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那些听不见的呼喊
如麻云中之前所期待的，看着这般凄厉的景象，卫平生冷冽的眼神里，终于流露出几许可察觉的杀意，他问道：“查出来什么原因了吗？”
持盾人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解决，甚至不知道这是敌人施的术还是那些蝙蝠本来就有这么邪门。”
曹无垠说道：“如果是和蝙蝠有关，会不会是它们的爪牙有毒？”
持盾人答道：“在这里条件有限，没法判断这些蝙蝠是否有毒，但我已经让人把蝙蝠的尸体都清理开了，只能保证不会有人再被划伤。”
毒吗？钟颐意识到自己的身边不正好有一位善毒的大师吗？钟颐转头看向麻云中，只见后者正摇头晃脑，一副快站不稳脚的样子。
麻云中一只手搭在钟颐的肩上说道：“兄弟，扶一下我，头有点小晕”
钟颐这才发现，麻云中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臂外侧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此时距离蝙蝠被灭杀干净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间了，按道理说伤口早就应该结痂了，可麻云中手上的伤口却异常奇怪，既没有痂，也没有血，外翻的皮肉苍白无比，仿佛在水里泡过一样。
“你怎么受伤的？”钟颐怔然看着那条伤口。
麻云中皱起眉头，扭转手臂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感到整条小臂麻酥酥的，一点力气也没有。麻云中一开始只当是自己太累了，慢慢地小臂的那股无力感便传遍了全身，连脑子也迷糊起来，一点也没注意持盾人和卫平生在讨论些什么。
“我也不知”麻云中一句话没说完，便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地。
钟颐还想扶住麻云中，可纵使他有天大的力气，麻云中此刻就像一堆没有骨头的烂泥一样站不住脚。这时在场其他人注意到身后有人倒下的声响，持盾人走到麻云中面前观察了一下伤口，神色凝重对卫平生说道：“不是普通擦伤，伤口不见血，不结痂，苍白且干燥。”
卫平生没说话，他知道持盾人的意思——这个湘西苗族的小伙子，恐怕没救了。
钟颐看了看卫平生，又看了看持盾人，两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们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钟颐恶狠狠地瞪着持盾人，“你他妈说这不是普通擦伤是什么意思？”
持盾人依旧沉默不语，
“说话啊！”钟颐怒吼道。
尽管这样的吼叫在一大片哀嚎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这孩子的吼得心颤，连卫平生也不例外，小麻云牧蓄在眼里的泪水也也因此不可阻止地奔涌而出。
曹无垠忍不住道：“钟颐，别骗自己了，你知道这个伤口意味着什么。”
钟颐感觉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怎么也顺不出来，他看着昏睡中的麻云中，他多么希望麻云中马上坐起来大笑着说“哈哈，你又被我捉弄了吧？”又或者麻云中体内的蛊虫能做些什么力挽狂澜的事来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麻云中的脸色比中了秋水蓝的毒后更加苍白，气息微不可闻，身上的血肉像角落里那个高个子男人的身体一样正在渐渐枯萎下去。
钟颐这才想起，从几天前认识麻云中开始，这家伙做过最多的事不过是捉弄自己。可是也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他们却一起闯过了那么多龙潭虎穴，而且就在几分钟之前，麻云中才刚救了自己一命。
如果不是麻云中，自己可能已经躺在死人堆里了。
