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奔月(十六)
孙香香看着天空明月愈发扩大,隐隐有要将这个小世界吞没之势,耳朵里听到刘成志的怀疑和猜忌,内心却很平静。
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觉得无比陌生,根本不再是她记忆中的刘成志。
她甚至压根懒得去辩解刘成志这些奇怪的推测,果然人只会在意自己珍视之人的想法和看法,对不再重要的人,无论是猜忌还是诋毁,都一点不放心上。
既然她之前已经答应了要将刘成志送出去,那她现在就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承诺,仅此而已。
尽管刘成志如今哪里还有半分似从前,但从前的那个刘成志却始终是孙香香珍藏心中,再也回不去的永恒记忆。
“买卖”不成仁义在。
她心中默默祈求:“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换刘成志一条活路……”
神明或许没有听到,但是锁链中的那座巨型雕塑听到了,他的声音在孙香香耳边响起。
“你的这一身雷电神力就可以换刘成志一条命,只是,这身神力一旦交出,就再无法回来了,你将彻底废去……”
孙香香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回答道:“我愿意!”
那巨型雕塑见孙香香如此坚决,便不再多言。
一念生,万物变幻,也不知孙香香是怎么办到的,想必她本人也并不知道。
只见那原本托住刘成志的铁链突然一颤,孙香香身上的蓝紫色雷电便一股脑涌向了刘成志。
很快,孙香香身上的蓝紫光圈便淡去直至消失。
而刘成志则被一团蓝紫色包裹着,送进了头顶一片白光中。
此刻头顶圆月早已覆盖整片天地,白光中,刘成志的回忆画面一片片飘出。
孙香香失去了一身神力,开始飞速下坠,在刘成志消失前,她清楚看到刘成志眼前一片画面中,一家卖戒指的店铺闪着耀眼的光。
随后,刘成志整个人便消失在了一团白光中。
孙香香猜想,那大概就是如今的刘成志最在乎的事,她不免自嘲:“原来我愿意把自己一切用于交换他生命的男人,心中惦念着的却是别的女人。”
可是转念一想,又很快释然,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痴情种。
而且分手多年,他当然早去与别人双宿双飞,没将旧爱贬低成废物已经尚算仁慈。
至于之前为什么要送自己出去,也许与自己现在的想法和选择是一样的,就当是偿还了曾经。
孙香香不再纠结,她衷心希望刘成志不要白费这次机会,回去之后,可以顺利将戒指戴进那个他心中所求之人的手指上。
从此以后,她与刘成志,大家恩怨两消,互不相欠,也不必,也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而另一边的胡酒,挎着大刀,被那黑蛇用蛇尾轻轻勾回了那还未完全断裂的车轨上。
一人一蛇缠在摇摇晃晃的车轨上,胆战心惊。
只是等那天上的男孩消失后,黑蛇身上便开始发生奇特的变化。
她头上那对小角竟然逐渐长大,光滑的腹部慢慢顶起四个大包。
随着上面的蛇鳞因为承受不住不断隆起变大的肿包而破裂掉落,竟从那大包中伸出来四只龙爪。
黑蛇妖周身隐隐有种祥瑞之气环绕。
看得半空中的死神惊讶乍舌:“这竟是功德圆满,要从蛇化龙了!”
只是变化到一半,那黑蛇却万分痛苦起来,竟是那被她吞噬的阿俏恶魂被分离出了她的身体。
阿俏魂魄刚一出现便被这满世界的白光照出黑烟来,要不是黑蛇用自己的身体来帮她抵挡,差点就直接灰飞烟灭。
将军亦用那大刀来帮助遮挡,但是两人加起来也只是让阿俏湮灭的速度变慢了而已。
情急之下,将军看着头顶那个莫名其妙但又稳稳停在半空的黑袍男子,抱着病急乱投医的心思,心中生出一丝期望,试探问道:“你若是神明,可知如何才能救她?”
黑袍男子竟真的回答了将军。
“同其他人一样,以一换一。”
将军不假思索道:“好,我换!”
但阿俏不愿。
那即将化龙的黑蛇自然是不肯眼睁睁看着阿俏湮灭,比起她独自成龙飞升,她更希望能给阿俏换回一条命,或者即使只是一个生的希望。
黑蛇回想起刚才孙香香用自身雷电神力交换刘成志的画面,心中立刻有了决断。
她一甩尾巴便将一身的龙气都送到了阿俏魂魄,四爪消失,龙角断裂。
黑蛇用自己即将成龙的契机来交换了阿俏一个转世轮回的机会。
将军还在呆滞中,一切变化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等将军拔出大刀,不知该拿眼前情况如何是好的时候,那黑蛇竟一口将他大刀咬断。
随着刀断,刀魂将军飘出,同阿俏一同坠入轮回。
而断刀则永远失去宝光,和那不仅失去成龙之机,甚至还退回当初小蛇模样的长虫一起掉下了人骨车轨。
这白茫茫一片世界中,最后竟只剩下独抱人骨的胡酒和那悬空站立的黑袍,尴尬对视。
而远在另一片空间中的窝瓜脸,此时也突生异变。
她留在那方树林中,寻了一片向阳位置,搭出小小房屋,安心等待自己的意中人。
只是没想到,那日一别就是一生,当日一别竟成永别。
这日正在屋前菜地耕种着,身体却急速萎缩衰老下去,直到她连站都站不稳,扑倒在地上,化成了一颗内里几乎腐败空了的老窝瓜。
或许是她在这死神世界里的年岁太过漫长,见过的人和妖又太多,以自身神力帮助过的也太多,让她忘记初入此世界中时,青春年华的她曾经许下些什么重要的誓言。
她到死之前都没有想起来,也没弄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身神力会无故尽失,如今竟是连条命都留不下来。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才记起曾经遇见过的,那一个失去了眼睛的小男孩。
若是为那男孩,窝瓜脸心中倒还是觉得,得到了一点安慰,只是想到黑袍,终究还是遗憾更多。
连为心上人种下的菜都还没长出来,那一只面恶心善的老窝瓜便永远长眠在了那片菜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