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宴贴
从无上阁回去好几日了，盛瑶珈一直在回味，没想到这国公府的宅院深处，竟有那样的风光物事，传闻中世子的真人师父，竟是个那般豪放倜傥的人物。
她说不上来是无上阁里的什么东西使她挂怀了，是那些朴拙的小物件儿，还是那回甘良久的白毫银针……
后来她总算想起个事，雅室里那副山水画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便把这个事当作个说头。
是了，可惜当时并未走近了去看看那幅画，要是能看到落款，便知道作画之人是谁了。
这个事盘桓在她脑海，挥之不去，她费力地想，到底自己曾在何处见过那副画。后来实在想不起来了，只好安慰自己，山水画总有相似，未必就是以前见过这幅。
晚膳的时候，盛瑶珈看见一道菜，忽而想起来，过去在盛府的时候，大伯母也常让膳房做这道菜，想到了大伯母，顿时豁然开朗一般，“我想起来了！”
倒是把吃得正香的可儿吓了一跳。
“可儿，那日我在无上阁的雅室，见到了一副山水画，颇有些眼熟，”盛瑶珈放下碗筷，“我想了几日都想不到在哪里见过，方才看到这道菜，倒是想起了大伯母，大伯母书房里也挂着一副那样的山水画。”
可儿塞了一嘴：“娘子，别顾着说话，快吃吧，菜都要凉了，那种画，在我眼里，都画得差不多样儿，山不就是山的样子，水不就是水的样子嘛。”
盛瑶珈没忍住，噗嗤笑了：“你娘亲总跟我说，要我也带着你识文断字，我教了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你就再不肯学了，如此看来，以后我可要严格起来了。”
可儿埋头吃饭，心想，识文断字这种事，娘子啊，你高兴就好了嘛。
“要是能再去一趟无上阁，近前看看那副山水画，就好了。”盛瑶珈自言自语道，她确是很想再去无上阁，除了看画，那里的风光物事，她亦是喜爱的。
可儿脱口而出：“这有何难，去就是了呀。”
盛瑶珈笑道：“你这丫头，说的什么糊涂话，国公府的少夫人，去见一个袒胸赤脚的男子，传出去会被人说失了礼数的。”
可儿发现自己说错话，有些愧疚：“娘子，是我糊涂了，要不然，我们去找世子嘛，跟世子一起去，不就好了嘛。”
跟世子一起去无上阁？
可儿将盛瑶珈心里想的直愣愣就说出来了。
世子夫人当然是跟世子一起去，最是合理。
“可儿，你这次倒没说错，”盛瑶珈若有所思，“只是，我这个世子夫人，眼下犹如挂名……”
可儿见自己的主意被小姐肯定了，情绪一下子上来了：“娘子，你莫要有这些无关的顾虑，只是跟世子一起去见他师父，又不是什么无理的请求，我这就去找那个姚三，就说我们少夫人说的，下回世子去观里拜真人的时候，也叫上少夫人一道，娘子你看可好呀？”
盛瑶珈同意了。
又交待了可儿要怎么说话，又让她带上了一点碎银答谢姚三。
可儿收拾好碗筷，便出门办事了。
世子住的别院，就在家主院落的旁边，位于国公府腹地，据说那个位置风水好，阳气重，对世子有加持。
距离盛瑶珈居住的角落位置，可以说是隔老远了。
难为可儿吭哧吭哧好不容易走到了，正好在门口遇着个婆子，气喘吁吁跑去问：“这位妈妈，这里就是世子别院吗？”
婆子还没回话，后面倒是响起一个声音：“这不是少夫人屋里的小胖儿嘛！”
可儿最不喜有人说她胖，立马皱着眉头，一看来人正是姚三，心想，这人说话真烦人。
可这会儿又有事相求，只好压着脾气跟姚三好言好语。
姚三笑嘻嘻听完可儿说的，原来是少夫人想跟着世子去楼观，他道：“姐姐，你有所不知，我们世子这几日，身子又不对付，正静养着呢，要去楼观，那也需再等些日子了。”
可儿心道“谁是你姐姐”，奈何事情没办妥，还发作不得，又问：“那日在楼观，我见世子气色很好啊，怎得又不对付了？”
姚三呵呵笑着：“要不说真人加持咱们世子呢，只要在观里，世子就生龙活虎，一回来就没精打采，等这几日养好了，还要再去，每个月都这样。”
可儿忙央求他要把少夫人的事记住，若下次世子去无上阁，一定记得跟世子说一嘴，又把准备好的碎银塞到姚三怀里，说是少夫人赏的。
