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阿俏（二十二）
说完最后一个字，阿俏便一命呼呜，香消玉殒。
她的所有气息也消失无踪。
身死道消。
楼内一切开始腐坏衰败，很快残破，众人皆自楼上摔落，大门也自行倒塌。
没有了阿俏，那些小娘子们的身体就仿佛被抽空了气，纷纷化作青烟飘散在风中。
只余一张张蛇皮，落在原地。
被风一吹，也化作虚无。
唯独将军手中，刚刚还捧住的那只巨蛇，竟然还活着。
且趁着将军悲痛游神之际，悄悄自动游离了开去，远离将军百米开外。
那巨大黑蛇生得滑稽，圆溜溜一颗脑袋上竟然还长了一对角出来。
加上它那呆头呆脑，又摇头晃脑的模样，孙香香觉得，若是给它安上双手双脚，它简直就像是自己曾经看过的动画片里那只“天线宝宝”。
可惜，这只“天线宝宝”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到明天。
失去挚爱的将军，此时恐怕是心痛到失去理智了。
他赤红着双眼，那副要将黑蛇千刀万剐的神情，近乎疯狂。
到底那黑蛇已生了灵智，聪敏异常，见此情状，立刻口吐人言：“你要是想知道阿俏当初到底遭遇了什么，就不能杀我！”
果然，将军虽将它恨的欲啖其肉，却还是默默收回了手中之刀。
宝刀入鞘，将军垂泪。
“你这恶妖若是胆敢有半点欺瞒，诓骗，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那黑蛇妖看到将军咬牙切齿的说出这话，心中惧怕，不敢近前。
它远远匍匐于地，将那长角的黑圆脑袋舒舒服服的摆在身体上，这才开始讲述那段尘封的记忆。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小阿俏因为不肯跟着那两个平日里头照顾她的婆子离开你的府邸，所以便偷溜出来，躲进了我栖身的那处破庙。”
将军一听便知，那定是自己战死沙场以后的事情了。
他与阿俏很小就认识了。
两个人都是孤儿，彼时，他还是一小小乞讨孩童。
在那种战火纷飞，朝生夕死的动荡年代，流民很多，乞儿弃子更多。
他就是在乞讨的路上发现阿俏的。
那奄奄一息的小女娃，看着实在可怜。
他便将自己讨来的丁点食物都与她分享，喂她喝水，哄她睡觉，一起长大。
之后，他去从了军，当了个小将军，有了自己的府邸，也给了阿俏一个家。
家里有两个他亲自寻来，老实敦厚的婆子照顾着阿俏，他很放心。
最后一次见面，便是让他命丧黄泉的那场仗，打起来之前。
他临走时握住阿俏双手，热烈告白：“等我回来，再见面时，你便是我的妻。”
阿俏红透了整张脸，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但还是鼓起勇气坚定的回应了他。
“嗯！”
那时候，他们真的以为，昨日的苦难终将逝去，今日的分离只是小别。
明日，明日一定幸福光明。
可是，那场仗输得彻底，他到底是没能实现自己的诺言。
敌我力量差距太过悬殊，终无人生还。
输的甚至不止是这一场仗，而是接下来的国破家亡。
黑蛇妖打断了将军的回忆，继续说：“当时国之将亡，已经有些乱了，想必那两个婆子是要带阿俏逃命去的，阿俏却执意要留下来等你，这才溜了出来。”
将军担忧起来，“后来呢？”
“后来……”
那黑蛇妖目光深沉的看向将军，一字一句说：“她以为那两个婆子等不及她，肯定会自己先跑的，却没想到，等她在破庙中待到天黑了才回去后，竟发现……”
听到这里，将军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了，似乎是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有所感应。
不顾将军那越来越苍白的脸。
蛇妖继续说道：“她没想到，回去之后，看到的竟会是两具婆子的尸身，那时，她已经来不及逃跑了，那些贼人早就等她多时。”
“贼人？”将军怔怔流下眼泪询问：“是流寇还是地痞？”
蛇妖摇了摇它的大脑袋说：“那些贼人早就惦记你家阿俏那般美貌了，失去你的庇护已让他们生出贼心，国之将破那样乱局，更是助长了他们的贼胆。”
将军已经不忍再听了，他落着泪说道：“我明白在那样时局，女子身如薄柳，命如草芥，越是美貌越是危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可是……可是……可是我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国，保护我们的家，保护他们每一个人才视死如归，战死沙场啊！
他们……他们怎么能，怎么敢，怎么忍心对我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娘子做下这种恶事！”
蛇妖一声叹息：“哎……可怜那小阿俏，经历了一整夜非人折磨，却依旧顽强活了下来！
只是……在那样时候，女子若是没有自保能力，为了生存，最终……还是沦落去了烟花柳巷。”
“砰！”
将军实在，再不能抑制心中剧痛，一拳打在了脚下。
布满了老茧，一只厚实的手，生生被打的皮破血流。
额头青筋爆起，脸上乌云密布。
蛇妖不敢再说，将军却咆哮催促它：“后来呢！”
蛇妖只好继续往下说：“我第二次见到阿俏，她已成了一家青楼的头牌花魁，她回到这里，对着破庙中的泥像倾诉心事，我才得以知道这许多。”
蛇妖讲着讲着，渐渐陷入自己的回忆。
它永远无法忘记，那美艳无双的阿俏，曾经虔诚的跪拜在泥像前。
她对着泥像说：“我虽命比纸薄，但我决不能自轻自贱，将军赴死是为了让我生，我不怕吃苦，也不怕受累，我一定要活下去，将来也要成为一个有力量的人！
只恨我自己生不逢时，若将来，将来也能像将军一样成为保家卫国的勇士，是不是黄泉路上便能与将军同路，陪伴他左右了！”
蛇妖听着听着，终是没忍住，附身泥像，开口说道：“你不过一介小小女子，受到那样摧残，不仇恨他们，竟还想着保家卫国？”
阿俏被开口说话的泥像惊住，但是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