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她看着佰剑的眼睛好一会,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感叹道:“好清澈的眼神,好纯净的心灵,我竟看不出一丝瑕疵。”
她伸出手,把佰剑眼角的泪珠抹掉,“但是,你知道吗?越是干净的人,黑暗越是想要缠绕在他身上。”说完她便身子往后一飘,整个人消失在黑暗里。
破碎的画面里,佰剑呆呆的望着远方,看着眼前的一切碎裂开来
水帘印外,菊殿大厅。
“这么多年的天关,我见过斩破心魔的,见过放下心魔的,但却从未见过一个人真实到连这虚拟出来的心魔都可以硬生生照破。
他有心魔,但心魔在他的面前却自惭形秽”菊殿殿主聂海之不禁感慨道。
“我倒觉得他有一颗至真至纯的善心,懂得悔悟。”兰殿殿主圣尧心开口说道,脸上依旧是那柔和的微笑。
“我却觉得他不是看破了心魔,而是用另一层心魔覆盖了这一层心魔。”阁主坐于高位上,突然开口道。
他这一开口,三殿殿主纷纷望向他。
梅殿殿主梅如芳第一次没有微笑,而是一脸正色:“你是说,这心魔镜所照不过表层?”她微微蹙眉,妩媚减半,但气势却更猛,犹如树丫枝头最耀眼的桃花,灼灼其华。“怎么可能,连心魔镜都照不出他完整的心魔?”
阁主语气淡然:“这心魔镜的作用,一是为了检验入门的弟子心性是否纯净,避免让堕魔窟的人混进来。
二也是想让入门的弟子重新经历一次心魔的过程,力图达到斩破心魔,坚定道心的目的。
但这心魔镜本身也不是什么逆天法宝,其内的器灵操控天地灵气侵入人的精神海洋之中,然后截取藏在海洋最深处的那一段记忆片段投射在普通人眼前,但也仅此而已了。
作用仅限于未踏入凝华期之前的普通人,待从炼魄期进入凝华期后,能感应到天地灵气便能感应到外界灵气的入侵,有些天赋异禀之辈更是在炼魄期第九层的时候便已经能够让这心魔镜失效。
最重要的是,人心莫测,即便是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也是如此。”阁主扫了三位殿主一眼,继续说道:“前一秒,你们一定觉得此子犹如野兽一般,攻击凶猛,毫无仁慈。
但下一秒,你们却觉得此子心性不凡,有一颗至真至纯的善心。
可见人心的变化前一秒与下一秒便已经不同,心魔镜又如何能照出一个人完整的內心?
更何况若不是这件事情对着弟子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这心魔境或许根本不就无法感应到。
他的心思过于澄澈,但也同时也过于封闭
倒真像极了野兽,谁也不信。”
20在幻境完全破碎后,佰剑又被传送回了第一关君坎阁的山脚下,似乎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难以忍受的噩梦一样。
他呆呆的跪在地上,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枯。
聂海之沉默不语,静待佰剑回过神来。
过了许久,佰剑溃散的眼神才再次聚焦,他低垂着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仿佛只是站起身来便耗费了他巨大的气力一般。
但当他站稳后再次抬头时,却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漠然且冷静的模样,甚至眼神中的冰冷更甚之前十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这样冷冷的盯着聂海之。
聂海之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他们必须在入门之前先了解清楚弟子的来由,如今的四大宗派早已经容不得一点闪失,心里这般想着,但他脸上却不露出丝毫,依旧是初见时威严的模样:“你已度过三清关的天,地,人三关。
接下来便是一气生二象的阴关与阳关。”说完,他左手又是一挥,其旁边出现一个与之前地关一模一样的传送阵。
佰剑看着这传送阵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盯着这传送阵好一会,然后才慢慢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佰剑都还来不及睁开眼便被一块坚硬的石头砸中了身体,佰剑立刻便摸向身侧要去拿匕首,但那里却空空如也。
这时又有好几块石头砸来,佰剑驱动着身体向着旁边躲去,他在后山的时候早就习惯在黑暗中狩猎,自然极其擅长听音辨位。
现在只是听着石头划过空气的声音他便能准确的辨别他们砸来的位置和即将击中自己的部位,这配合上他本身的身体素质,他能不费吹灰之力的躲过所有的石头,但…前提是…
佰剑拥有自己的身体。
当他驱动自己的身体避开向前冲去数次侧身避开所有的石头的时候,这具身体却总是晚上一步,远远望去,反倒像是自己往飞来的石子扑去。
佰剑虽不明就是,但还是忙护住头部,整个人缩成球状蹲在地上,减少伤害。
这时,一阵嘲讽般的大笑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你看那呆子,石头来了还自己往上面砸!”
“要不说他有病!”
“你说他究竟要做什么呀?哈哈哈哈!”
“他该不会是要反抗吧?”那人说着,自己都笑出声来。
“什么!”这个声音一响起,所有人的声音顿时都安静了下来,一个孩童怒吼道:“这你个僵尸的孩子还敢反抗,看我不砸死你!”
另一个声音突然笑起来说道:“什么僵尸啊,我娘说了,他妈那是得了病,叫叫叫什么来着,反正就是得了病。”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突然插嘴道:“什么病会成那个样子,走起路来左扭右扭的,手指还缩在一起不住的颤抖,我看那八成是中邪了!说完好像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呃…”了一声,“该不会真成僵尸了吧?”
