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蓄意讨好
雪花扑扑簌簌落个不停,肆意的在空中打着旋儿,落雪的日子天儿不甚清明,放眼望去,天地一片混沌,模糊的很。
无忧将身子团成小小的一团蹲坐在门栏上,抬眼望着深宅大院四方的天儿,啧,真是寂静难耐啊。
她弯腰拾起一把雪,团成个雪团,眯起眼朝院角的秋千架抛去,“啪”,雪团砸在硬木上四散开来。架上的秋千也吱吱嘎嘎的动起,绳索摩擦旧木的沙哑声传出老远。
红柳挑帘而出,蹲下身将手中的灰鼠大氅裹在无忧身上,“夫人,天太冷了,还是进屋吧。”
无忧点点头,红柳绵软着嗓子叫了一天的夫人,对于这个莫名而来的称呼,无忧似乎已是认命般的接受了。不若还能怎样,午时已过,那沽酒的无忧早就没了,再没了这个称谓,那她只能去当黑户去,不过那黑户的貌似也不好过吧,她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抱紧面前这根大腿为妙。
天色昏暗,房内早早的便燃起了蜡烛,烛光点点丁豆儿般大小。红柳坐在圈椅上细心的绣着花儿,不时还拿出让无忧点评番,无忧不懂这些女儿家的功夫,平日里所用的绣物均是买回来的现成样式,她只觉着能绣出来便都是好的。
无忧拉了圈椅靠在红柳身边,问道:“你说,将军今儿什么时候回来?”
红柳扑哧一笑,放下手中的绣活儿,将军离开才一日夫人便想了,还真是郎情妾意。她望向无忧那张莹白的小脸儿,道“夫人莫急,将军说夜里会回来。”
“哦,”无忧趴在桌上,声音含糊的应着,她倒不是急,这世上终归还是有两个人惦念着她,若那砍首的消息传了出去,他们大概也是会伤心的吧,总归要想个法子出去一趟才好。
无忧眼珠转了转,“红柳,将军喜欢吃什么东西?”
红柳摇摇头,“奴婢也不知晓,”
她也不过才来了几天,这些私密的事情怎么会知晓的。再者,那将军看上去虽然面善,讲起话来却冷冰冰,疆场上厮杀过的男人,红柳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冷颤,悄悄打量了无忧单薄的身子,还是要好好为夫人补补身子,这体格伺候那种猛汉怕是要下不了床榻的吧。
“你脸红个什么?”
“没,没什么夫人,大抵是屋子里太热了些。”红柳结结巴巴的解释,伸手摸了摸染粉的圆脸。
无忧点点头,她觑了眼桌旁的碳盆,红红火火,照的人心窝子里都是暖融融的,谪仙真是有钱啊,银碳竟成日里的燃着。她落下眼睫,睫毛又卷又长,好似蝶羽,在眼睫处投落下一片细密的阴影。无忧扑哧一笑,忆起初见谪仙时还要买他做相公的念想,她那几十两银子怕是府里的每日的炭火钱都不够吧。
无忧上前拉起红柳的手,“走,咱们两个去厨房做些吃食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抱住这根大腿总要想出些法子才是。毕竟白吃白喝人家也不好,再者她还想出去一趟,成日里在这府中,憋闷的难受。
红柳满脸疑惑,“夫人,去厨房里做什么?”脏兮兮的,哪里有内室里待着舒坦,“夫人是饿了吗?奴婢给您拿些点心好不好?”
无忧摇摇手,“我不是饿,我要抱大腿啊。”
红柳:抱大腿??这是个什么说辞,她在京中伺候这么多年,也从未听说过。
见红柳呆木着一张脸未曾动作,无忧扯扯嘴角露出歉意的笑,这姑娘文文弱弱想必是未曾下过庖厨,不过她也是没办法啊,将军府那么大,没有红柳领着她还真是找不到地方。无忧拿起大氅上前裹住两人,顾不得红柳的叱咤,拉起她的手便快步出了内室。
疆雪愈深,莹白白的一片,两抹娇俏的身影隐于雪幕之中,留下两串狸猫般浅浅的脚印。
不多久主仆二人便来到了厨房,红柳哈着白气,伸手帮无忧拍落肩头的雪花。无忧暖住红柳泛红的耳朵,甜甜一笑:“天儿太冷了,一会我多做些好吃的吃食,你也尝尝。”
红柳眯眼点头,一日相处下来她也算摸清了这位主子的脾气,与她曾伺候过的贵女没皆是不同,这主子是个心性好会体贴下人的。
无忧剁下脚上的细雪,打帘进了厨房。
帘子一开,厨房内的菜香伴着蒸腾的热气便扑面而来,赤红的火舌舔着锅底,几口大锅里不知煮的什么,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大约是在准备晚膳,此时厨房里忙忙碌碌,热闹的紧。
红柳将无忧挡在身后,扬声到:“陈婆子。”
陈婆子是将军府新招的灶头,人生的麻利,手脚也勤快,专负责厨房内的一滩事仪。
那陈婆子闻声急忙放下手中的菜刀,应道:“哎,来了,来了。”北疆的妇人,声音粗糙厚实
见到门口的红柳,陈婆子用围裙擦了把手,面容憨厚道:“姑娘,可是要什么点心?您只会一声儿就成,我差人给您送过去。”
红柳摇头,“今儿不要点心,我家夫人想借你厨房一用。”
“夫人?”陈婆子这才注意到站在红柳身后的无忧,她瞧眼看过去,杏眸桃腮,眉眼如画的人儿,头上簪着步摇,身穿妃色栀纹锦裙,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眸光倒是尤为清澈,只是这夫人的面容,细细瞧去,不知怎得,竟有些许眼熟。
“陈妈妈,”无忧眉眼弯弯,“忧,不,我想借用一下厨房,不知道您这方便不方便?”
