛瑶珈接过书,瞥见书页上写着“竹林七贤”四个字,她现在哪有心思看书,急忙说出自己想法:“爹,我回去便将此事告诉公婆,他们要是知道宓真人给至春下药,定不会让那真人留在府里,您看可好?”

    盛元白若有所思:“瑶珈,切不可只看表面,那位真人在国公府里十几年,主人家未必不知他底细……”

    父亲的话让盛瑶珈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一层。

    父女二人正说着话,屋外响起一阵喧哗,“妹妹!听说你回来了!”

    听声音就知道是堂姐,盛琼诗。

    盛瑶珈忙出去迎接,见到盛琼诗先行礼:“堂姐,瑶珈有礼了。”

    盛琼诗穿了一件新衣,发髻和脖颈处都佩戴了不少饰品,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

    “瑶珈妹妹,这是怎么样了呀,怎得突然回娘家来了,”盛琼诗声音尖细,还是趾高气扬的模样,“穿得这是什么呀,这袍衫料子也太差了!人也清减了呢,莫不是国公府短了你的吃喝?这可不行!姐姐要去找光霁说道说道,哪里能委屈了我堂妹!”

    盛瑶珈心里叹气,看这样子,堂姐还在怄气没让她嫁到国公府,只好好言好语道:“多谢堂姐,瑶珈在国公府尚好,这次回来,也是想来看看父亲……和大伯父大伯母,堂兄和堂姐。”

    盛琼诗白了一眼:“看我就不必了,莫非是你嫁得好,来我跟前炫耀”

    “堂姐,我没有这个意思……”盛瑶珈挺无奈。

    盛琼诗只觉得堂妹是装模作样,又道:“你嫁得好,我作为姐姐,自是替你高兴的,就怕你在人家府里过得不好,还要充样子假装过得好!今日回来,不会是被赶回来的吧!”

    盛瑶珈低头不语,不知说什么好,恨不得当场拂袖而去。

    因为寄人篱下,她从小到大都在忍受这个堂姐无休止地耍性子。

    “瑶珈,我来接你了!”

    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

    盛瑶珈看见有个身影正朝她走来,白色袍衫,衣带翩翩。

    “至春……”

    她没想到,辛光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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