同一个孩子声音又响起:“喂,僵尸崽,让你妈别出门了,长成那个样子,干嘛还整天出来到处乱逛,净吓唬人呢嘛!丑八怪就该躲在家里!”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不断的从地上捡起石头往佰剑的身上砸,如此砸了好一阵,那些孩子好像已经找不到岩石了,而且见佰剑全然不反抗一点都不好玩,便哼了一声,“不好玩!平日里至少还蹦跶几下,喊几声,今天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走咯走咯,我们去别处玩”说完便稀稀疏疏的走开了,带头的小孩经过佰剑身旁的时候还故意踹了佰剑一脚,将佰剑踹得倒向一旁,差点撞上另一边佰剑旁边的小女孩。
小女孩见佰剑倒了过来急忙退后一步,看着倒在地面上的佰剑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从他身上跨过去,往山下走去
佰剑待脚步声全部远去之后才慢慢的睁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
这里明显是一处小山坡,山下可以隐约看见一个小小的村子,这村子四面环山,山高大陡峭,周围竟然只能看见这一个村落,其他位置尽是连绵不尽的群山。
往山坡向上望去,这山坡较为低矮,还能看到顶上有一片空地上,空地上有一间摇摇欲坠的草木屋。
草木屋的屋顶似乎被吹破了,不过用些干草绑在一起形成的草棚遮挡着,但如今也翻了开去,掉落在地面上,只是不知道是被风吹翻了去还是被人给扯来下的。
地面上,绑着干草的绳索已经散了开去,一些干草早已经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了,屋顶上因此缺了一个口子,山坡上耸动的狂风不断的灌入房间之中,发出“飕飕”的声响,像极了鬼哭狼嚎的声音。
看完远处,佰剑看了看自己的周围,只见身旁的地面上正放着一堆干草,想来是佰剑去找干草补救屋子的时候遇到这些顽童才被拦截住。
佰剑站起身来,这时才想起方才自己身体的不对劲,急忙往自己身上望去。
同样破旧的衣物,但至少不脏,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不是新鲜的青色的淤青,就是已经久远的紫红色淤青,想来是平日被那些孩子用石头砸中后留下的,擦伤的破皮的更是数不胜数,估计被踩在地上扭打的经历也不少,但好歹这些都只是皮外伤,真正严重的伤口还没有。
这身体肤色粗黄,看起来好像终日在太阳下暴晒且营养不良导致的,身子骨极瘦,佰剑双手捏了捏身上的肌肉,有些许紧绷,想来平日还有进行一些需要气力的工作,佰剑在原地跑动了一下,“速度比普通的孩子好些但也就是这样,”但就动弹了这么几下,佰剑便觉得眼前一阵发昏,他不禁补上一句:“而且饿得前胸贴后背的…”
弄清楚如今的身体后,佰剑才开始认真思索自己的处境,“莫不是这阴关乃是经历别人的生活?
听刚才那群孩子所说,这具身体的母亲应该是得了什么重病,这重病使得他的母亲行动时异于常人,使得这孩子在村里很不受待见。”佰剑在心里默默想到,但如今一无所知,既来之则安之,如今最要紧的还是了解情况。
于是佰剑抱起地上的干草便上山向草屋走去。
如今走动起来,佰剑明显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尽管十分瘦弱,但还算健壮,只不过终究只是一个普通孩子而已,比不得他这具的身体。
他走到草屋旁,见屋子的旁边放着一个木架,他便将干草放在地面上,将门口散开后所剩无几干草也放了上去,用绳索将干草绑紧,接连绑上好几个死结后才一手抱着干草一手抓紧木架慢慢的爬上去,对准缺口将干草扔上去,再双手拉动干草将屋顶遮得严严实实的。
佰剑手上不断摆正着干草的位置,但脑海中却不断浮现以前在村里的生活,只是那时他还小,不是补房子而是在拆房子。思及此处他猛地摇了摇头,下楼梯往屋子里走。
佰剑一走进房间便立刻用手掐住鼻子,因为他刚一走进木屋便闻到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像是臭鸡蛋的味道但更糟。
一股恶臭,感觉好像是…
…人排泄的味道。
木屋内一片昏暗,房子不大,但看起来极其空旷,因为这里面几乎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仅有的也不过是一张木桌和两只木椅,最边上的灶台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他注意到本来缺了一角的屋子那块地方放了个盆子,里面还有一些水,想来是从屋顶滴落下来的雨水。
看到这里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发出臭味的地方,佰剑只好松开手,抽了抽鼻子,顺着味道向屋里望去。这才注意到房间的最边角,黑暗之中似乎有一张草席,那处地方完全没有任何光亮,佰剑如今的身体不比之前,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
佰剑只好走上前几步,整个人进入黑暗之中,这时才看到草席上面躺着一个全身姿态怪异的身影,虽然刚才听孩子们说时他已经猜想情况一定极其糟糕,但如今真的看到还是吓了一跳。
佰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类全身肌肉犹如扭曲一般的模样,事实上,佰剑的第一反应是,这简直不是人活着的样子。
但这个人明明已经半死不活了,她却依旧顽强的呼吸着,她胸脯的位置因为整个身体肌肉扭曲而向内凹陷,故而只是呼吸都好像整个胸膛在上弹和下压。
这个人想要活下来,即便是以这种姿态。
那个人见佰剑回来了,便“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佰剑连忙走了过去,佰剑这时才意识到方才的那股恶臭的确是人体排泄的味道,这个人已经完全大小便失禁了。
那人看佰剑走了过来,扭曲而僵硬的右手向着佰剑伸来,佰剑蹲在她旁边,抓住她摸起来极其不舒服的手,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双手握住她的手。
那人几乎皮包骨的脸庞上挤出一抹微笑,但由于疾病的问题,这笑却比哭还难看。
佰剑仔仔细细的在脑海里描摹这个人的五官,突然发现这原本是一个眉目柔和的女子,似乎还长得很好看,但不知为何,竟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如今这般,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思及此处,他突然有些难过,这个人看着自己微笑时的那种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