“方便,方便,”陈婆子满脸带笑,搓搓掌心,亲昵着拉上无忧柔嫩的小手,这夫人说话还真是客气好听。
红柳看着陈婆子切过肉的油腻大手,秀眉微蹙起来,“夫人?”
“嗯?”无忧翻手取下身上的鼠皮大氅塞进红柳怀中,“厨房油烟中,你站着在这儿等我就成。”言罢,不待红柳回应,便随了陈婆子进了灶台。
红柳望向无忧纤弱的背影咬咬唇,这夫人大抵还是和小姐们不同的。
厨房内人员布置颇为讲究,冷盘热菜还有做点心的各自盘踞一点,食材更是丰盛,鸡鸭鱼肉,青蔬瓜果一应俱全,无忧眼眸微怔,谪仙这大腿,还真是粗壮啊。
“夫人要做个啥?老奴为您打下手。”陈婆子瞧着无忧细弱的手腕,语气憨憨道,这样的纤弱,怕是连铲子都挥不动吧。
无忧一张脸笑嘻嘻,“陈妈妈您忙您的去,我自己来就成,”她挽起袖口,又说“将军晚膳您就不要准备了。”
陈婆婆讪讪点头应下,也不敢走的太远,就在旁的灶厨拿起菜有一刀没一刀的切着,夫人这般说她可不敢这般做,若是出了什么闪失,怕不是她一个下人便能担下的。
冬日里吃羊肉才是最暖身子,无忧挑了肉块敦厚的羊肋条,抬刀切成小块,又同人寻来砂锅,搁上几块羊骨,放上焯过水的肉块,几片白芷,姜片,与些许党参,淋上点子米酒去腥,小火慢熬,炖上满满一锅汤水。
沙场征战的男儿家,怕是光吃肉汤不成。无忧又从食材里翻找出几只退了毛的白皮鹌鹑来,放上姜蒜盐糖,酱油蜂蜜与米酒,将鹌鹑腌制了一盏茶的功夫。起锅热油,刺啦一声,把腌制好的鹌鹑入锅炸制起来,热油在锅中冒起小泡儿,不住的翻滚,鹌鹑渐渐变成诱人的蜜色,满锅的肉香也不住飘散开来。
陈婆子睁圆双眼,望向一旁手起菜落的无忧满脸吃惊,夫人这一手菜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怕是做不出来。
喷香金黄的炸鹌鹑出锅,无忧拍拍小手,鹌鹑这东西在北疆难得,许久未作了,今儿做的还算是满意。她趁热将鹌鹑捞出,切成小块儿摆进盘中,又淋上些孜然辣椒粉,油脂与孜然相撞,这炸鹌鹑的香味才算彻底激发出来,厨房内忙碌的人不禁抽动起鼻子,真香啊!
夜色渐沉,落雪未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势头。将军府前早已挂上两盏灯笼,狂草而书的宋字矫若惊龙,透过灯盏洒落一地的昏黄。“得得得”空无一人的长街响起沉闷马蹄声,大概是雪层太过厚重,马蹄声并不清脆。
“吁”,一骑练色,停在将军府前。宋燎恩身披精甲翻身下马,灯光映在甲上反衬出涟涟冷光,霎时刺目。
鬓发半白的管家听到声响急忙开门迎了出来,他快步上前接过宋燎恩手中的缰绳,“将军。”
宋燎恩点头应了,雪夜里,手中银枪寒光更甚。今日大雪,他原不欲回来,人已入府,一切尽在掌控中,倒是没什么可忧心的,可架不住颜济阵阵聒噪,甚是恼人。他面色微凛,冷声问“今日府中可还好?”
徐管家垂手,“今日无事,一切安好。”
宋燎恩颔首,阔步向书房走去。
徐管家急忙追上前,“将军,刚厨房里传话来,说夫人在厨房从傍晚忙活到现在,似是灶了一桌饭。”
宋燎恩脚步未停,“知道了。”疆风呼啸,言语被刮落的细碎,分不清哪一个会更冷些。
徐管家住下脚步轻叹了口气,他是看着宋燎恩从小长大的,昔日欢脱的少年自娶妻封爵后就变了个样儿,终日冷着张面,自己孤身独睡书房。原以为来了边疆开通了,竟抬了个贵妾进门,可现在看来,怕是没有什么不同。
天气愈冷,呼出的白气将面上的胡须冻成一缕缕,徐管家伸手抹了一把,对身旁的小子道“去厨房告诉夫人,就说将军回来了。”
菜香阵阵入鼻,红柳打发走传话的小子,偷偷吸溜下口水,夫人还真是做的一手好菜,这香味儿,京中八仙楼都不见得能做出来。
她悄步走到无忧面前,“夫人,将军回来了。”
无忧从锅中拿出蒸好的酥酪,奶白剔透,又点缀着红绿的葡萄干儿,煞是诱人。她将酥酪放入食盒里,擦擦手笑道:“将军还真是个有福气的,我刚做好,正巧赶上吃最热乎的。”
她从红柳手中接过灰鼠大氅,小手一挥,“走,咱们去找将军。”
饭也灶了,酪也蒸了,谪仙儿,我这番苦心您一定要知晓啊,这幸福大粗腿,就要看你了。对,最好吃的高兴点,没准一高兴,她就不用憋屈在府中四角的天儿了。
红柳压下眼中的笑意,将军是个面冷的,夫人这心却热的很,如此甚好,在北疆夫人是独独的一份儿,来日待夫人生下孩儿,那她也是将军府有头有面的人物,谁还会再提及发配官婢的身份。
红柳捞起桌上的食盒,快步追了出去。