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阿俏（二十三）
思索了片刻后，阿俏大胆对着泥像说：“那你说说，女子当如何？女子就该如水中浮萍，任其漂流，女子就该怨天尤人，愚昧无知？我自是恨那些贼人的，可是恨又有何用？我只能怪自己无能为力，失去了将军庇护便不堪一击，我只恨自己没有生在一个和平的年代，罪恶会得到惩处，良善能受到保护。可是你又怎知将来不会出现一个全新的世界，或许男女平等，人人平等，或许女子也能同男子一样，做一个有用的人！”
蛇妖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言论，它用自己不太聪明的脑袋，想象了一下阿俏所说的国度。
它实在不敢想，也想不出来，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美好世界。
女子当如何？
这个问题便从那时开始，一直成为了蛇妖想不出答案的难解之题。
可是，那样如水晶般的阿俏，却依旧没有被命运小心妥善的安置保管好。
不过数月，蛇妖便在它的小破庙中看到了那冲天而起的强烈怨气。
它虽然只见过阿俏两次，却对她的气息印象深刻。
蛇妖在那怨气中看到了浓烈的不甘，深深的耻辱和极强的求生欲。
想到阿俏之前那一夜的遭遇，蛇妖实在担心，不知道那美丽的女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它想象不到，便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终于，它决定亲自去看看。
这大概是它第一次离开那小小的破庙，或许是因为都是女性，所以阿俏的痛苦，它格外同情。
这也是它第一次化出人形，居然是一个小小丫头片子。
只是她实在没想到，再一次见到阿俏会是那样惨烈的境况。
那样明艳如骄阳的女子，奄奄一息的倒在血泊中。
身上衣衫不整，全是伤痕，双腿折断，身下血流不止，模糊一片。
蛇妖心情沉重，默默上前察看，只见那时的阿俏脸色惨白，目光空洞，早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命不久矣。
明知阿俏已无法回答，蛇妖还是问道：“发生了什么？”
自然无人能回答。
阿俏孤身一人在这房中，大门敞开，门外却空无一人。
蛇妖怜惜地轻轻握住了阿俏的手，这才发现，阿俏的手指竟然都被根根折断了。
手腕也脱了臼，手上血渍里混着脏污，与身上各处相似，腥臭异常，不知沾染何物。
蛇妖眼看着阿俏的生命力迅速消失，那怨气冲天，愈发浓重，心生不忍。
它想救她，思量再三，别无他法，只能动用了自身妖力，从阿俏掌中汇聚探入，顺便想要一看究竟。
随着妖力附着，以阿俏的视角，蛇妖看到了满堂宾客那或被惊艳，或被震撼的眼神。
才下了舞台，那鸨母便将阿俏拉去一旁，谄媚笑道：“我的好姑娘，你何必这般固执，以前不也是接了那些贵客的，怎得现在就不能接了？”
阿俏声音柔柔的说：“从前身不由己，我苦练舞技就是为了不再干那皮肉勾当，如今既然我这一身舞艺已经能帮你赚够银钱，为何还要委屈自己去做不愿意的事。”
鸨母还欲再劝，阿俏却不愿再听了。
她意已决，她不想当什么花魁，也不想赚更多钱财，她只想靠一技之长赚到足够吃饭的银钱便赎了身去过安静生活。
将军已死，她一辈子不会嫁人，也不会生子。
若是可以，她只想去看一看将军战死之地，捧一抔黄土，就当是带了将军回家。
可那些下流恶霸，仗着手中有几个铜钱，便不将青楼女子当作人来看待。
鸨母又自私自利，同为女性竟也只顾自己利益，为着多得几钱，便轻易将阿俏出卖。
是她屏退了阿俏房间附近的所有奴仆侍女，亲自领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富家浪荡子，来到阿俏门前。
只留一下一句，“大爷们可别把人玩坏了。”
鸨母便狠心将房门钥匙交予他们，自行离去。
那几人恶惯了，又遭到阿俏多次拒绝，早就怀恨在心，哪里会轻易放过。
根本不顾阿俏痛苦求饶，为了让她无法反抗，甚至生生扳断了她双腿，使她不能动弹。
只因阿俏不从，挣扎中挠伤了其中一个，他们便将她手指根根折断。
直到阿俏血肉模糊，他们都不曾心慈手软，反而觉得因沾染上了她那血水而肮脏了自己。
抓过阿俏那几乎一碰就要碎的手来擦拭干净他们身上的污物。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放在眼中。
看着满地血污和苦痛挣扎的弱小女子，他们竟大笑着结伴离去，连一丝愧疚都无。
蛇妖一直默默看着，看到此处实在难忍伤心悲痛，这样残忍血腥场面一下子便勾出它心中最无法接受的回忆。
它想到了自己曾经年幼无力时，亲眼目睹父母被那些捉蛇人用棍棒生生打死，它只能一动不动的躲着，眼睁睁看着父母求饶，爬行，扭曲最终僵硬。
心中燃起熊熊愤怒之火，她的蛇眼牢牢盯住这些杀人凶手。
将他们的面容一个一个记在心里。
当初无人救它父母，没有奇迹发生，那现在它是否能凭一己之力帮阿俏哪怕一次？
它产生强烈愿望，想给阿俏一个奇迹，它眼中阿俏的浓重怨气与当年孤独无助又弱小害怕的自己渐渐重合。
它努力将自己的妖力渡给了阿俏，维持着她那最后一点生命火苗。
如果它没来寻找阿俏，是不是阿俏就将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这无情的青楼内。
而那些罪人，依旧逍遥法外，风流快活。
还好它来了，它看到了，尽管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但是它要用它的力量，安抚阿俏蒙受的一切苦痛羞辱。
蛇妖打定主意，贴近感受着阿俏周身浓重怨气，似有所感道：“你是否想要力量？若是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只是……凡事都有代价……”
那些怨气仿佛听懂了蛇妖所言，竟一股脑儿环绕在她的身边，不愿散去。
蛇妖再次问道：“你真的想清楚了？你的身体已再无复原可能，我只能将你吃下，才能化成你生前模样。你想要亲自报仇，只能将灵魂献祭于我，我才能把这身妖力借给你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