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归家
天才朦朦亮,一声爆竹脆响划破天际,除夕这日转眼便到了。
将军府里,一大早下人们便是忙的团团转,洒扫的,贴桃符的,还有灶上,更是飘出阵阵惹人垂涎的香气。今日除夕,平日里灰黑夹袄的仆妇们也是换上了身鲜亮的衣裳,小丫鬟们则是偷偷的在脸上涂抹上些胭脂,和府上下,更是一派的喜气。
今日无忧也是起个大早,早膳过后,丫鬟们便替她换上了身大红遍地金的曳地望仙裙,更有那巧手的梳头麽麽,指尖飞转间,近乎绝美的近香髻悄然绽放于发额,再配上东珠颤枝步摇,远远瞧去,娇娥明媚皓齿,面色如莹,举手投足间,竟多了些讲不出的动人风姿。
梳头麽麽望着镜中的美人儿,眉目带笑,“今日夫人这身儿打扮儿,老奴瞧着倒是比昆山上的狐仙娘娘还要美上几分。”
北疆之人常年居在边塞,那昆山狐仙大抵上便是谣传中至美至善的女子。
无忧闻得这一声夸赞,垂首抿嘴一笑,她抬头玩着步摇上颤动的蝶翅,娇声道,“麽麽还是莫要打趣我了。”
麽麽摆摆手,“老奴委实不敢打趣夫人,”她抬眼在无忧身上一扫,瞧着眉眼弯弯的小女儿,惹不住又说道,“老奴在做梳头麽麽前曾当过多年的接生婆子,老奴瞧着啊,夫人这身板儿倒像是个好生养的,准能一举得胎。”
逗玩蝶翅的素手不住一颤,无忧顿了顿喉咙,悄悄望着一室的人,脸颊上泛起了微红。虽说平日里脸皮厚的很,可终究是姑娘家,一举得胎这等虎狼之词,听起来着实脸上热的荒。
“那那就承麽麽吉言了,”无忧招招手,一旁候着的红柳受意,急忙从内室捧出盘荷包来,笑意盈盈的递给房内众人,“今日除夕,夫人给大家均是备了赏钱的,拿去吃酒耍玩,沾个喜气。”
得了赏钱的众人皆是欢喜,围着无忧又是作揖又是讲吉祥话儿的,好一顿热闹。直至管家派人前来通禀消息,这才将将散去。
麽麽随着小丫鬟们边往外走边顺手摸了摸怀中的荷包,沉甸甸的一坨,大抵上有个十两银子,足够家里一两年的嚼用,头一回伺候夫人梳头,却得了这么大的赏,心下更是乐不可支起来。
将将要绕过金丝插屏时,麽麽猛然一回头,嘴角笑到了耳根,冲着那轻拍胸/脯的娇娥又是一嗓子,“夫人丰颔重颐,又恰逢将军而立,甲寅之年,若是初日得子,怕是这天下顶顶儿贵重的孩儿。”
瞧着无忧一脸的尬色,红柳急忙迎上前,牵起老麽麽的手,娇笑道,“托麽麽吉言,偏房早就备好了果茶,天儿这般寒凉,麽麽快去吃些去去寒气。”
待红柳再折回屋子时,只见无忧正倚在小榻上,脸颊红红,施手装裹着昨日新做的松子糖。红柳走上前,将剩下的空荷包小心翼翼的收好,悄悄塞进袖口,“夫人,那老麽麽还怪是有趣的。”
无忧不住点头,不光有趣,讲话还怪臊人的。她将手中的松子糖装好,抬头问道,“大宝送来的荷包还剩下多少了?”
