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蒲公英”
漆吴山的前坡与其说是一面山坡，倒不如说是一片走势低缓的林原，无论站在前坡的哪个位置，只要视野良好，向西望去几乎都能看得见海。现在是北京时间五点半，而漆吴山也才刚刚天亮，向西望去，天空是朦胧的蓝色，星辰月玦向着那一抹鱼肚白渐渐隐去，在钟颐的视线里，一架飞机正朝着他们缓缓飞来。
不同于来时钟颐乘坐的客机，那是辆体积巨大的运输机，才刚过海岸线却已经使得身处半山腰的钟颐等人看清楚了它的轮廓。运输机在到达山脚下的城镇时并没有减速降落，而是打开腹部的舱门，里面密密麻麻地飞出一些小黑点，等到所有的黑点飞出，运输机便直接返航回去了，而那些黑点如同夏秋之交的蒲公英种子，随风而动轻飘飘的，却好像有统一的目的地一样，无一例外地朝漆吴山飘来。
“身上带了电脑吗？”电话里的人问道。
钟颐这才惊醒，手忙脚乱地让包子把电脑给他：“带了带了，你说。”
“我把管理员程序和密码给你，可别给我弄坏了。”
“好的不过你送来的是什么东西啊？”
“你没看到吗？飞机不是到漆吴山了吗？”
“我在半山腰，看到的只有一些黑点点”钟颐无奈地说道。
对方叹了口气：“我本来都在想象你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了，结果你还什么都没看到。”
钟颐笑道：“那不如现在就告诉我是什么吧？”
“无人机，一千架无人机。我人在北京，上海的分公司只能调出这么多来，不过找到钟昊应该够了吧——只要这家伙还在世的话。”
钟颐心中一沉，默不作声。卫平生团队的侦案能力给他打了一剂强心剂，减缓了他心中的担忧，可钟昊的死活他是完全没有依据去预测的，也许真的死了也说不定。
“不要丧气啊，钟颐。”电话那头的人鼓励道，“我们三个里面你年龄最大，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却总是最不知所措的一个，人总是要长大的，不能一辈子把自己关在打造室里。”
钟颐又沉默了好一阵，电话那头那个人的呼吸声，空气的流动声，电流的沙沙声，像是一场追在他身后的滂沱大雨，任他如何狂奔疾跑，都跑不出那满世界的泥泞压抑。
“你还是在怪我吗？”良久，钟颐问道。
“是，也不是。毕竟谁能忘记那种被最好的兄弟用枪抵住心脏的感觉呢？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要说一直耿耿于怀那也不容易。唉，老生常谈了，你还是快去找钟昊吧，找到他，带回来。我们再好好聊。”
“嗯。”
钟颐挂断电话便开始劈里啪啦敲起键盘来，全然没发现麻云中等人望着小黑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边钟颐刚把程序安装好就听到麻云中说道：“来了。”
钟颐抬起头来，漫天的无人机悬停于上方，尽管单个无人机的体积不大，但由于数量多，桨翼带起的飓风却带给一种要将整个森林拔起的错觉。
卫平生皱眉道：“奇怪，为什么都停在了这里，我并没有上报我的坐标啊。”正当他不明所以的时候，发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转头看去，是钟家的小伙子。
“卫队长，你有足够的人手吗？”钟颐把电脑屏幕对准卫平生，卫平生看到电脑屏幕上有数不清的视频小窗口，而视频里的人正是此时此地的六个人。
卫平生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深深地看了钟颐一眼，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沉声说道：“召集所有警员和血镰队员回到广场，半个小时内，我要见到漆吴山所有电脑。”
半小时后，招待站广场。
按照卫平生的意思，副市长潘复命人在广场上搭了一个大棚，里面排满了密密麻麻的电线和电脑设备，后来陆陆续续来了一批批警察，加上之前就到达漆吴山的人，勉强能够分配完一千架无人机，大棚下每台电脑屏幕都显示着一架无人机的视野。
一块巨大的led屏前，副市长，卫平生小队和两三个工作人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满是红点的花花绿绿的地图，那是漆吴山的地图，红点是卫平生等人发现的黑色尸堆。随着时间推移，屏幕上的红点正在不断增加。
副市长皱眉道：“不应该啊，到现在为止，竟然一个可疑人员都没发现，撞鬼了？失踪的人一个没找到也就算了，连形迹可疑的人都没有，这就怪了。”
卫平生扫视了大棚里忙碌的工作人员，说道：“这么大规模的地毯式搜查，很容易走漏消息吧。”他转头继续盯着屏幕，“不过我已经让人封锁漆吴山的入口了，漆吴之祀结束前，谁也走不出漆吴山。”
众人点点头，黄毛曹无垠向众人补充道：“以此为基础，我们之所以没发现他们的踪迹，可以推测出三种可能，一是他们已经完成任务离开漆吴山了；二是他们知道我们加强了搜索力度，藏在某个不容易发现的地方；三是这群人本身也是正常的修士，甚至都属于某个门派。”
卫平生摇摇头：“不，我觉得他们还没有离开。”
众人看向他，卫平生走到地图前，用手指在漆吴山西面的海上画了一个圈，说道：“考虑到漆吴山的特殊，血镰在成立不久后就派遣了人潜伏在漆吴山入口的公海上，人数虽然不多，但在案子发生之初，我们就及时布下了足够密集的网络。”
“至今为止，还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偷渡出去，而直到昨天下午为止，人口失踪的报案还在增加。所以，他们一定还在漆吴山境内，并且还是以正规渠道进入漆吴山的。”
