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他忙从怀里取出早上带上山的食物，从柴火里特地挑了几根细长的树枝插进包子和烤鸡里，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烤鸡自然是熟的，但搁了一天早就冷了，如今火一烤，温度一上去，烤鸡表面附着的油水便融化开来，一滴一滴的滴进篝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一股极其诱人的肉香味逐渐扩散开来，馋得洛璃都开始流口水了。
好一会，秉孜终于把烤鸡拿了下来，洛璃立刻伸手就要去拿。
秉孜皱了皱眉头，伸手拍掉洛璃伸过来的手，把树枝的另一头递向狼孩所在的方向。
“师兄！”洛璃惨叫了起来，但秉孜不为所动，从另一根树枝上取下一个包子塞进洛璃的嘴巴里。
若放在平日里，这韭菜鸡蛋虾米包子自然是美味，但架不住烤鸡这香味熏得人，哎呦！那简直就是有只虫子在肚子里到处乱啃，啃得肚子都饿了！
但洛璃看秉孜那表情就知道这事没戏了，只好苦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愤恨的啃着手里的包子。
另一边，狼孩似乎没有被这香味诱惑一般，对那肉质肥美的烤鸡不为所动，半天没从黑暗里出来。
但秉孜依旧那样举着，耐心等待。
终于，狼孩从黑暗中爬了出来，他靠近了一点但又猛地缩了回去，但秉孜保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不动。
好一会，狼孩慢慢的靠近，把树枝接了过来，他抬头看了一眼秉孜，再看了看烤鸡，有些犹豫的样子。
秉孜见状笑了笑，从地上拿起一个野果，从怀里拿出一个水壶，洗了洗，大口的咬了下去。
这果子熟又多汁，秉孜这一咬，果汁直接从皮里喷出来一些，喷到他的脸上。
秉孜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着狼孩说道：“嗯？这果子还挺多汁的。”
狼孩见状，终于松懈了下来，坐在地上，伸手就要开始吃烤鸡。
“等等！”秉孜忙叫道，“你先过来把手洗一洗。”说着，他举起水壶，一副要帮狼孩倒水的样子。
但狼孩还是一副戒备的样子，不肯靠近。
秉孜叹了一口气，把水倒出来。
狼孩皱着眉头，不知道秉孜是什么意思。
这时，秉孜的手指上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他的手指绕着从水壶里流出来的水绕动起来，原本要浇在地面的水流卷了回来，在半空成绕成一圈又一圈的形状，最后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水球。
秉孜剑指一转，水球向着狼孩飞过去，似乎是怕吓到狼孩，水球飞得很缓慢，然后稳稳的停在狼孩的面前。
狼孩看着眼前的水球觉得新奇极了，犹豫了一下便用手碰了一下水球。
真的是水
看到这奇异的一幕，狼孩沉寂的心脏也剧烈的跳动起来。
他把手伸进去，要不是他亲眼看见，他绝对猜不出这个水球悬浮在半空中，因为那种感觉跟把手伸进一脸盆的水里差不多。
随着狼孩的搓弄，原本澄澈的水渐渐变得乌黑无比，狼孩的手由黑转白，或许是因为被污渍覆盖，也或许是因为常年累月都呆在森林里，这双手白得剔透。
但即便已经洗得干净无比，但狼孩还是不断的搓着自己的手心，手指，好像想要把什么沾在手上的东西全部搓洗掉。
他那漠然的眼神中忽然一股愤怒和悲凉，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手的皮肤都搓得红了他还不停下，那双眼睛慢慢变红，像是盯着仇人一样盯着那双手。
见状，秉孜眼中闪过一丝哀凉，温柔的开口打断道：“吃鸡吧。”
狼孩似乎吓了一跳，但好歹回过神来了，他愣了好一会，没说话，坐在秉孜旁边，拿起烤鸡默默的吃着。
秉孜看着狼孩的手，一如狼孩的身体一样，骨瘦如柴，根本看不见肉，皮直接贴在骨头上，连关节的细缝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秉孜叹了一口气，心中悲悯更甚。
可能是因为饥饿，也可能是因为许久未曾吃到真正的食物，狼孩狼吞虎咽一般把整只鸡都吃了，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吃完东西，秉孜便静心打坐，小师妹看着周围的黑暗悄悄的挪到秉孜身旁也装模作样的开始打起坐来。
狼孩原本还想躲进黑暗里休息，一如他之前的四年一样。
但他看着秉孜的样子，不知为何，觉得今天跟以往是不太一样的了，于是他没有钻进黑暗里，而是学着秉孜的模样也打起坐来。
只是因为常年的习惯，狼孩的背部是佝偻的，整个人又干瘪得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怎么看都古怪。
“凝神静气，保守心神。感受周身气流，呼入腹下丹田。”秉孜自顾自说道，也不知是对小师妹说的还是对狼孩说的。
