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求证
人一旦起心动念,再想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就难了。
盛瑶珈心知,自己想再去无上阁恐怕没那么容易了,上次叶小河已经表明了她的意思,并不希望新妇去那里,再加上辛光霁上次为这事跟叶小河还闹了,总不能再来一遍。
要是不去无上阁,如何见到辛光霁?
思来想去,盛瑶珈觉得不如把辛光霁约出来,听闻他近日身子也好了,就当是出来透透气好了。
便写了一张字条,约辛光霁第二日未时在府中一处水榭见面,让可儿跑了一趟,把字条交给姚三代转。
第二日,未时还未到,辛光霁就到了水榭,倒比盛瑶珈去得还早,在那边喂鱼边等。
“世……”盛瑶珈到了后先打招呼,想起来辛光霁说叫他的道号,“至春,你早来了。”
见到盛瑶珈,辛光霁有一种喜悦之情,这段时间的相处,使他觉得盛瑶珈身上有一种亲切感,仿佛认识很久似的。
他是独子,从小到大,除了伺候他的小厮,身边再无同龄伙伴,他又体弱,辛玉堂和叶小河极少允他出府,更别说交朋友了。
“瑶珈,我刚从师父那儿出来,明日还要去,”辛光霁迫不及待地想邀请瑶珈,“你也一起去吧,以后你都跟着我一起去吧。”
盛瑶珈摇摇头,笑道:“至春,我不去了,以后我怕是也不方便去那里的。”
辛光霁有些失望:“是因为母亲吗?我去跟她说,你以后跟我一块儿去观里上堂,可好?”
盛瑶珈不解:“上堂?是宓真人给你讲学吗?可他是修真之人……”
“对呀,师父就是给我讲学的,他未修真前,曾是我母亲的私塾先生,学识渊博得很,”辛光霁解释道,“不然我为何唤他作师父?”
这件事倒是盛瑶珈闻所未闻的,她若有所思道:“私塾先生……那,真人都教授你什么呢?”
辛光霁见她有兴趣,也十分愿意说更多,“幼时教我识文断字,大了教我经史子集,现下嘛,教我老庄之道,哈哈。”
“学老庄之道,如何考取功名,”盛瑶珈疑惑道,“国公不命你科考吗?”
辛光霁摇摇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乃世子,到时继承爵位即可,无须科考就是官身,所以我根本不用学那些科考的文章,我爹娘更是从不逼我读书做学问,他们对我的愿望,就是无病无灾。”
盛瑶珈喃喃道:“原来如此,你命可真好。”
辛光霁听了这话,忙急着道:“我的命哪有你好?我师父说,你的命格清贵,是他见过最重的八字!”
“命格清贵?”盛瑶珈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命好”。
“你不知道吗,当初姨母将你和表姐的八字一齐拿来给师父看,”辛光霁娓娓道来,“师父并不知道哪个八字是谁的,他看过你的说,这个八字命格清贵,对我的命格会有极大的加持,能护我一生康健,不过,这个命格的气运还未到,需等三年,至于表姐的八字,师父说太轻了,不够贵。”
竟有这等事……盛瑶珈听完这番话,脑子里开始拼拼凑凑出嫁前在盛府的种种,那时从未有人跟自己提过“命格清贵”这个事。
她开始有些明白,为何这门亲事落到了自己身上。
当时传闻是大伯父舍不得让亲女嫁给病秧子,才把侄女嫁了过去,而父亲的意思则是,这亲事是大伯父为她谋得的最好的归宿。
现在回看,恐怕是因着盛琼诗被宓真人说命格不够贵,大伯父大伯母担心这个事传了出去,定然会传成是琼诗的命不好,影响她的名声。
辛光霁见盛瑶珈发起呆,不知在想什么,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胳膊:“瑶珈,你在想什么?”
盛瑶珈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呃……我在想,今日为何要叫你出来……”
辛光霁见她还有这么呆呆的一面,不似平日里那般守规矩的模样,心里觉得有趣,便逗她:“对呀,你今日为何约我到此?”