可现在，钟颐还活着，那个救他命的人死了，就这么突然死了，就像离开座位去接了个电话一样，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连一句救命都没喊出来。
是了，母亲去世那晚也是这样，在钟颐的生命里，每一场离别都是那么匆忙慌乱，死神至今为止还从未给过钟颐送别将行之人的机会，他甚至都来不及大哭一场，就要承受生命突然缺失一块的空虚。
钟颐抬起头，只看得到无边无际的黑暗，这一天洞穴里发生的一切都那么像是一场游历地狱的梦，他似乎都听得到每一个暴死的冤魂在哭喊，其中便有麻云中。
麻云中死得那么突然，连遗言都来不及准备，他应该很想在这个世界多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吧，可直到化身鬼魂时麻云中才觉得自己卑微得如同一粒尘埃，死都死得那么轻微无力，遗憾像一座大山死死地压住他的灵魂，于是他一直一直在喊啊：“钟颐你不要忘记我”，“钟颐你要为我报仇啊”，“钟颐你一定要带我弟弟回家”，“钟颐，我爸妈还那么年轻就失去了儿子，他们该多伤心啊”
“钟颐你看看我，你听不见我说什么吗？求你了，把我想说的话带给他们吧，钟颐你听见了吗？”
“钟颐你听见了吗？”
钟颐一个激灵从幻想中醒来，他什么都没听见，所谓麻云中的灵魂呐喊都是他想象出来的，哪怕麻云中的鬼魂真的在呐喊，钟颐也一个字都听不见，这就是真正的人鬼殊途，阴阳永隔。钟颐很想听得见，可他害怕听得见，那种穿心彻骨的凄厉，哪怕只是想想都让他浑身发抖。
也许当初麻云中在漆吴山门前对自己视而不见，就不会有招来今天的杀身之祸。钟颐绝望地想着，也许麻云中的伤，正是救自己时才有的
可事到如今，追根溯源还有什么用？麻云中的灵魂再怎么凄厉惨绝地挣扎，他的身体却彻底冷了下来，而且不只是麻云中，还有这偌大洞穴内浩浩汤汤百十来号人
四周地哀嚎声还在继续，卫平生下令让血镰队员和未受伤的人将还有生命体征的伤员火速转移出洞，而卫平生自己，则已经提着剑向洞穴更深处走去了。
据持盾人报告，血镰的最后一位伤员在两分钟没有了呼吸，至此，血镰十一位伤员全部阵亡，这十一个人都是他的同袍，其中最年轻的才十七岁。
也许每个人一次看血镰大队长都会觉得这个人冷峻如冰刀，卫平生是很冷静，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怒气。这次他失去了十一位袍泽兄弟，他很愤怒，愤怒得像是一头被掰断爪子的狮子，可卫平生恢复了冷静，杀人不能带有怒气，会影响剑刃切开敌人喉管的精准度，这是他死守的信条。之所以要不断复习这个信条，是因为卫平生这次不只是想杀几个人而已，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今天，洞穴深处的那群自作聪明的蠢蛋一个都跑不了，全部都得死。
卫平生拔出剑，向洞穴深处走去，这时身边突然多出一个脚步声，卫平生扭头，借着身上仪器的微弱光芒，他看见钟颐拖着一柄三尺长的乌黑铁锤跟在自己身边，面容冷峻，杀气腾腾。
卫平生停住脚步，依旧是毫无表情地说道：“里面很危险，你会死。”
钟颐抬眼看向卫平生，透过钟颐漆黑的眸子，卫平生立刻感觉到这个沉默儒雅的少年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知道我是灵器师。”
“与你是谁无关。”
“你是觉得我太弱会拖累你？”
“如果你这样觉得，那就是。”卫平生不只知道钟颐是个灵器师，还知道钟颐的背景，钟颐出事的话，钟家怕是不得安宁了。另外，钟颐作为灵器师，破坏力肯定不会小，但破坏力强大在洞穴这样的封闭空间里不是什么好事，何况洞穴的上方可是被整个漆吴山尊为“圣树”的漆吴大椿。
对于卫平生的话，钟颐并不在意，他拖着那柄沉重的锤子地向洞穴深处走去，边走边说道：“你们总是那么自大，可你现在只需要知道，只要我想，哪怕是你，我也能杀。”
卫平生眯着眼睛看着这个语气狂妄的少年，他忽然记起自己也曾不止一次被说狂妄。原来狂妄的家伙这么讨人厌哪卫平生不着边际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