…
一夜就在打坐中度过，等朝阳柔和的光芒照耀到山顶的时候，秉孜才睁开眼睛。
这时，狼孩也猛然睁开眼睛，秉孜无奈的看着躺在自己身旁的洛璃，轻轻推了推她，洛璃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
秉孜转头看向狼孩：“我们要走了。
下山后跟村民们说一下情况，我们就会立刻启程返回君坎阁，你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狼孩注视着秉孜那柔和的双眼，坚定的点了点头，“谢谢谢”
秉孜笑了笑：“这后山颇有陡峭，我背你下去吧？”
狼孩摇了摇头。
“师兄！”一旁的洛璃插嘴道，她伸了个懒腰，有些半睡半醒的：“就他这身手，后山他比你还熟呢！你还不如背我下去，在这破地方睡了一个晚上，我腰都酸了…”
其实秉孜说完便后悔了，只是看着狼孩这瘦小的样子，他总是忍不住把他当孩子看。
“你还好意思说，让你打坐，你倒好直接睡了过去！”
洛璃闻言缩了缩脑袋，挽住秉孜的手，撒娇道：“师兄~师兄~”
洛璃一撒娇，秉孜刚黑下去的脸立刻就回来了，他是真的拿这个小师妹没办法。
“行了，出发吧。”说完他便看了二人一眼，双脚对着地面一踏，整个人向着山下跃去。
他时不时的脚尖轻点山边的凸起，但不同于上山，这一次是为了减缓下山的速度。
身后，狼孩的身影出现树木上穿来穿去，速度竟一点不比秉孜慢。
小师妹见状小性子一下就起来了，加快速度向下而去。
狼孩似乎也也与她较起劲来，身影在树枝间闪现，竟超越了秉孜，向着洛璃追去。
这一次洛璃这般胡闹，秉孜不仅仅没有训斥，看着二人的身影还温柔的笑了起来，然后加快速度紧紧跟在两人身后，以防万一。
不一会三人便到了后山山脚，向着清河镇门口走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许久未靠近城镇了，狼孩走到了秉孜的身后跟着。
洛璃走在秉孜的身旁，腮帮子鼓鼓的，方才的比赛竟然是她输了，这可气坏了她，即便走在秉孜旁边，还时不时的转过头瞪狼孩一眼。
两人走得好好的，但就在即将要走进清河镇的时候，狼孩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望着恍若隔世的市集和小镇，再看向身后熟悉的后山，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秉孜见状也停了下来，没有催促，耐心的等待狼孩做出最后的决定。
洛璃走出好几步才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转头一看，看着一言不发的两个人，她看秉孜不劝，又看狼孩犹豫，气得直跺脚，“刚才在山上不是本领挺大的吗本领这种东西，在哪不一样？怎么这会子倒犹豫起来了？”
洛璃这一喊，倒是让狼孩和秉孜都愣住了，两个人齐刷刷的看向洛璃，眼神怪异的看着她，要开始，好像从一开始洛璃就并不是极其赞同把狼孩带回君坎阁的决定。
洛璃见状一甩头，“哼”了一声便不管他们，自己往镇口跑去。
但跑了没两步便停了下来，头也不回的喊道：“快点啦！大不了等会整只烤鸡都给你吃还不行嘛？”她又小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昨天一副没吃够的样子”
秉孜看着她那在发间若隐若现的的耳朵早已红得通透，不由得愣了一下，但他立刻便反应过来，不由得微微一笑。
想来我若是不肯救这狼孩，她还指不定这么巴巴的流着眼泪的求着呢
秉孜对着狼孩说道：“洛璃她看着娇气，小性子，但实际上是孩子心性，像孩子一样爱玩，但也像孩子一样有着最柔软的心肠。”
狼孩盯着洛璃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大踏步跟了上去。
秉孜见状微微一笑，有些宠溺的看着洛璃，也跟了上去。
洛璃本身的样貌便像大家闺秀，不像是清河镇这种偏僻的地方可以生养出来的，更何况，她还穿着一身白袍，在这小镇子更是格格不入了。
故而她一走进镇里，好几个路过的村民便都看了过来，初时洛璃也没注意，毕竟君坎阁的标志的确容易引起大家的注意，但不知为何，越来越多人盯着她看。
奇怪，我们俩昨天来的时候怎么好像没有这么引人注意？洛璃忍不住想道，但她转念一想，兴许是他们去调查狼孩的事情已经在村子里传了个遍
她正这样想着，果然，离得最近的一个抱着孩子的大妈便走了过来。
她颠了颠怀里的孩子，将她抱紧了些，也不敢离洛璃太近，这身白衣服可干净得很，她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你便是那个去调查后山的君坎阁修士把？怎么样？那…狼孩抓到了吗？”
洛璃正要回答，突然，一声尖叫忽然响起！
洛璃和大妈下意识的都转头向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前面有一个人满脸惊恐，慌里慌张的往后直退步，手指着洛璃的身后，“他！是他！他来了！他还是下来了!”