“我……呃……我……”
盛瑶珈一时有些语塞,脸都急红了。
辛光霁见她局促,于心不忍,忙又找补说是姚三传话,说少夫人自小照顾父亲,故而精通医术,也想帮世子看看顽疾。
这番话听得盛瑶珈瞪大了眼睛,忙说自己也就是认识几味中草药罢了,绝非什么精通医术,心想,可儿那丫头居然在姚三面前这般糊弄。
不过也好,索性顺着这话头,盛瑶珈就向辛光霁问起了他的病情。
果然如她所料,辛光霁每次身子不对付都在从无上阁回来后的几天,症状则基本都是无精打采、乏力、吃不下东西,偶尔严重的时候会流鼻水、嗜睡,可只要一去无上阁,不管去的时候多么蔫儿,去了那里保准精神焕发,面色红润。
除此以外,他倒也没有别的病状,且甚少看医官,因为他的病从小到大都是宓真人一手照顾。
盛瑶珈本想再问些细致的东西,但看到辛光霁言谈间对宓真人那种发自肺腑的崇拜和喜爱,怕问多了让他反感,便不再多问,总之这趟求证了自己心里的猜疑,还意外得知自己命格清贵这事,也算是有些收获。
只是,辛光霁一直要她一起去无上阁上堂,她不敢应允,又怕他再跑去叶小河那里闹,便说自己要回去考虑一番,过几日答复。
辛光霁这才高高兴兴地回他的别院了。
盛瑶珈回到自己小院,把猜疑和刚才的求证,跟可儿说了,可儿这才回过神,娘子这几日整天在琢磨些什么。
自从第一次见到宓真人,可儿对他的印象,只有两个字:害怕。
她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自小跟着娘子在深闺生活,哪曾见过这等人物,现在娘子说这个人很可疑,她自是一百个同意。
“可儿,你说我该不该管这个事?”盛瑶珈莫名拿不准。
可儿一脸费解:“娘子,那可是你相公,他要是一直病秧子下去,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很有道理,说到盛瑶珈心里去了。
可儿继续劝慰:“娘子既起了疑心,查一查也无妨,那个真人,万一真是拿了什么丹药操控了世子,你要是查出来,国公和夫人定会感激你啊。”
可儿这丫头有时候真的虎,盛瑶珈一惊:“可儿,这种话可千万别在外面说。”
“娘子!我自是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的!”可儿嘟起嘴巴:“那日去送字条,我便跟那姚三说,少夫人自小精通医术,可帮世子看病,他听了后,立刻就去给世子传话了,你说我是不是很机灵!”
盛瑶珈无可奈何地笑了。
她决定继续求证,如果宓和玉真的有什么问题,那将之揪出来,对国公府而言,也将是一件好事。
主意已定,主仆二人开始商量,怎么去无上阁再找些“证据”。
现在盛瑶珈去无上阁,多有不便,因为叶小河不让,但是,可没人不让可儿去。
盛瑶珈给可儿交待了一些事宜,嘱她明日跟着世子进去,就说是去看看世子上堂的景象,回来好告诉娘子。
第二日,可儿等在无上阁门前,辛光霁一行人到了后,她按照盛瑶珈教的对世子说了一番,世子果然同意她一同进去。
进了观,世子去雅室见宓真人,可儿不能进去,只得远远在门口张望。
见这上堂光景,跟头回娘子来的时候差不多,无非是两人面对面坐在地板上,宓真人高谈阔论,世子只听不说话,至于真人讲的什么东西,那就真的听不懂了。
看了一会儿,可儿倍感无聊,想起自己这趟的任务,是要给娘子找“证据”的,便悄悄溜开了。
她在无上阁里转了一圈,才发现这楼观原来极小,长条形的院落,中间小院,四周大约有五间房,一间待客雅室,一间真人的寝居,一间伏夏的居室,一间厨房,一间丹房。
一条木质走廊将所有房间连接起来。
明明号称楼观,却连神像也不供奉,这是哪门子的观阁。
伏夏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此时无上阁只听得宓真人的声音,姚三则是被世子留在了观门外。
可儿蹑手蹑足推开丹房的门,里面有一尊半人高的铁制丹炉,现下没有炼制;丹房最里有个人,正背着门,跪着在擦地板,原来是伏夏。
可儿怕惊扰伏夏,悄悄把门带好,离开了。
回到走廊,见厨房顶上的烟囱正冒着炊烟,可儿本就是个嘴馋的,一下被吸引了过去,想看看厨房这会儿做什么好吃的。
厨房门开着,里面没人,中间放菜肴的桌子上放着一些做好的吃食,几盘精美的点心,一看就知是宓真人的手艺。
可儿知道这些是宓真人给世子准备的,默默咽下了口水,暗自叹息不知自己几时有口福能尝一口。
正在咽口水,忽而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可儿知是有人来了,要是这会儿出去,定然撞个正着。
慌张中四下张望,见那边有个一人多高的碗柜,忙奔过去躲在碗柜后。
刚蹲下躲好,脚步声便踏进了厨房。
可儿悄悄探出眼神,原来是宓真人进来拿食物。
他走到桌前先看了一下盘中的点心,并未端起离开,而是从袖兜里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将里面的粉末洒了一些到点心上,还把盘子在桌面轻轻叩了几下。
这才端起几盘点心离开厨房。
可儿又等了会儿,确定宓真人已走远,这才蹑手蹑脚地从碗柜后出来,刚走出厨房门,就跟人撞了个满怀,她慌得要尖叫,被那人一下捂住嘴巴,抓住她胳膊又把她推进了厨房。
只听得耳边有个声音:“嘘,是我,伏夏。”
可儿舒了口气:“原来是你呀,你怎得忽然冒出来?”
“咱们小点声,不可打扰到真人和世子,真人不喜欢有人在观里逛,你莫要四处走,”伏夏压低声音,“你是不是饿了,才跑到厨房里来?”
可儿顺着他的话,就说自己是肚子饿,想来厨房找点吃的,进来又没见着有吃的,这才撞到了他。
伏夏便将早膳剩下的半个馒头蒸了,拿给可儿吃。
两人便在走廊上一直等,直到雅室的门打开,宓真人和世子终于下堂了。
伏夏进去收拾,可儿自告奋勇帮忙,也跟着进去,看到宓真人端进来的三盘点心,吃掉了两盘半,还剩下两块。
可儿悄悄拿出手帕,把那两块点心包起来塞进了袖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