昨日晌午,大宝忽然派人送来了一盘装好的荷包,足足一大盘,讲是替她备好打赏下人的赏钱。无忧不曾入过深宅,自是不懂得这些琐事,直待大宝的荷包送到手边才幡然明悟。这送来的东西倘若退回,那便是白白拂了人的一片心意。无忧只好受下这荷包,心里盘算着往后那裘暖阁的分红便是不要了。自己几十两银子罢了,如今却被大宝起早贪黑做成这般大的家业,自己却实受之不武。
“唔谢公子却是个心细的,这送来的荷包,您今夜打赏下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无忧点点头,“我不是还有月利?你趁着铺子还未关门,去珍宝斋挑上两件玉冠,过了今年大宝也要若冠了。”
能为谢公子挑选物件,红柳自是心喜。她掩住眼底的欢愉,忙不迭点头跑出了门,也未顾得上换身厚衣衫,叫了辆马车便直奔珍宝斋而去。
疆外隔壁放眼望去一片银白,偶有的炊烟夹杂着酒肉的香气从驻军营地中飘然而出,除夕日,平日里肃穆萧杀的将士们也是一派喜气,营中虽不能张灯结彩,却也是一派喜气洋洋。身着黑甲,下额微青的疆军将士,手持把配刀,同那侍卫小兵配合的倒是天衣无缝,手起刀落,平日里聒噪很的鸡鸭便就被丢进了大锅中。
几个小兵蹲在一起拔着鸡毛,
“青哥,自从大将军来了营中,我瞧着咱们兄弟的待遇倒是越来越好了。”
“那倒是,”被唤做青哥的将士拍落手上的鸡毛,也顾不得擦擦手上的腥水,直接从袖口中摸出几块碎银来,“就连这军饷也发的甚是及时,比往年还要多上二两。”
年少的士兵瞧着那银钱不好意思的搔搔头,“我阿娘说算上今年得的银钱,明年就能给我讨个媳妇了。”
几个士兵听着这青瓜蛋子的话儿,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小子倒是命好。哥哥我跟那关慈打了六七年的仗,年年拿命换亏空,家里的嚼用还都靠孩儿他娘做些绣活儿维持着,”八尺高的汉子说到这儿不住紧了紧嘴角,“他/娘的,给谁卖命不是卖,跟着大将军倒还能吃上顿饱饭。”
这话讲的倒是实在。
几人面上虽是不显,心中到底也是有了计较。只是这满盆的鸡鸭还等着收拾完下锅,想想除夕夜宴,也就嘻嘻哈哈着收了埋怨。一个个手上功夫极为利落的收拾起鸡鸭来。
营帐之后,身着赤色半甲的俊俏男子听了这话儿不住用手肘戳了戳身侧的霜衣郎君,“不成想这关慈还是个心黑手黑的?”
宋燎恩眉头微挑,“倘若不心黑些,你以为他那些宅院同红颜怎么来的?”
颜济颔首,说起关慈的资产,藏的倒真是极为隐秘,倘若不是动上些各路关系,明面去查上个三五年,怕也是难以查清。一个边疆小副将,宅院居然遍布各州,苏浙之地更是有万亩良田,竟比他这堂堂尚书之子还要金贵,想起来心下当真不爽利。
他弯了弯唇角,桃花眸中升起一股子狡黠,“这关慈死后,留下的大批财富你准备如何处理?”
见宋燎恩许久未曾回复,颜济又开口问道,“难不成你要送给那小皇帝?”
“蒋养这十万大军也是需要粮草的,不义之财倒不如行个善事。”
“那倒也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京中也是时候该有个打算了。”颜济顿了顿靴上的泥雪,似是嫌弃的跳到一旁的青石板上,望着那满营中走动的将士们,不住叹了口气,这年恁的无趣,除了将士便是几个营妓,还是苏杭烟柳地,秦淮河畔舫来的畅快啊。
轻声一叹落入了宋燎恩的耳中,他勾了勾唇角,侧身望着一脸郁色的颜济说到,“晚间的宴席便由你来操持吧,你本是善于这些应酬。”
“你做什么?”
宋燎恩抬步前行,头也不回道,“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
回?回?家!!
瞧着那渐远的身影,颜济这才反悟过来那人讲了什么话。留他独守空营,自己回府抱美娇娘,这是人做的事不成?他满心怒火,捏拳跳脚着跑了两步,忽而脚下一滑,径直跌进了一旁的雪坑中。疆雪本就厚重,又经久不见暖阳,半人多深的雪坑一下将颜济埋了个倒栽葱。
“呀!颜将军?!快来人,颜将军跌进雪坑中了!”
颜济:“艹!(一种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