洛璃满脸奇怪，转头一看，原来是狼孩和秉孜跟了上来。
狼孩本就瘦小，方才跟在秉孜后面被挡得严严实实的，故而一直没被人注意到，这会狼孩向着洛璃走来，走在前面，自然一下子便被人注意到了。
“啊啊————”身旁的大妈也尖叫了一下，声音之大，嚷得洛璃禁不住捂住耳朵，退后一步。
狼孩吸引了多少人的注意洛璃不知道，但这两声尖叫可以说是很成功的将村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来。
原本喧嚣嘈杂的集市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像是变成了石雕一样一动不动的盯着狼孩看，然后…
“啊！啊！啊啊！”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每个人都急忙往旁边避，缩到道路的边边上，有些胆小的商贩更是躲进木桌下面，有些胆子小的，直接哆嗦起来，手上拿着的货物全抖地上了，都顾不得捡，转身便一步摔两步爬的往前跑去。
洛璃看着一旁软在地面上的大妈，急忙上前要将她扶起来，还一边手忙脚乱的解释道：“大婶！你别怕，他不会伤害你们的！”
但洛璃刚要碰到她，大妈便急忙爬后一步，抱紧怀里的孩子往家里跑。
洛璃看着她一步一回头的神情，仿佛看见的不是刚才那个即便大了对方很多轮，但言语依旧要客客气气的君坎阁修士，而是一个恐怖惊悚的女鬼。
洛璃看着周围那些村民，焦急的喊道：“你们不要怕！他不会伤害你们的！”
但村民们却置若罔闻，依旧一脸惊恐不安的看着狼孩。
那一双双眼神像是一块块砖头一样，整齐划一的放在狼孩的身前，将他清明而澄澈的双眼给遮挡起来。
明明是烈日当空的日子，但眼前的光明却被砖头砌起来的墙面严严实实的遮挡起来，狼孩的眼神重归于黯淡。
秉孜看着周围的村民许久，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洛璃摇了摇头，这才俯身在狼孩耳边道：“别怕，我们这就出去了。”
狼孩闻言低下头，再抬头看着秉孜的时候，眼神又重新变回了秉孜与他初见时的漠然，他说了句“没事”，然后便重新走到秉孜的身后去了。
路过客栈时，客栈内的客人从窗户对外不断的张望着，议论纷纷的，但没有一个人敢出来。
前几日的老丈人见三人走在一起，生怕秉孜这种小娃娃同情心一起来，心肠一软，是要把狼孩带下山来安置，壮着胆子从客栈里跑了出来，或许是因为畏惧狼孩，离秉孜一大段距离便不敢靠近了，他语气不确定的问道：“少侠，你这是？”
秉孜拱了拱手：“老丈人，事情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这孩子我们会带回君坎阁，你们以后可以安心上山了。”
老丈人身体都放松下来了，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只是他的脸本来就皱巴巴的，如今一笑，显得更加难看了，“多谢少侠！多谢少侠啊！你可是不知道啊，这几天镇上人心惶惶的，简直没个安生，每个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