姚三拿着碎银，脸上是乐开了花，嘴上倒是客气：“哎哟哟，这可使不得，胖儿姐，你的事我记下了，放心吧，横竖咱们的主子以后是一个屋的，咱们就是一头儿的！”
可儿办完了事，不再收着性子，大声道：“姚三，你听好了，我叫桂可儿，不叫胖儿姐！我今年十三岁，更不是你的姐姐！哼！”
说完，可儿头也不回地跑了。
留下姚三站在那儿，一脸讪笑。
可儿一口气跑了老远，肚子有些岔气，再也跑不动了，一手按着肚子胀气的地方，一手叉着腰，慢慢走回了小院。
还没到院子门口，就看见有个人在那，身量单薄，个子也不高。
走近了一看，正是无上阁的道童伏夏。
可儿奇道：“小道，你为何在此？”
伏夏拱手作揖行了个礼：“小娘子，有礼了，伏夏奉师命前来送宴贴，真人说那日招待不周，失了礼数，特请少夫人明日申时前去阁中宴饮。”
可儿一听喜形于色，原本想着娘子怕是要失望了，自己就有些闷闷不乐，这会忽然峰回路转，真人下帖子请娘子去，娘子肯定会高兴的。
可儿一把接过帖子：“有劳了，小道！我们娘子一定会去的！”
伏夏见她这般喜不自胜，也受到感染，跟着一起笑了：“那便谢过小娘子了，小娘子只管称呼我伏夏便是。”
可儿心想，这个小道，年纪跟自己差不多，说起话来却这般有章有礼，反衬托得自己是个粗鲁丫头了，连忙清了清喉咙，压着喉咙道：“既如此，那你亦可称呼我可儿，今日你辛苦一趟，理应请你进去吃杯茶才是。”
伏夏摇头：“谢过，只是伏夏还要去世子别院送帖子，真人亦给师兄下了贴，就不多叨扰了，在此别过。”
说完话又行了个礼，这才离去。
可儿自言自语：“这小道，可是比那油滑的姚三斯文有礼多了！”
盛瑶珈拿着宓和玉送来的宴贴，翻来覆去地欣赏，这个帖子是竹简做的，上面的字是刻写的，而且用的是古篆体，十分古朴别致。
不用说，这宴贴定是宓和玉亲手做的了。
这次再去无上阁，一定要去雅室好好看看那副山水画，是不是跟大伯母书房挂的那副相似。
盛瑶珈又跟可儿交待了一下明日要准备的行头，衣袍，赠礼，一样都不能少。她原本想自己做个什么小玩意儿赠予真人，又觉不妥，正好前些时桂妈买回来杏仁蜜饯还有不少，就带过去好了。
第二日一早，还在吃早膳，素娥进来说，夫人今日要招待客人，请少夫人作陪，吃了早膳就请过去。
盛瑶珈心里奇怪，自己进府快月余，怎地忽而要陪着婆母待客了，却也无法推辞，心想着时间还早，完了再去无上阁的宴饮。
来到前厅，叶小河正跟两个官夫人闲话家常，见盛瑶珈来了，便拉着手一顿介绍。
盛瑶珈回想起大婚夜，叶小河说的话，原以为，这三年间，自己大概就是个挂名新妇，只消安分待在那小院子里就行了，没想到，竟会被婆母拉来充场面。
她虽不喜，也只好陪笑附和。
转眼到了午时，素锦早就张罗着布置好了一桌丰盛的午膳，叶小河让盛瑶珈坐在她旁边，一起招待那两个官夫人。
盛瑶珈容貌秀丽，举止娴静，自然是引得那两个官夫人一番盛赞。
这种场合，哪怕菜肴再好吃，也只能尖着筷子夹一点点吃而已，盛瑶珈心知这一顿是吃不饱肚子的，还好后面还有无上阁的宴饮，想必定会与众不同吧。
午膳也完了，盛瑶珈暗暗松了口气，心想应该快要散了吧。
叶小河又命素锦准备茶点。
下人们又在凉亭摆了一摊茶果点心，叶小河拉着盛瑶珈的手，招呼两个官夫人移步去凉亭再接着聊。
盛瑶珈这就有些坐不住了，她向可儿使眼色，可儿会意，悄悄在她耳畔说“已经未时了”。
未时了，再半个时辰就是申时了，那是无上阁宴饮的时辰。
可叶小河还在跟两个官夫人谈笑风生，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盛瑶珈微微皱眉，这可怎么办，难道说，作为新妇，这会儿站起来，当着婆母官夫人朋友的面，起身离开吗？
不，不可。
可是申时就快到了，无上阁的宴饮，自己是应下了要去的，并且自己也想去，可现在被困住了，便可能去不成了，要是去不成，岂不是言而无信？
盛瑶珈有些不耐，眼下这种局面，她感到无可奈何，似乎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叶小河早点结束吧。
“瑶珈，”叶小河忽而转向盛瑶珈，“不疾不徐，莫被旁的事搅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