钟颐心中想起一种出去的可能，但苦于人多他又没好意思说，这时一旁的麻云中突然发话：“他们不会用那个空间转移的置换术吗？”
卫平生说道：“这种置换术的距离虽然没有限制，但距离越长，需要的祭品越多，而且置换活物比置换死物也要耗费更多的生灵祭品，如果他们选择这种方式，且不说置换出去会不会被隐藏在暗处的我们发现，连施术所散发的灵力波动怎么掩藏都是一大难题。”
钟颐等人恍然大悟，而这时卫平生又向众人发布了一个信息：“今天早上开始，还没有任何新的报案。”
他正色说道：“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停止了行动。在确定了作案人没有离开的情况下，我们封锁漆吴山，算得上是翁中捉鳖。可漆吴山不可能一直封锁下去，漆吴之祀后，在山中的修士就要陆续离开，彼时我们如果还不能抓到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跟着人群离开。我们在尽力说服漆吴山方面推迟漆吴之祀，但漆吴之祀意义重大，几千年来少有推延，即使真的有所推延，也不会超过当天。”
“最后，尽管据已知的信息，这个团伙只有十几人，但现在距离漆吴之祀只剩下不到四十个小时了。”
在场众人皆是神色凝重，副市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负责安保的血镰和上海警务厅难辞其咎，卫兄，如果抓不到作案的人，你我怕是仕途不保啊。我早说我不接这个烫手山芋，可市长那个老混蛋就是咬着我不放，他就是看着我威胁到他的地位了，才给我来这么一手，这些绑架修士的人能混进来，八成就和那个老混蛋有关！”
卫平生聚精会神地看着led屏幕，对于副市长的抱怨，漫不经心地答道：“血镰自当尽力，副市长只需要配合我们工作就行了。”
麻云中心中立刻对这个副市长生出极大的厌恶，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在想着自己的乌纱帽，真的是狗改不了吃屎！随和如钟颐，也觉得这个副市长能说出这种话，想必也就是个酒囊饭袋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屏幕上的红点在不断更新，有几架无人机甚至开始第二轮巡查了，但却还是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可疑人员的迹象。要命的是，红点所代表的黑色尸堆分布图毫无逻辑可言，那些红点仿佛是有人随意在地上撒下的一把花生，没有半分重叠，显然每部分作案人员都有各自的目标区域。这样的话，即使把所有红点标注出来也毫无进展可言，形势仿佛走进了泥沼，寸步难行。
临时搭棚里的人都在忙碌着，唯有钟颐三人，什么也干不了，只得对着屏幕发呆。麻云中百无聊赖，转头看见钟颐正对着屏幕眉头紧皱，他知道这家伙一定和卫平生他们一样在想破局的方法。
这样的专注死板简直让麻云中感到难以置信，如果灵器师都是这种不知疲倦的头铁，那自己估计八辈子也做不了灵器师，他看了看自家弟弟麻云牧，已经倒在钟颐身边睡得像坨烂泥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麻云中感慨道。他学着钟颐盯着屏幕思考了一会儿，立刻觉得大脑昏胀晕眩无比，跟做了一下午数学题一样，就在麻云中快要合上双眼睡倒的时候，却突然你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麻云中！你怎么在这？”
麻云中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古衣的束发少年正站在门口，少年被守在大棚门口的警戒人员拦住，麻云中看着少年的脸想了好久才记起来人是谁。
少年对警戒人员说道：“大哥，让我进去呗，我认识你们卫队长。”
警戒人员回答道：“我也认识卫队长，可他不认识我。”
这时麻云中走了过来，少年连忙激动地说道：“你看，这个人也认识我，不信你问他。”
警戒人员看了看麻云中，麻云中看了看古衣少年，对着警戒人员摇了摇头
就在警戒人员打算把古衣少年拎起来扔出去的时候，少年突然像待宰的猪一样大喊道：“卫队长！卫平生队长！”
这一叫打搅了所有人的工作，卫平生转过头来，故意少年笑嘻嘻地说道：“卫队长，您还记得我吧，我是来找我的牌子的。”
“七长老举止应当得体些才是。”卫平生淡淡地说道，随后示意警戒人员放少年进来。
古衣少年一逃开警戒人员的束缚就一路小跑扑向麻云中，他张开怀抱兴高采烈地说道：“阿中，好多年没见了！”麻云中躲之不及，被扑倒在地，引起一阵不小的声响，卫平生冷眼看过来，古衣少年立马吐了吐舌头又行了个军礼，表示自己会安分一点的。
麻云中一脚把古衣少年踢开，皱眉道：“莫挨老子！”
古衣少年被踢倒在地依然一脸笑嘻嘻地说道：“哎哟！咋子年纪越大这脾气越火爆噻？咱们两个有十年没得见咯！”
身着古衣，浑身仙气，皮肤白皙长相稚嫩，却操着一口地道的川音，钟颐的注意力被这个新来的少年吸引了去，少年似乎也注意到了钟颐，便问道身旁的麻云中：“新朋友？”
麻云中并没有理他，少年却热情地伸出手说道：“你好啊，我叫云柯，是麻云中的大哥。”
钟颐伸出手去握住少年的手，一旁的麻云中怒道：“不要带上我！你个死男人婆！”
钟颐一愣，男人婆？他看了看面前长相可爱，笑容阳光的翩翩少年，心中难以相信这是个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